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通电话,林幽幽并没讲什么事。除了高考失利,陆泽思来想去,猜不到别的。
隔天上午,他按约定的时间骑车去往河边,心头涌上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一路伴随着盛夏巨大的蝉鸣声, 陆泽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为什么莫名烦躁。他想着初遇林幽幽到现在,自认为对她有了些了解。
河边这个地方,于林幽幽有特殊的意义。脑海中跳闪着他们共处河边的画面,陆泽发觉,这回林幽幽没有像从前那样要求自己带她去。
而是反常的直接约在那里,语气冰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另一边, 林幽幽很早就已经到了。实际她几乎整夜没睡,来到河边也是混混沌沌地放空发呆。
以往这儿是她的世界, 最后一片宁静。可今天却如同站在骇浪中央。
波涛起伏,不断盖过她的记忆。待汹涌的心潮褪去,又只剩下求而不得的苦涩。单向的疯狂像被判死刑的不治之症,将人直接推向绝望。
林幽幽想起三月份的魔都之行,回家前陆泽买了台徕卡相机送她,还是全球限量的纪念版Leica M6J,她宝贝得不得了。
第一次试用,对胶片机还不熟悉,有几张曝光过度,她觉得很浪费,懊恼着跟陆泽说高考完一定花心思学摄影。
下回再去魔都,要把当时他们逛过的地方再兜一遍,好好拍点照片。
陆泽笑她认真的样子, 鼓励她别光想着魔都, 写书赚了钱, 要玩遍世界,边走边拍, 找灵感搞创作。
于是她问陆泽,“那有机会的话,你最想去世界哪里玩?”
陆泽停了片刻,回道:“翡冷翠。”
看自己还在疑惑,他又扮起神秘,“我看过本游记,讲一个画家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的艺术旅程。以后你也可以尝试写类似的散文集。”
这种对于未来的勾勒太过美好。
在备考心力交瘁的时候,林幽幽想象着,就能获得信仰般的力量。这也是高考不顺成绩败给苏槿一后,支撑她重新振作的原因。
因为她还有梦想,还有希望。
但……
“幽幽。”这时,陆泽终于也来到河边,打了声招呼就欲言又止。
林幽幽仍背对着他站在岸边,微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夏日的浓墨绿荫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
不知为何,空气像紧绷的弦,分分钟要断掉。几秒后,陆泽艰难地放慢语速,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高考…”
“昨天下午”,林幽幽突然打断了他,缓慢地转过身,每个字都好像说得很费力,“我看见你和苏槿一了。”
陆泽呼吸一窒,瞬间顿住。
这虽是一个陈述句,但他明白林幽幽在等他的答案。其实之前在魔都跟苏槿一确定关系后,这件事就一直悬在他心里。
本想着高考结束,估完分大学都妥了、大家也都没什么事了,找适当的时机再说,结果,变成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
为什么生活又来搞心态,总是荒唐又戏剧化的让人不得安宁?
见陆泽一言不发,那就是默认了。
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林幽幽再僵持不下去,攥紧了手,拼命控制住颤音,开口道:“那我呢?你对我…到底……”
她不甘心,鼓足了勇气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完整地问下去。
更可悲的是,望着对面那张为难的脸,她发现自己竟仍在心痛和心动之间摇摆不定。
林幽幽眼圈红了,目光盈盈但没掉下一颗泪珠。惘然的眼神里似乎还存有一丝期许,陆泽看她这个样子很是不忍。
坚强又脆弱的美丽,要说陆泽从未对林幽幽动过心,那是骗人的。
但重生一世,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出改变,陆泽在想怎样才能把伤害尽量减到最低,下意识地说了句:“对不起,幽幽…”
林幽幽冷笑一声,没等他讲完,就刹那与陆泽错开了视线。她感觉头痛欲裂,接连几天没正常吃饭作息,胃也一起绞着疼。
一时心乱如麻,她突然爆发似的喊道:“你不是说要管我的吗?!都是假的吗?”
“我管啊,我会管的。”陆泽立马回应,承诺道:“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够了!”林幽幽抬起头,紧蹙着眉,瞳孔剧烈地抖动着,再次直视陆泽,“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目光有如实质,陆泽顷刻间就会被灼穿。一阵错愕,他只能低沉地无奈道:“也许,是我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吧。”
“……”
许久,林幽幽才猛地醒过神来。
她觉得追问下去,或者再做任何,都无异于煎水作冰,苍白可笑。
胃疼得快要站不住,说了句“我先回家了”她就骑车径自离开。而陆泽也没有跟上来。
回了家进到房间,林幽幽忍不住趴在床上放声哭泣。
记得有期手账会员杂志里介绍过,物理学上有个东西,叫鲁伯特之泪。
就是将熔化的玻璃依靠重力作用自然滴入冰水中,形成如蝌蚪状的“玻璃泪滴”,俗称为“鲁珀特之泪”。
据说鲁伯特之泪的头部非常坚硬,子弹都不能伤之分毫,能够承受的高压相当于马里亚纳海沟底部水压的近七倍之多。
而其奇妙的物理特性就在于,它的致命弱点就在它的尾巴。如果抓住泪滴尾部稍微施力,整颗“玻璃泪滴”就会顷刻碎成粉末。
如果说,陆泽让封闭自己的林幽幽变得鲁伯特之泪一样坚不可摧,那鲁伯特之泪的尾巴,就犹如林幽幽栓在陆泽身上的心锚。
原生家庭的痛苦、姐姐也曾抛弃自己的无助,是陆泽一步步带着她有了对抗这些孤独的力量。
冰雪女王的泪滴不再代表冷漠,而是如鲁伯特之泪一样钻石般晶莹透亮,映照着未来的光。
那么今天,当陆泽说完最后一句话,这玻璃泪滴便连同林幽幽的希望一起,彻底破碎了。
鲁伯特之泪的尾巴,那根她曾经栓在陆泽身上的心锚,断了。陷入黑暗她再次没有了方向。
失去陆泽,仿佛失去了与世界的关联。
林幽幽回想起,在新概念作文大赛颁奖的那天,自己随陆泽一起拒绝一众名校特招,当时他就说过“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应该做回自己”之类的话。
或许那时候陆泽就已经在暗示她了。可惜自己毫无察觉,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现在憧憬没了,希望破灭,人生该如何继续下去,她边哭边想。
难道,就像陆泽说的,做回自己吗?
可没了陆泽,岂不是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她。
而原来那个冰封千年的林幽幽,现在连她自己都已经不喜欢了呢。
冰冷,孤独,绝望,无助,没有一丝生机,她不想再变回那种状态。
是陆泽,是他说要管她的,是他使自己重新感受到温暖,才卸下了防备,解开了千年冰封。
难道,又要把自己冰封起来?
不,她不喜欢那种感觉。
可是,不冰封,心,疼得要命!
她的心,此刻仿佛伸出了无数只触手,在虚空四处乱抓,想抓住那根已经断了锁链的心锚,想把陆泽重新抓回自己身边。
一旦抓住,就不用再冰封了,也不会再疼了。
对,把陆泽抓回来。
她要独立,要做自己,要变得更优秀、更加强大,强大到即使是苏槿一,也遮挡不住她的光芒。
也许那时,陆泽就又会注意到她。
或许那时,有机会能把断了的心锚再抓在手。
她起身坐到书桌前,拿起笔,看着眼前这张高考志愿表,或许,变强就从这一刻开始。
强忍着心疼,林幽幽一笔一划的填着高考志愿表。
不经意,一滴泪珠落在了纸上,正好浸湿了大学志愿那行——东海交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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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章特别难写,更新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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