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四月末,一件大事暂时把长安人的视线从西游记上转移走,那就是征讨高昌的潞国公侯君集凯旋归来。
虽然大唐这几年灭国无数,重现天朝上国盛况,但灭国依然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
李世民派太子李承乾出城三十里迎接,长安城十余万百姓自发出城夹道欢迎。
陈景恪、程怀亮和秦怀道三人也前往迎接,他们倒不是想凑热闹,而是为了迎接自己的兄弟。
秦怀道吐槽道:“这侯大将军也是够好面子的,去时用了五个月,回来用了快七个月。”
程怀亮笑道:“夸功吗,这是在所难免,也是朝廷许可的,没什么还指摘的。”
所谓夸功,就是大军凯旋的时候如果没有特殊命令,统兵大将可以走慢一点,路过重镇的时候可以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功。
算是对立功将士们的一个小表彰。
陈景恪却意有所指的道:“恐怕不只是为了夸功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心虚故意拖时间。”
秦怀道不解的道:“心虚?一战灭国又吓退西突厥,这功劳如此之大,有什么可心虚的?”
在事情确定前陈景恪也不想多说,道:“我也不敢肯定,等会见到循毓一问就知道了。”
程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秦怀道还想追问,但陈景恪根本就不给他机会,转移话题道:“不知道循毓变成什么样子了,西域那边天干气燥,估计都晒成黑炭了吧。”
程怀亮笑道:“他本来就够黑的了,再黑就真成黑炭了。”
秦怀道很不甘心,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只能等大舅哥回来在问。听到他们讨论大舅哥的肤色问题,他也插话道:
“你们说怪不怪,阿翁皮肤黑,岳父皮肤只是有些偏黑并不算黑,到了大兄这里又变黑了,好奇怪。”
陈景恪回道:“隔代遗传吗,不奇怪。”
程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道:“还好只有循毓他们兄弟三个黑,嫂子彷伯母,否则怀道你晚上睡觉都不能熄灯了。”
“噗哈哈……”陈景恪大笑起来,并脑补出了一个秦怀道晚上找不到媳妇,然后看到一副大白牙的场景。
他把画面讲了出来,惹得程怀亮也跟着一起爆笑。
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李承乾本来还有些不悦,看到是陈景恪他们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这仨人有俩是妹夫,一个是嫡亲妹夫,一个是吉祥物妹夫,他实在没啥可说的。
只要对方不翻天,他都无所谓。
秦怀道一副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人,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恨不得一人给一拳。
很快就有探马来报,大军距此只有十里。
又过了一会儿探马再次来报,大军距此只有五里。
正扎堆私聊的迎接人员马上收拾好仪表,按照身份高低排好队。秦怀道作为太子卫率,则跑过去做守卫工作。
很快大军出现在眼前,数万军队逶迤十余里。
得知太子亲迎,将士们非常兴奋山呼万岁,李承乾也激动的直挥手。
侯君集、薛万均、阿史那社尔、契必何力等人一起前来谢恩。
具体过程略下不表,陈景恪和程怀亮一直在找尉迟循毓的身影,只可惜并未看到。
程怀亮对这种情况更加熟悉,说道:“循毓的级别还是太低,这种场合是没资格站在前边的,看不到他也很正常,等他回府再说吧。”
陈景恪正想点头,却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正拼命挥手。他仔细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轮廓看不到具体面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尉迟循毓。
就对程怀亮道:“你看看那边,挥手那个像不像是循毓。”
程怀亮抬头看去也不敢确定,但狡猾如他却也跟着挥起手来,边挥边解释:
“管他是不是呢,先打招呼再说。不是他就当认错了,万一是他等会也有话说。”
陈景恪吐槽道:“你真狡猾,竟然对自家兄弟耍心眼。”
说完也举起手使劲挥舞起来。
对面那个人见他们两个挥手,更加热烈的回应起来。
到了这会儿陈景恪他们已经有八成肯定对面就是尉迟循毓,对面处在人堆里皮肤又黑,他们看不清楚很正常。
但他们这边人少,两人穿的衣服又是平时经常穿的那种,对面认错人的可能性不大。
那边李承乾等人已经完成了迎接工作,大家重新上马向着长安城而去。
沿途的百姓纷纷奉上了欢呼:万胜,万胜,万胜……
陈景恪倒是还好,就是觉得男儿能混到这一步也算功成名就了,但也仅此而已。
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一样能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没必要羡慕别人。
程怀亮就不同了,脸上写满了羡慕和……失落。
对于好兄弟的想法陈景恪心知肚明,但除了叹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非现在程咬金不在了他们兄弟分家,然后他抛下现在的一切白手起家,就和杜荷一样。
然而按照前世的历史记载,程咬金是个相当长寿的家伙,他还有的等。
不过现在的大唐和前世也有所不同,多了个分封制。如果程咬金提前去封国享福,他倒也不是没有出头的机会。
可这位老汉狡猾了一辈子,肯定不会在选择在第一批分封,而是留到后面看形式再说。
即便将来封国确定了,也大概率不会去封地,而是让儿子去。
反正,不管怎么看程怀亮这辈子都逃不脱吉祥物的身份了。
一路回到京城,本来应该是皇帝迎接然后太庙献俘,然而李世民依然没有露面,连太庙献俘都由太子李承乾代劳。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惊讶不解之色。
让太子代为迎接还能解释的过去,这太庙献俘意义重大,可以说就是天子特权,让太子代劳就很不正常了。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说身体出问题了?
但对于太子党来说,不论皇帝是怎么想的,这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
其他人纵使有意见,也没有人敢对皇帝的旨意提出质疑。
献俘完毕,皇帝在皇宫为凯旋的将士们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这次皇帝终于露面,脸色很好说话中气十足,破除了他生病的传闻。
但越是如此,关于他让太子代为献俘的事情就越是引人猜忌,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可惜,皇帝的心思深若渊海,他们根本就猜不到。
不可能所有的将士们都参与到这场宴会,能来的就只有高层和部分立下大功的人。
这次尉迟循毓终于有资格出现在现场了。
兄弟几个久别重逢分外欣喜,当即就找了个地方叙起了旧。
主要是尉迟循毓讲述战争的经过,重点讲了他立功的经过,兄弟几个都为他感到高兴。
程怀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无羡慕的道:“有了这个功劳,你将来无忧矣。”
尉迟循毓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高兴的道:“嗨,本来我想着打一仗立点功就回来养老等着继承爵位。”
“但现在我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打仗,这才是爷们该干的事情,以后我可能就长期在军中厮混了。”
程怀亮表情有些不自然,但并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表现出来扫兄弟的兴,而是道:“那不正好吗,刚好这次你立下大功,在军中也能站稳脚跟了。”
陈景恪也由衷的为他感到开心,道:“人生最难得的就是找到目标,恭喜你找到了。”
尉迟循毓笑道:“嘿嘿,谢谢,就是以后我不在京中,家里要靠你们多帮衬了。”
陈景恪拍胸脯道:“放心,嫂子就交给我了。”
“噗哈哈……”听到这话,即便心中郁郁的程怀亮,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尉迟循毓反应慢了半拍,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陈景恪,真不是个东西……你等着,回头我就去找孙真人和武娘子,把你的丑恶嘴脸告诉他们。”
陈景恪连忙赔罪道:“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呀。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气。”
尉迟循毓当然不是真的生气,笑骂了几句就过去了。
这时秦怀道也悄悄摸摸的熘了进来,他是东宫卫率刚才在拱卫太子,这会儿刚好下值就跑了过来。
大舅哥和妹夫见面,自然少不了又不是一番寒暄。
等重新坐好,秦怀道眼珠子一转,悄悄问道:“大兄,你们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慢?”
尉迟循毓道:“回来的时候又没有任务,为了保存将士们的体力,走的自然要慢一些。”
秦怀道脸一黑,道:“自家兄弟,别说这些虚的。”
尉迟循毓嘿嘿一笑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沿途遇到各大重镇夸功呗。”
陈景恪和程怀亮已经猜到了他要问什么,都没有阻止,因为他们也想知道猜想中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
秦怀道没有让他们失望,果然问到了那个问题:“真的是夸功,难道不是你们在高昌国做了什么事情心虚吗?”
尉迟循毓脸色一变,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留意他们,才压低声音道:“噤声,不要在这里说这件事情,等回去再说。”
秦怀道也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惊讶的道:“你是说……景恪的猜测应验了?”
尉迟循毓重重点头道:“应验了……好了,不说了。”
秦怀道扭头看向皇帝身边春风得意的侯君集,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他怎么敢的啊。
然后他又把目光看向陈景恪,能在事发之前就猜到会发生这个情况,这位兄弟更不简单啊。
陈景恪朝他摇头示意,让他不要在这里讨论这件事情。
秦怀道也知道事情轻重,点点头不再说话。
很快宴会开始,在皇帝的示意下有礼部官员站出来,宣读了对诸位将士的赏赐。
侯君集由潞国公改封陈国公,食邑也加了七百户,赏赐金银财宝若干。
实际上他的陈国公爵位,早在去年那一次大改封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只是他人不在京城,就放到现在连带着军功一起封赏了。
至于食邑,现在都是虚的了,等封国下来朝廷会全部收走。但也是身份的象征,还是有点意义的。
其他诸将也各有赏赐,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尉迟循毓因功加骁骑尉、游击将军。
骁骑尉是勋位,游击将军是武散官,也是将军的最低等。
但跨过这个门槛就是将军了,属于高级将领行列,对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陈景恪三人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有了游击将军的头衔,他就拥有了独领一军的资格。
别管有没有那个能力,至少资格有了。
能力可以慢慢提升,实在不行尉迟家有的是能力出众的家将,多派几个去辅左他也是一样的。
这个独立领军的资格实在太重要了,大多数人当一辈子兵都混不到这一步。
尤其是尉迟循毓已经决定要从军,有了这个资格可以说起步就直接飞起来了。
兄弟几人难免又是一番庆祝,除了陈景恪不喝酒,其他三个都喝的有点醉醺醺的。
一直到下午酒宴才结束,众人各回各家。
陈景恪三人也没有拉着尉迟循毓秉烛夜谈的打算,而是催促他赶紧回家。
离家一年多,父母妻儿不知道多么想念,自己兄弟什么时候都可以聚,今天就别煞风景了。
尉迟循毓也是着急回家见妻儿,拱手道歉之后就一熘小跑回家去了。
陈景恪三人则漫步在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只是程怀亮的情绪有些低落,低着头不怎么说话。
陈景恪知道他的想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世界上实现人生价值的方法有很多,不只是做官从军打仗,不要自己画个圈把自己锁住了。”
程怀亮点点头,道:“我知道,其实早就已经接受了。只是今天略微受了些刺激,明日就好了。”
秦怀道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异常,张嘴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能闭嘴不言。
程怀亮挤出笑容道:“别这样,搞得我更难受……对了,景恪你的那个什么格物班还招人吧?你看我怎么样?”
陈景恪笑道:“可以啊,格物研究最重要的有两点,你具备其中一点。”
程怀亮好奇的道:“哦?哪两点?”
陈景恪伸出手指道:“一有天赋,二有钱。你有钱,可以干这一行。”
程怀亮沮丧的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有天赋呢。”
正当陈景恪准备安慰他的时候,他又自己振奋起来,道:“别管是啥了,总比一条不占都要好不是吗,过几天我就去格物班上课。”
陈景恪道:“行,作为你的先生,我保证倾囊相授。”
程怀亮喝骂道:“滚,占我便宜是不?我可没循毓那么好说话……别跑。”
三人一路说笑打闹,很快就分别各自回家。
陈景恪也松了口气,不论程怀亮是心血来潮还好,还是真对格物感兴趣也罢,有目标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回到家中,程怀亮和秦怀道就把陈景恪猜测成真的事情,告诉了自家阿耶。
程咬金和秦琼非常的惊讶,然后道:“这几日小心些,京城可能要出一些变故了。”
这个变故来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天,陈景恪他们正准备找尉迟循毓叙旧的时候,就听说早朝上御史台官员参侯君集和薛万均在高昌纵兵劫掠、私自处决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