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出答桉了吗?”李世民问道。
长孙无垢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二郎可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文明战争。”
李世民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一段对话,世界是黑暗森林,文明是带刀猎人什么的。
还有五大起源文明被灭了四个,华夏是仅剩的一个。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猜到了她的想法,道:“陈景恪说过,为了华夏文明的荣耀,你相信他们会这么高尚?”
长孙无垢点头道:“或许是因为他们跳出了中原这口井,见到了外面的世界。所以眼界比我们更加开阔,所思所想与我们有所不同吧。”
李世民反驳道:“这和他们逐鹿天下并不冲突吧?得了天下就能动用更大的力量去探索世界,岂不是比凭借一族之力更加便捷?”
“如此做也能避免家族破灭,不至于和现在这样,沦落到只能靠他这个傻子支撑门楣。”
长孙无垢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是陈氏族人也没有见过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但除了这种可能,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了,二郎你能想到吗?”
李世民默默的摇了摇头,尽管他不想承认,可长孙无垢的这个解释确实是当前最合理的。
因为除了把陈氏一族往无私高尚方面去想,实在无法解释他们拥有如此大的优势,为什么不逐鹿天下这个问题。
长孙无垢说道:“景恪一直在强调华夏文明,为了让您同意他宣扬这个概念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认同这个概念,并把它作为最重要的奋斗目标。”
李世民想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
自从上次拿出世界地图,抛出文明战争的概念后。只要见面陈景恪都会在他耳边唠叨几句,唠叨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认同这个概念,并为之努力。
长孙无垢继续说道:“他从来不掩饰自己同情平民百姓,对权贵尤其是士族很是鄙夷,这一点我们也是早就知道的。”
“现在他说军人来自于百姓,应该守护百姓,守护华夏文明,为华夏文明开疆拓土,是不是就顺理成章了?”
李世民刚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气道:“你还是在为他开脱,刚才还说不再惯着他。”
长孙无垢笑道:“我哪有在为他开脱,明明是在为您分析他的想法,这样才能更好的驾驭他,为国效力不是。”
李世民无奈道:“观音婢你才是天下最好的说客。”
“我只当二郎一个人的说客,别人我还不稀罕说呢。”长孙无垢把茶杯举起来送到他嘴边,道:
“说了这么多您也口渴了,来喝杯水,也消消气。”
李世民心中的怒火确实消了七七八八,借着她送过来的梯子下坡道:“但他这这种想法很危险,若被人利用恐怕会引起大祸。”
长孙无垢颔首道:“这一点倒是不假,不过今天他也只是说了一些皮毛,我们不知道全貌也不好妄下定断。”
“不若明日把他叫到宫里来,咱们好好问一问他,看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李世民赞同的道:“对,就这样办,明天把他叫过来我好好审一审他。”
长孙无垢见他确实消了气,心中的石头才放下,道:“天下没有哪种思想是凭空产生的,必然是受到了某种思想的引导。”
“我仔细回想了景恪的所言所行,和诸子百家的思想做对照,还真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李世民连忙放下茶杯,道:“快说说有何发现。”
长孙无垢道:“管子言: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
“又言:居同乐,行同和,死同哀。守则同固,战则同强。”
“他的着作里到处都充斥着这种思想,认为民才是国之根本,民富国方能强,所以他主张藏富于民、藏兵于民。”
“景恪所言所行与之何其相似,只不过他更加的激进。”
李世民眼睛越来越亮,忍不住一拍大腿道:“还真是如此,观音婢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呀,看来我要好好看一看齐法家的着作才行。”
长孙无垢笑道:“您整日操劳国事,我没什么能帮您的,就只能在一些小事上为您查漏补缺了。”
……
第二天陈景恪正准备继续给徐山鹰五人上课,同时也准备启用一下刚建好的训练设施。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见到了宫里来的内侍,圣人召见。
听到这个消息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紫霄观肯定有李世民的眼线还不止一个,甚至徐山鹰五人中就有。
他的一举一动基本都瞒不过皇帝的眼睛,昨天那种暴论一出,李世民不找他才怪。
对于眼线的事情他倒是很看得开,既然没有办法反抗何不往好的方面想。
这些眼线既是监视他的,同时对他也是一种保护。
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就不介意被李世民知道,甚至还可以故意透过眼线给他传递一些信息。
真正的机密都装在心里呢,就算想找人说,那也是找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让眼线都没办法偷听。
跟随内侍一路来到皇宫,在甘露殿见到了李世民。
本来他以为李世民会对他一通训斥加质问,然后警告他不要乱说,他已经做好了解释甚至吵架的准备。
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谈这件事情,而是询问起了他学业上的事情。
“你跟随孙真人学习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来考考你的学习成果如何?”
陈景恪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能见招拆招,道:“先辈之学浩如烟海,我连皮毛都没学到,恐怕会让您失望。”
李世民笑道:“没关系,你年龄还小学习的机会还多着呢。这也不是什么考核,就是随便问问。”
陈景恪只得道:“您问吧。”
李世民道:“诸子百家,你都学过哪家的学问?”
陈景恪想了想如实道:“若说泛泛了解,我对诸子百家的思想都知道一些,但若说研究也就只有道家了。”
李世民惊讶的道:“哦?你竟对百家都有所了解?”
陈景恪叹道:“都是在家族学到的,可惜也只是泛泛的了解了诸子百家是什么。”
“并没有深入研究他们的思想和学问,甚为遗憾,我对道家的研究都还是跟着师父学到的。”
李世民也感到遗憾,但还是安抚道:“以你的年龄能做到如此已经很难得了,以后好好跟着孙真人学,莫要浪费了这个机缘。”
陈景恪道:“喏。”
李世民又问道:“既然你对诸子百家都有所了解,那我就挑几个考考你,你对法家有何看法?”
这个问题再次出乎了陈景恪的意料,他以为李世民会问兵家,然后顺势引导出昨天他放出的那一番暴论。
哪知道他问的竟然是毫无关系的法家。
如果是问兵家,早有准备的他马上就能给出一套暴论,可问法家他真没什么准备,只能临时思考。
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法家先贤众多,每一个先贤的思想都有所不同,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世民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就问道:“那你就说说,法家诸多先贤你最喜欢哪一个,最认同谁的思想。”
这个简单,陈景恪回道:“管子,我觉得他刑德思想才是法的精髓所在。”
李世民心道果然,面上不动声色的道:“哦,给我说说你对管子的理解。”
陈景恪想了想道:“管子关于法的思想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刑罚不是目的,挽救才是宗旨。”
“所以我才说他是刑德思想,也是我比较认同的思想。不能因为一次错误就完全否定一个人,要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而且他还提倡罪与罚相适应的观点,犯多大的罪就受到多大的处罚。”
“不能轻罪重罚,这样会断绝犯人改过的机会,也会迫使那些犯了小错的人铤而走险,造成更大的破坏。”
“不能重罪轻罚,这样会放任犯罪甚至鼓励犯罪,导致国家混乱。”
“与之相对应的就是商鞅和韩非子,他们主张轻罪重罚,实在可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陈景恪不否认韩非子和商鞅思想中的闪光点,但他是真不喜欢以这两个人为首的晋法派。
这会儿提起两人,他就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两个人看起来处处讲法,实际上是最不讲道理的人。”
“他们出身高贵,所以思想里也处处体现出上位者的优越感,完全不把百姓当人。”
“什么百姓有钱了就会变坏,为了防止百姓变坏就要搜刮他们的钱财,让他们始终为温饱挣扎,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听到这里李世民嘴角微微翘起,不枉我一番周折,终于开始吐露真实想法了。
从他这一番话来看,还真被观音婢猜中了,陈氏一族很可能受齐法派影响很深,至少陈景恪如此。
陈景恪并不知道李世民想的什么,他是越说越兴奋,嘴巴开始不把边了:
“把所有的财富都汇聚到国家手里,这样国家才能强大。我呸,纯属胡说八道。”
“他商鞅韩非子哪个不是家财万贯奴仆成群,自己过着锦衣玉食的奢靡生活,却指责别人有钱就变坏。”
“天下还有比这不要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