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家商会的规模不是说说而已,只要大明有的东西,商会都能拿得出来,只有盐铁被限制多寡,但仍然有卖。
当朱允熥一行人走进商会时,入眼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瓷器与茶叶。
因为是海贸,商会销往海外的主打产品非瓷器与茶叶莫属,至于丝绸则是价钱太高,反而不怎么显眼。
而且按照朱允熥的要求,销往海外的丝绸几乎都是残次品,精品则完全按等重的白银计价。
起初他让商会拿残次品的丝绸出来只是想试试水,看看老外的反应,反正能穿丝绸达官贵人也看不上劣质产品,能卖就卖,卖不掉就一直放着,总有一天会遇到不识货的傻子。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越贵的东西反而越让海商趋之若鹜,不仅染色有瑕疵丝绸第一时间被买走,制作精美的丝绸到如今的价格更是已经上涨到了等量黄金的一半,且有价无市,出货量少得可怜。
拿起一尊美轮美奂的青花瓷原地转了一圈后,朱允熥点了点头装出一副特别满意的样子。
实际上上面的凋饰对他来说算得上是有碍观瞻,哪怕对身边的大臣来说也属于下等货,就像他现在用的碗快,上面的凋纹无一不是巧夺天工,用放大镜来看都看不出任何瑕疵。
并且是用料都是暹罗国进贡的最上等玉石,他不知道翡翠是什么行情,但他吃饭的玉碗真的是冬暖夏凉,很是神奇。
“不错!做工精细,纹路栩栩如生,这等佳品定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听到朱允熥如此赞美,王叔英起初还以为朱允熥的眼光有问题,这样的纹路也称得上栩栩如生?任谁都看得出连彷品都称不上合格,骗一骗不识字的农民还差不多。
直到听见能卖上一个好价钱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想让这个残次品卖高点价钱。
不过身为大明皇储,说这样的违心之言还是少说为好,不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跟在后面一起点头称是,就算只是一个土坯那它也必须精致。
“殿下目光如炬,此间所有瓷器有一半都来自景德镇,乃是真正的大家手笔,不卖高点如何对得起这份精美。”
商会掌柜也是个察言观色的妙人,转瞬间就明白了朱允熥的潜台词,当场就把劣质瓷器吹捧成了大家手笔,他可不会傻到认为是大明的皇太孙不识货。
要知道如今的内务府下面不仅有瓷器作坊,还有茶叶和丝绸作坊,而这些都是皇太孙一人所有。
至于眼前的瓷器,无一例外全都是手艺不精的内务府所出,景德镇出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属于珍品,与贵重的精品丝绸及茶叶一起,只在二楼展示,且只能观瞻不能轻抚。
他不知道皇太孙为什么要说众所周知的谎话,但他知道这其中定有深意。
“大家手笔就算了,蛮夷之辈也听不懂这些,真正要你做的是让那些外行人明白每件物品的珍贵之处。经商嘛!如果做不到口若悬河,又如何能称之为商?”
“眼下大明商品虽是万国之最,各国商人自开埠以来更是争相购买之,然毕竟非长久之计,大明商人想要走出国门,就必须与海上巨浪搏斗。”
“你等别看这群商人入市舶司之后处处与人为善,那只是因为大明是商品的供给国,他们皆有求于大明,须知这群人多数都是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又岂会是人畜无害之辈?”
说这到这里,朱允熥把目光看向远处被隔离开来的众多商人,而这些外国商人也目不转睛盯着商会里边看。
很多人不知道皇太孙是什么意思,但人人都知道被保护在最中间的少年就是大明朝未来的皇帝,他们的生意能不能长久地做下去,也只在这个少年的一念之间。
看着远处各种肤色的外国商人,朱允熥双眼微缩,同时深吸了口气说出了他这次来宁波府最终的目的。
“与豺狼为伍,手中就要有足够锋得利的刀剑,仁义圣贤之道只适用于大明,这句话你替孤转告所有想出海的大明商人。”
“另外,自即日起,松江上海造船厂接受商船制造,有意出海行商者,可共同出资承担造船成本,大海之上除风浪之外,还有数之不尽的黄金与白银。”
此言一出,朱允熥算是站在官方的层面上,以实际行动在鼓励商人出海了。
他知道只要声势一旦造起来,前边的人尝到了甜头,那不出两年大明的商业就会进入良性循环,造船业更是会迎来跨越式发展,在金钱的冲击下,无数人都会前赴后继。
想要从内部打开局面需要的时间太长,因此他一直以来的想法就是用外部经济来刺激内部的经济,当木已成舟之时,便是大明真正的改革之始。
而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没人能够再阻止这股洪流了,就连他也不行。
“殿下,我大明乃天朝上国,物产丰盈,又何需与那群蛮夷一般,去海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更不说大明尚有户籍制,若无路引,农业者不得出一里之间,十里论罪。”
“是啊!殿下!白莲妖人神出鬼没,若户籍之制形同虚设,后果不堪设想啊!”
王叔英与杨士奇一前一后出言劝戒。
从两人的发言不难听出,杨士奇是为大明以及朱允熥的安危着想,而王叔英则是站在批判的角度上陈说利害。
“卿等不必多言,此事孤已思虑多时,宁波知府何在!”
“臣在!”宁波知府秦仲彰躬身而出。
“自即日起,宁波府裁撤户籍制,但仍保留籍贯姓名,另行造册!此事由你秦仲彰总揽全局,警卫军负责施行,宁波府辖下亦不再有农户、军户、商户、匠户之分,皆为大明之子民。”
“户籍制裁撤后,宁波卫由军户制改为募兵制,择优而入。此策孤思虑半年之久,就由宁波府先行试探。若成!则进一步推行大明,若不成!亦可及时恢复原样。”
“另,调中央军三万人会同警卫军封锁宁波府所有陆路出口,无路引者不准擅自进入宁波府,此乃国策,望诸位能不负重望,挑起这副千钧重担!”
朱允熥的一系列讲话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户籍制乃是稳定大明的基石,如今不仅说废就废了,更是让宁波府境内再无籍贯之分,谁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太孙从中央军中调遣了三万大军过来,并把出入宁波的路都给封了。
看来皇太孙是铁了心要让宁波府成为一块试金石,形势一旦有所变化,中央军可以会同宁波卫及警卫军第一时间平叛。
只不过皇太孙到底还只是储君,并非真正的帝王,事涉根本,又要动用军权,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怎么?知府大人有异议?”见秦仲彰没反应,朱允熥适时提醒道。
“臣。
。臣不敢!臣谨遵殿下钧命!
”
随着秦仲彰的应答,周围诡异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扫了一眼低头不语的众人,朱允熥很清楚这些人在想什么。
但他这么做无非只是效彷后世伟人的那次伟大尝试而已,不同的是如今的大明在各方面都是真正的第一,无论是内部形势还是外部形势都不能够同日而语。
有了这样的起点,失败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至于成功之后该怎么做,他相信大明不缺这样的聪明人,到那时就轮不到他来操心了,有的是人想要去染指这块步入朝堂的敲门砖。
南边的两广路途遥远,对他来说鞭长莫及,而就近的宁波可以说是非常好的试验之地,本来他是想选在松江府的,还特意往那里跑了一趟。
然而松江府的沿海还是块不毛之地,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太大,因此他只能把心思放到已经开海的宁波府。
有了这次讲话,朱允熥相信将来他不管如何施政,这群人都会明白他的执政思路,并且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大明。
而这个思路的核心便是,对内施以王道,对外使以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