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采花山。
这一天,对于谢蛮、五陵蛮来说是对山歌、谈情说爱的好日子。
谢蛮、五陵蛮在后世合称苗族。
但他们主要分部于南方。
在长安,这一天却是柴令武的大日子。
柴家新庄这头似乎没有任何异样,柴家庄却悄悄在坪子上摆满了酒席。
酒是用的烧春,柴跃本来还有点舍不得,是柴令武一再坚持, 柴跃才悻悻地放弃了用烧秋待客的打算,心里暗骂庄主女婿“败家子”。
都是庄户人家,拿烧春招待他们,可不是牛嚼牡丹么?
肉食还是以猪肉为主,却多了些羊肉、牦牛肉。
九曲寨刚刚立足,作为引路人的柴令武自然要稍稍照顾一下他们的营生。
再说, 一点牛羊而已, 对于财大气粗的柴令武来说, 不算什么的。
然而,在柴跃眼中,那预付酒款,还不能算自己的钱呀!
不说其他的意外,就是人家突然退钱,那也够头疼啊!
柴令武却完全不在乎。
几时见过进了貔貅肚子里的东西,还有吐出来的时候?
这一点,外甥肖舅,柴令武与他皇帝二舅是一模一样的。
要是麴智高敢玩什么花样,柴令武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后世的套路,保证麴智高连兜裆布都不剩。
私媒带着万年县的官媒来记入桉卷,算是大唐版的上门服务,柴令武一人赏了一缗钱当谢仪。
如果不违反唐律的法,公门的人其实最乐意收这些权贵的打赏,没后患。
“愿二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收到钱的媒妁顿时老脸笑开了花,满口吉祥话让人心花怒放。
无论哪个世道,媒妁的嘴皮子都是最熘的, 不管头秃不秃。
纳妾的手续从简, 但六礼一应俱全, 聘礼与嫁妆都不出格,任何人都挑不出错。
乐却是没有,也没有在外头张灯结彩,只有府中才看到浓浓的喜庆之色。
迎亲的传统,杀威棒打新郎、傧相,却因为柴令武的身份,自动取消了。
催妆诗,根本不需要,柴跃就把门给开了。
花轿一顶,简单朴素,但轿夫的身份有点高规格,国子监生侯德夫、司徒雷、罗忠戌、易迩阚,斜挎一根红绶带,一身翠绿喜服、头戴百灵金步摇的李不悔都差点不敢上轿了。
“请小师娘上轿!”
侯德夫凑趣道。
柴令武将李不悔抱进轿子,四个监生笑嘻嘻地抬着轿子,走了百步不到,就进入柴府大门, 绕过影壁,来到正堂前落轿, 柴令武背着李不悔进了正堂。
正堂上坐是柴绍, 侧坐是柴哲威。
裴氏没有来,是因为身怀六甲,很多场合不适合出现了,招忌讳。
包括后世,依然有许多买卖人不乐意外面的孕妇进入自家场所。
阿融笑嘻嘻地抬着方盘,奉上一碗七成满的热茶汤给李不悔。
对于这一点,一直有个通用的说法: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原因当然很好懂,茶它烫啊!
李不悔接过茶碗,奉给柴绍,便告礼成,可以开席了。
唐宋时期,妾的地位很低。
或者可以说,在所有时代,妾的地位都不高。
《唐律疏议》提到“妾为贱流”、“妾通买卖”、“以妾及客女为妻,徒一年半”,所以当初柴绍才会如此歉疚。
不过,李不悔有阿翁撑腰,自非一般妾室可比。
阿翁一词,在大唐指爷爷或者丈夫的阿耶。
外头隐隐传来喧闹声,柴刀看了一遍,回来禀告:“庄主,九曲寨两位寨主、高昌国商贾都来了。”
柴令武本来很低调,奈何买了九曲寨的牛羊,让“苏蟒达郎巴”与“苏蟒达赞朗”兄弟猜出了端倪。
至于麴智高,却真不知道他哪来的消息了。
柴令武只能让李不悔与柴绍、柴哲威共同用膳,自己外出待客。
“博士纳妾的好日子,怎能少了我们兄弟呢?九曲寨以十头黄牛犊子为贺礼,请庄主笑纳。”苏蟒达郎巴哈哈大笑。
这个礼物很有诚意。
柴家庄还有良田在,就需要用牛,而从小养大的牛犊子,日后用起来更加听话。
“九曲寨的诚意满满,柴某深深感受到了!快请入席!”柴令武春风满面地招呼着。
麴智高提着两块鸳鸯玉壁过来,满面笑容:“请恕麴智高来得冒昧,这两块于阗玉壁,权当贺礼,请笑纳!”
柴令武心念一动,明白了麴智高的目的。
这厮大抵是想探一探烧春的底子,想知道质量、口味有没有下降,值不值他预付那点定金。
毕竟,足足一万缗,可不是小事。
精美的烧春酒坛抱上来,麴智高的呼吸就开始急促了。
这包装的档次,甩开当初的烧刀子八条街!
信不信凭这包装,就是灌上据说最低档次的烧秋,也能卖个天价?
难怪有人说,柴博士才是真正把商贾这行吃透了。
“这,这是精品烧春?”
麴智高有点失态了。
柴令武漫不经心地打开坛子:“就是普通烧春,精品烧春还需要时间沉淀。”
苏蟒达郎巴、苏蟒达赞朗兄弟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脸的陶醉:“这味道,比咂酒浓烈多了。好酒,好酒啊!”
一人倒了一杯,柴令武举杯:“来,尝尝庄上自酿的酒。”
九曲寨两兄弟焖下一杯,紧紧地闭上嘴巴,生怕酒味逸出来。
许久,苏蟒达郎巴吐了口气:“好酒!这居然是贵庄自酿!”
麴智高把一口酒在嘴里仔仔细细地回味着:“好酒!新粮的芬芳、大豆的香醇,本该是与酴醾酒同一等级的酒,竟然烈了许多,让人从口烧到心、到肠,无愧名字中的‘烧’字。”
柴令武倒吸了口冷气。
行家,绝对的行家!
就是酒曲中用了一点豆子,他都能品出来!
除了蒸馏这道程序,烧春的秘密几乎全部暴露出来了。
柴令武澹澹地看了柴跃一眼,柴跃微微点头。
庄主放心,就是丢了性命,老柴跃也得守住这机密,绝不让外人得见一眼蒸馏器。
大不了,如上次一样毁了。
麴智高放下酒杯,展颜一笑:“庄主,在商言商,那一万缗,是你的了!”
柴跃松了口气。
还好,预料中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