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出事了。
在半途就感受到了远处骤然爆发且在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拔高着上限的污浊咒力, 坐在高速行驶的车辆的五条悟抬起了头,摘下架在鼻梁上的圆片墨镜,用他那双可以看穿切的苍天之瞳遥遥地凝望着东京综合病院的方向。
“喂, 夜蛾老师, 确定那个辅助监督靠谱吗?”五条悟为了看更清楚点,摇下了车窗,冰凉的夜风带着呼啸的风声钻进了狭小的车内,他柔顺的银白头发在夜风的吹拂下肆意地飞舞着,带着细细微光。
“平崎做事细心,为人也可靠,直以来风评都不错, 是位优秀的辅助监督。”夜蛾正道坐在副驾驶上阖着眼,正抓紧在车上休息的时间闭目养神,他的嗓音带着丝疲惫, 道, “怎么了吗?”
“那今天可能要对他有所改观了。”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凝重,他重新将墨镜戴了回去, 道,“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出现了, 东京综合病院的方向诞生了特级。”
车的氛围瞬间凝固了。
家入硝子瞪大了眼睛, 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漂亮的眼睛流露出担忧的光芒。
如既往地梳着黑色丸子头的夏油杰也转过了头来,额前的抹刘海在夜风吹拂下轻轻浮动着,他不解地, “不是刚刚才跟平崎监督通过电吗?那时候还没有出事吧。”
“是这样没错,”五条悟,“就在刚刚, 那股强大的咒力才忽然出现的,不过隔太远了,即使是六眼也无法辨出那是属于谁的咒力。”
且,那庞大的咒力量,感觉起来却并不像是属于咒灵的纯粹狂暴的咒力,反倒更像是咒术师体内刻意锻炼过的从微小情绪提炼出来的咒力。
因为并不确定,五条悟没将这句出口,他只再次遥遥地朝东京综合病院的方向瞥了眼,收回了视线。
夜蛾正道缓缓睁开了眼,黑色的眼瞳没有毫困顿与迟钝,只闪过丝凌厉清醒的光亮,对着自己的学生抱有绝对信任的夜蛾正道没有,立刻吩咐三枝道,“联系[窗]的人,让他们跟警署协商,同封锁东京综合病院及附近地区,然后跟高层汇报下,这次的事件就由我们处理,不必再派他咒术师过来了。”
三枝朗声应道,“是!”
她熟练地单手开车,眼睛正视着前方,另只手拿起用于辅助监督与[窗]的双线联系的对讲机,简洁又明了地交代了现在的情况,又紧接着明了他们所需要的帮助。
三枝在放下对讲机,重新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之后道,“既然情况紧急,我也顾不什么交通规则了。”她好心地提醒了句,“请务必系好安全带或者抓住把手哦。”
对这种情况已经轻车熟路的三人面无表情地齐齐扣上了安全带。
三枝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原本在路上平稳驾驶着的车辆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了出去,风声乍起,绕过辆又辆正常行驶着的车辆,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潇洒离去。
当咒术高专行人赶到东京综合病院时,情况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失去了光亮、全然片漆黑的医院高楼,像是吞噬切的巨兽般巍然伫立在深沉夜幕之,给人以沉重的压迫感,正如地震般颤栗着,不时传出来几声低沉又怪异的吼叫声。
东京综合病院的正门已经乱成了锅粥。
蓝白条纹病服的病人、身白大褂的值班医生、淡粉色裙装的护士、穿着各式各样常服的陪床家属……所有人都不彼此、争恐后地尖叫着从这座医院逃离着,自动门的玻璃已经被撞碎了,散落在地上变成了星星点点的伤人尖刺,闪烁着银白锐利的寒光。
哭声、喊声、呻|吟声、怒骂声、惨叫声、低低的泣音……
数不清的人声混杂在起,只汇聚成了如同怪物般没有具体形态的无谓噪声,在长长的波段之上下起伏着。
警察的车辆还没有赶来,他们是最快到达现场的人。
在通常的任务之,[窗]会观测到咒力的剧烈波动,派遣辅助监督提前抵达现场,疏散人群,在确保绝大部的非术师都离开现场之后,布置下可以隔绝外界视线和避免普通人误入的[帐],然后待负责这次任务的咒术师抵达。
但显然眼前的状况不太寻常,没能及时疏散的人群已经开始恐慌,在面对未知的不安之下拼命朝着他们眼的生路拥挤逃窜着,如果不加管束,想必过不了久就会造成事故了。
“这下麻烦了。”夜蛾正道有些头疼地叹息了声,回头评估了下自己这边的战力,很快做出了决定。
“三枝,硝子。”他指派道,“们两个人留下来,试着安抚下现场,如果警署的人到了,就配合他们行动,明白了吗?”
三枝和家入硝子点了点头,“明白了。”
夜蛾正道嘱咐道,“尽力为就行了。”
仅仅就在夜蛾正道的这短短几秒内,医院大楼再次震颤了起来,仿佛从另个世界传来般的可怖呼鸣长长地响彻了整片夜空,在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的咒力影响下,连星子的光辉都显黯淡了起来。
在六楼破碎的窗户前,站着个漆黑的身影,正拼命挥舞着四肢,像是在驱赶些什么东西,浑身颤抖,却又被那巨大的恐惧压垮了,在极惨烈的哀鸣声,纵身跃,从高高的楼层之上跳了下来,急速地下坠着。
那人的身下,是拥挤如蜂蛹的混乱人潮。
夜蛾正道的瞳孔急剧地收缩着,他厉声喊道,“杰!”
“知道,夜蛾老师。”夏油杰的手心裂开了道漆黑的缝隙,有危险森冷的风声自呼啸吹出,他的神色凝重,漆黑混沌的咒灵团在他的手掌下渐渐成形,他低喝声“去!”,释放出了只能够飞行的咒灵,指挥着那形似飞鸟的咒灵去接住自高空坠下的人形,将他缓缓放置在了无人的空地上。
夜蛾正道松了口气。
他抬头凝望着那人被逼跳下的、空荡荡、黑黢黢的第六层楼,那里流淌着近乎凝固般的让人不抽身的阴冷咒力,正如同流沙般不断地拽着周围空气逸散着的零碎咒力向央埋葬,聚集、压缩、挤压,最终在无声无息的窒息成为了那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吃人流沙的部。
夜蛾正道阖了阖眼,对五条悟和夏油杰,“来不及人群疏散完毕了,我们上去看看情况。”
从医院内部上去是行不通了,楼的大厅现在已经挤满了慌乱的人群,想要从已经失去了控制的人群进去是最费时费力的做法。
他们只能从外部上去。
夏油杰并不言,他操纵着那只飞鸟咒灵轻盈地降落,自己率跳到了它的背上,转头干脆利落地对五条悟和夜蛾正道,“上来!”
夜蛾正道也拥有可以飞行的咒骸,但眼下显然是乘坐夏油杰的咒灵更能节省时间,他点了点头,翻身坐了上去。
五条悟难的沉默寡言,竟然声不吭地坐上了夏油杰的飞鸟咒灵。
在年的相处,跟彼此都培养出了足够的默契与信任的三人坐在了同只咒灵身上,只花费了几秒就抵达了事故的最心——东京综合病院第六层楼。
刚从窗外跃进去,夏油杰就皱起了眉头,他低声道,“这种咒力量……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
粘稠到仿佛要堵塞住呼吸道的咒力甚至在半空显出了形,如同丝丝缕缕的黑雾般在空飘荡着,看上去安静无害,实际上却如同伺机动的蛇般,只要稍触及咒术师的皮肤,立刻如针扎般钻了进去,在他人的身体里肆意破坏着。
为了保护自己不受这到处飘荡的咒力的侵害,三人不不将咒力在身体表面覆盖了薄薄的层,费心费力地维持着,小心翼翼地探查着。
“悟。”夜蛾正道,“能看见造成事故的那只特级咒灵现在在哪里吗?”
从刚才起就直沉默不语的五条悟开了口,“我可没有医院里诞生的特级是咒灵。”他霜花般的湛蓝眼瞳之闪过丝难言的复杂神色,“那是人类。”
他低声道,“他朝我们来了。”
闷声震动着的墙壁,扑簌簌掉落下来的细小尘霾,在那振波之不断跃起又掉落着的玻璃碎渣……胸腔之那颗随着对方沉重步履下下脉动着的咚咚作响的猩红心脏。
深夜漆黑无光的医院长廊的拐角处,缓缓探出了两只如同玻璃般反射着光亮的眼睛,那是只头大如斗、满身臃肿如同青蛙般匍匐在地爬行着的怪物。
它的身上,有种如同乌云压城般铺天盖地的沉重压迫感,让人只感觉两只膝盖都在因为惧怕战栗着。
夜蛾正道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那个人会选择自己跳下了高楼。
在这样可怖的逼近感面前,确实会让人在看不见光亮的绝望之,宁愿选择自我了结。
那怪物移动地很慢,它的情绪很平和,并不像夜蛾正道从前见过的那些咒灵样怀揣着暴躁的毁灭欲和对人类的怨恨,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强烈攻击性出来,只是低低地自胸腔之发出着声又声的沉闷嗡鸣,两只呆滞的眼睛灵活地左右转动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它那总给人阴冷黏腻感觉的视线不止次地扫过了咒术高专的三人,却仿佛对他们并无兴趣般,转眼移开了。
这条长长走廊上的每个房间它都轻轻推开了门,将脑袋钻进去查看又失望地离开,胸腔的闷声轰鸣如同火车的鸣笛声般漫长持久,直没有停歇过。
五条悟他们站着的地方位于距离消防楼梯很近,恰巧有个可以容纳三人站进去的空间。
夜蛾正道来不及询五条悟刚才所语的意思,看见那怪物缓慢朝他们过来了,拉着两个学生闪身钻进了那处空间,选择了给那怪物让道,后跟在它的身后,观望下情况。
在那怪物离开之后,夏油杰才转头看向五条悟开口道,“悟,刚才的人类是什么意思?”
“们没有发现吗?”站在狭窄低矮的消防通道,因为身高太高不不微微低着头的白发少年面上的神情很冷淡,被圆片墨镜遮住了的晴蓝眼瞳流露出了无人知晓的复杂情绪,“刚刚走过去的那东西,是人类。”
夜蛾正道睁大了眼睛,猛地扭头去看那怪物离去的背影。
它光裸在外的身体像是包裹着层透明的薄薄表皮般,内里盛着的是饱涨着的晃荡组织液,青紫、猩红、微黄、惨白……各种颜色的组织结构都被观察的清二楚,但细细看去,除去那畸形变形的器官内脏,那又确确实实是人类的身体。
那怪物的身上,还挂着零零碎碎的棉絮与黑白的破烂布料,深深勒进手腕的那只小小的腕表,看着格外的眼熟。
五条悟的声音还在他的耳边继续响起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那只怪物应该就是辅助监督平崎敬太,它身上流淌着的咒力,虽然在数量上跟平崎敬太有着天壤之,但是气味、感觉、性质却是相同的。”五条悟阖了阖眼,嘴唇抿成了条直线,“虽然很遗憾,但是,平崎监督应该是……已经牺牲了。”
夜蛾正道捏紧了拳头,坚硬的指甲扎进掌心,带来如同虫蚁噬人般微微的麻痒与刺痛,他的心情相当复杂,“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十几钟前他还在跟我通,我明明嘱咐过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东京综合病院……我记这里并没有级或者二级的咒灵,算是难比较干净的医院了。”夏油杰,“平崎监督的那副模样应该跟绘里奈有关。”
“他对绘里奈许下了自身无法承受的愿望。”夏油杰低低地,语气平静,又带着极轻极淡的哀痛,“在绘里奈的机制,不存在会变成怪物的结局,被绘里奈提出强求的人,只会有两个下场,是如同绳人般毫无尊严地悲惨死去,二是向绘里奈祈求奇迹、实现了自己心愿的美满结局。”
——被自身欲望所吞噬的可怜人。
夏油杰想要叹息,但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之却不受控制地、缓慢又坚定地浮现出了另种想法。
——看不清自身极限的愚昧弱者。
那刻,夏油杰有些许怔然。
[我在想些什么?!]
他立刻在心狠狠驳斥了自己,清空了脑的杂念,想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情况上来。
但夏油杰已经动摇了的心声依旧悬在空晃荡着,让他陡然升起了种自惭感。
他微微闭上了双眼,在心不停地对自己。
[强者要庇佑弱者,有能力的人要保护没有能力的人,能够让弱者也同样幸福地生存下去的世界,才是合理的世界。]
[不要埋怨他人,要责怪自己为什么没能及时赶到,只有这样,才能更加坚定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
这样的听了,仿佛内心的信念也重新坚定了起来,夏油杰渐渐地安下心来。
[没有错,弱者生存的社会才是这个世界良性的循环。]
夜蛾正道也不是第次遇见同伴牺牲的情况了,他深呼口气,将那些悲伤与哀痛都埋进了心底,迈开脚步,坚定地跟上了前方名为平崎敬太的怪物。
“走吧。”夜蛾正道沉声道,“给他个解脱。”
已经消散了意识仅有模糊本能的怪物还在呜咽怪叫着,个房间、个房间地困惑找寻着绘里奈。
它第次睁开眼,看见的是绘里奈。
如同所有恶意凝聚成的绘里奈浑身散发着阴冷、森郁的死气,在常人的眼就如同惊悚剧饱含着怨恨咽气的鬼童般令人恐惧,但在它的眼,有着与它接近的本质的绘里奈却有着让它天然想要亲近的特质。
因此,当绘里奈提出要玩游戏的时候,它同意了。
游戏规则很简单,即使是没残留下少神志的怪物都能理解。
绘里奈还无法用丰富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即使是她率提出了要玩游戏的要求,她也只能用极简单的几个词汇来表达游戏的规则。
她用手指着它,断断续续地,‘是狼。’又用手指了指自己,咧开了脸,,‘我是羊。’
‘狼要来吃羊。’
‘羊要藏起来。’
她这,像是在唱童谣,带着孩子般的天与快乐。
‘输掉的人,’ 绘里奈,她因为有趣咯咯地了起来,用手比出了枪的形状,对准那怪物的脑袋,嘴发出了‘叭!’的拟声,示意着它已经死了,她用含含糊糊的尖细声音着,‘要死次哦。’
她用满怀期盼的目光看向那怪物,想要它同意陪她玩游戏。
丑陋又怪异的怪物迟钝地思考着,最终缓缓点了头。
绘里奈露出了线条简单的高兴脸,她,‘那么,哥哥醒来以前……都是游戏的时间!’
五条悟三人跟上了对他们不理不睬只自顾自地做着自己事情的怪物。
那怪物的身体储存着庞大的咒力,但比起能够利用咒力来进行战斗的咒术师来,它更像是个咒物,个用来存储咒力的容器,如果它被咒灵吞噬,定会催化出超越常规的特级咒灵,如果它被杀死,诅咒了自己的,死去以后很有可能转变为咒灵,即普普通通地死去,残留在它肉|体内的咒力也会逐渐固化着它的尸体,最终孕育出可怕的咒物来。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将它杀死,为它解咒,让平崎敬太的魂灵到安息。
五条悟夜蛾正道,“平崎监督拥有术式吗?”
“有。”夜蛾正道叹息般道,“平崎实出身于咒术师家庭,从小时候起就点点被父母教导着咒术界的事情,因此在未来的道路上他从没有考虑过他的方向,头扎进咒术界之后就没有想过抽身。”
“我没有见过他使用术式,但是既然是家族血脉遗传的,那么平崎的术式应当跟他的父亲是相同的。”夜蛾正道,“是非常强力的术式,需要小心应对。”
“他的术式可以交换物品本来的材质,但必须双手触碰到想要交换材质的两种物品,可以交换的物品体积、质量都取决与他输出的咒力量,可交换的材质种类则取决于他对这种材质的理解。”夜蛾正道举了个例子,“比如如果平崎想要把地板转换清水,他就必须了解地板和清水的材质构成,但如果他所以为的清水实是白酒的,理解与实际存在差异,术式就无法发动成功。”
“只要对人体有着充的理解并且咒力充足的,他甚至可以在瞬间将人变为石头。”夜蛾正道叮嘱道,“们切记要避开他的双手。”
“只要让他碰不到我不就行了吗?”五条悟,“这种事情我很在行。”
“夜蛾老师放心好了。”夏油杰,“我可是远战派的。”
“接下来可是场硬战。”夜蛾正道沉下心来,摒除了自己的私人情绪,道,“平崎身体所存储的咒力量超越了我迄今为止所见过的任何咒术师,可以,跟我们相比,他就是个不会枯竭不知疲倦的战斗武器。”
“打消耗战的,我们是无如何都消耗不过他的,只能击毙命。”夜蛾正道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学生,稍稍安下心来,沉声喝道,“尽量速战速决!”
只要他们两个在起的,感觉无怎样强大的敌人,都可以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