常山解渎亭。
硝烟散去,燕彦率领的两万大军停驻在这里。前面八十里之外,就是长安大邑蠡吾,以两万并州军如今如虹的气势,一鼓作气攻下蠡吾其实未必没有机会,但燕彦就断然命令全军停下来休整,而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这一次,燕彦统领的这一路大军又被他自己分为两路,他自己和陈武各率二万五千军各自从西、北两个方向对常山进行猛烈的进攻。如今,燕彦这一路虽然有些损失,但已经深入敌境三百多里,攻下了大小五座城池,所到之处,冀州军虽然拼命抵挡,却难以抵抗住他所率领的并州军猛烈的攻势。但是,他解渎亭虽然是要道,但燕彦停在这里不进不退,也是颇让他手下的兵将们疑惑的。
这一次,燕彦分派将领也是颇为奇怪,把年长的不论官职、站功都分在他自己这一路,而把年轻的,也是不分战力,全部分在了陈武的麾下。
燕彦这一路既然老将偏多,其中自然有不少是立下过不少站功,在军中威望颇著的。最初的时候,大家都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听任燕彦的安排。但是,在解渎亭停驻了四天之后,见将军丝毫没有进兵的意思,这些老将军未免都有些急了,纷纷上前请求出兵,但却匾被燕彦一一拒绝。
一个个灰溜溜地走出中军大帐之后,这些老将们便碰到了一起,大家开始商议起这事情来。大家分析来分析去,都没有看出进兵的坏处,一致认定,强攻蠡吾,至少有八成的机会在半个月之内破城。而一旦蠡吾被克,信都的北方屏障就只剩下了武遂和武邑两座大城,周围的其余小城池根本没有直接绕过去,置之不理。总而言之,蠡吾这一战乃是一个并不算很困难的大战役,取胜了对冀州军是一个很大的心理打击,在如此高的胜算之下,真不明白燕将军居然会踌躇不前,这还是天下名将燕君睿吗?
大家决定一起去找燕将军陈情,让他知道全体将士的求战之心,让他们知道并州军的传统,就是在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敌众之时,都不会萎缩不前。
燕彦此时正坐在军营的帅座上,他的帅案上此时正放着一张地图。这是并州的细作画好的冀州山川河流图,上面标识出了各处驻军的情况,已经将领的基本情况。应该说,并州的细作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赵家图谋冀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要谋取冀州,需要一个绝好的机会。在这个绝好的机会到来之前,又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管怎么说,并州这一次伐冀州,准备是做得很好的。在如今的条件之下,燕彦面前的这张地图可谓价值千金。
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燕彦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众将领齐刷刷地走了进来。他淡淡一笑,道:“你们都来了,各自坐下吧!”由于是降将,加上本身性格的原因,燕彦的行事风格比较低调,即使面对最底层的士兵,他也总是和颜悦色的。这一点,他和秦青是截然相反的。这也是这些将领们敢来找他请命出战的原因。同样的决定,若是秦青做出的,就算他们再是不满,都绝不敢质疑一声。
“你们有什么事吗?”燕彦和气地问道。
看见燕彦和煦的笑容,众将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阵压力。大家相对对视了一阵子,最后还是为那员老将站起身说道:“将军,我们还是方才那句话,咱们应该一鼓作气,攻下蠡吾。将军若是觉得部队伤亡太大,等攻下蠡吾再休整,也是不迟!”
燕彦脸上依然挂着那副笑意,淡淡地巡视了帐内一遍,道:“诸位都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虽然都感觉一阵头皮麻,但都只好应道:“正是!”
燕彦站起身来,来到为的那员老将面前,轻轻地问道:“老将军今年贵庚?”
那副将并不知道燕彦为何忽然问起这个来了,但是,他也不得不如实答道:“五十七!”
燕彦点点头,道:“是啊,五十七了,跟随主公还有老主公应该很多年了吧?”
那老将脸上现出回忆的神色,略一沉吟,道:“我二十二岁从军,到现在已经三十五年了。”
燕彦慨然道:“三十五年,不容易啊,在三代英主的帐下效力,一定立下了不少的功勋,才升到如今的地位的吧?”
听见提起过往功迹,那老将赧然道:“托三代主公的福,立了些许微功,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这个人其他的本事没有,只知道跟着主公的帅旗上。”
燕彦点头道:“说的是,主公虽然年轻,却十分英武,我等只消跟在他的帅旗之下向前冲,总是不怕无法立功的!嗯,这位将军,你呢?”
“末将今年四十八,从军二十二年了!”
“末将今年五十三,从军三十一年了!”
“末将……”
问完所有的将军,燕彦点头道:“诸位将军,大家都听见了,咱们这里从军时间最长的是三十五年,最短的是二十年,年纪最长的是六十二岁,最年轻的夜已经四十八岁了。是的,今天咱们还能为了并州,为了主公在战场上拼杀,明天还能,后天也还能。但是,后天的后天呢?后天的后天再后天呢?
总有一天,咱们这些老人,都要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就算是现在退下来,凭着咱们为并州立下的功劳,主公会亏待咱们吗?不会的!咱们现在还在战场杀敌,已经不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功勋,而是为了报效主公的知遇之恩,不是吗?
但是,什么才是最好的报效呢?依我看来,不是多杀一个敌军,多取一座城池,而是为主公多培养一个咱们自己出来,或者甚至培养出胜过我们自己的年轻将领出来。等到有一天,咱们再也不能继续上马冲杀了,这些年轻人可以继续陪着主公一起在战场上厮杀,不是吗?”
“将军!”为老将忽地豁然开朗,道:“您的意思是,蠡吾还要留待陈将军和他的儿郎们一起来取,让他们在这场战阵之中既积累经验,又获取功勋吗?”
燕彦肃然点头道:“这正是我的一点痴念。据探马的快报,陈将军已经拿下了汉昌,我已经命他不必北上和我们汇合,而是直接挥师东进,直奔蠡吾!我这样的安排,不知道诸位将军能否同意?”
众将都是心悦诚服。燕彦作为一个降将,具有如此博大的胸襟,作为主将竟愿意把头功交给别人去立,如此不避嫌地为并州的未来考虑,他们作为并州军的老一辈,又岂能有疑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