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华易高科刚刚创办,其中的一个创办人,是南之易的师兄,也就是已经移民海外的股东牟诚华。
对于牟诚华这个人,南之易其实是很有些好感的。
在他记忆里,这位年长他近四十岁的师兄,严谨、沉稳、有条理。虽然少了点创造力不那么适合搞科研,不过确实有兄长的风范。
哪怕后来因为理念不合两人分道扬镳,南之易也从没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反而一直很尊重他。
所以,当田正言说出是牟诚华暗算他时,南之易一直不肯相信。直到证据和事实全部摆在他的面前,这才心服口服,还罕见地消沉了小半个小时。
牟诚华拉了南之易入伙,不用出钱只用出技术,就算南之易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还给了他很优厚的实验条件。
当年南之易还不是长江学者,没有农业大省学术带头人的江湖地位,在帝都人才济济的环境中也仅仅是暂露头角的一头小牛,第一次带领团队,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诱惑。
公司成立后,一开始,牟诚华不管召开大大小小的会议,都要拉上南之易,经常打断他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实验,让他烦不胜烦。
过了不久,牟诚华说因为公司经营期间需要很多手续,又怕打搅他太多以致于科研进展缓慢,于是要走了他几张签名。
最早几张签名确实变成了正规的文件回到了南之易的手里,而有了之前的铺垫,后来南之易的签名,更加容易地到了牟诚华手里。
而这些有着签名的纸,用途各不相同。
有些带着指印的,成了欠条,证明南之易个人财务和公司财务混同,给了对方破除有限责任公司这一保护壳的借口。
不带指印的,又巧妙地被做成了会议纪要,那几份会议纪要的内容,是南之易知道“品优千号”高温状态下易感瘟的特性。
而还有一份,被制作成了南之易保证“品优千号”无重大缺陷、同意开始走申报程序投入市场的协议。
田正言一推算,罕见地有些懊恼,牟诚华做手脚的那段时间,恰巧是他回了阜南忙着结婚生子的时间段。
显而易见的,牟诚华对南之易的性格、背景、社会关系打听得一清二楚,早就设好的圈套等着南之易钻。
田正言回老家结婚,牟诚华马上动手,趁着南之易身边没有个老妈子一样什么都管的他,狠狠算计了南之易。
田正言声音里都是恨铁不成钢:“让你签字摁手印你就照做,十几份空白签名交到对方手上,被人污蔑转移公司财产。你是海绵宝宝吗?天生没有大脑啊?”
南之易则嘿嘿怪笑肆无忌惮地跑题:“别说得你好像有大脑一样,我要是海绵宝宝,你就是派大星了,一样的无脊椎动物,一样的没脑子。”
凌俐忙抱起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小本本,以免这两人再次吵起来祸及无辜。都神游了好一阵子,结果这两人还在吵。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自顾自走出书房,开始准备起晚餐。
一边把卷心菜切成丝,一边想着案情,心里也有些烦闷起来。
虽然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部分还不怎么看得清楚,可是凌俐知道,确如田正言所说,这是一个局。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从一开始背后就有高人指点。只做了一个项目就消失的公司、莫名其妙减产的种子、一步步套取的南之易签名、前后花费了五年时间,请君入瓮一般。
至于这番行为究竟要达成什么目的,凌俐一边切菜,一边推演着,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要说南之易因为一门心思做学问得罪了谁,也不是不可能,可山崎种业一家上市公司,要搬动这样的力量来对付一个书呆子,光律师费就是千万,更别提还有诉讼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而要说南之易直接得罪了山崎种业,那更加不可能。
正如他之前所说的,南北稻种公司泾渭分明,南之易这些年的研究方向在籼稻,北方的山崎种业经营着粳稻,除了因为“品优千号”这个绝无仅有的籼稻粳稻杂交种子能把两者联系起来,基本上没有交集,更谈不上动了对方锅里的肉。
而知晓前因后果的人,除了在山崎种业的那一方,就剩下已经移民到澳洲的牟诚华了。
尽管田正言已经着手从山崎种业内部打探消息,以及找海外的朋友探听牟诚华的下落,可显而易见的,既然能联手做局打压南之易,想从他们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可能性基本为零。
凌俐有些沮丧起来,一时没留意手上一滑,刀切得过了点,眼看就要切到手指了。还好她手指抽得快,只切在了指甲上,但之后因为惊慌没握好菜刀,刀落在案板上哐当一声巨响,惊到了书房里的田正言。
他走过来一把推开了凌俐,说着:“去跟海绵宝宝玩贪吃蛇吧,做菜这种高端的事不适合你。”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无事可做的凌俐,还真的在客厅守着智障儿童玩游戏,一直傻傻地看着屏幕上那条五彩斑斓的蛇吃到快走不动路,记录上显示三十几万分。
终于被一条小蛇碰翻了船,南之易气恼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凌俐则活动着有些发僵的脖子,一转头,正好看见田大厨站在饭厅淡淡的一句:“吃饭了”。
南之易嗷呜一声扑上去,嘴里嚷着:“在大帝都吃了几天上仙的手艺,感觉每天都被喂了十颗八颗豹胎易筋丸,还敢怒不敢言。”
之后,便端端正正坐到桌前一副口水滴答等待投喂的模样。
田正言解下身上田园风带蕾丝花边的围裙,淡定地坐下,轻轻一句:“伯母最近有空管你,你不是该幸甚至哉吗?”
凌俐看着桌面上整齐摆盘的食物,赞叹着在家里也能吃上如此像模像样的日式料理。
与舅舅家饭店靠家常风味取胜不一样,田正言走的是高端大气名媛风,不管西餐日料还是中餐都能做出来,而且必然用料讲究摆盘精致,比大饭店里都不差的。
桌上三个釉下彩的盘子,分别盛着一模一样的三份食物,那是三只炸虾,两块炸猪排,以及一小撮泡菜。
盘子旁边还摆着碗味增汤,半透明的酱色,碗底有细细小小的蛤蜊。切成细丝的卷心菜泛着水灵灵的光泽,堆放在桌子中央的竹篮里,旁边是调制好的沙拉酱。
南之易仔细端详了一番,抬头冲着田正言,一脸的鄙视:“炸物吃得多,死后下油锅。你不是一直鼓吹健康饮食的吗?怎么一时兴起做了霸王龙最爱的猪排饭?这是欲求不满、睹猪思人?”
田正言显然对他满嘴跑火车的风格习以为常,淡定地挟了筷子卷心菜丝,加上沙拉酱拌好,挑进嘴里嚼着,好一会儿悠然一句:“你可以选择只吃卷心菜,预防老年痴呆和糖尿病,很适合你。”
说完,他作势要端走南之易面前的盘子,却被南之易陪着笑按住肩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田大厨的手艺,我当然要捧场。”
看着眼前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跟中二少年一般斗嘴的模样,凌俐忍了好久才没笑出来,接着端起味增汤喝了一口,又夹了块猪排蘸酱咬下去,只觉得满口的酥香脆嫩。
猪排炸得刚刚好,外面酥脆,内里肉香满满,蘸着梅子酱一口口吃完,满嘴都是酸甜酥香的味道,说不出的幸福感。
吃完一块炸猪排,她配着微酸的沙拉酱吃了一小卷卷心菜丝,清爽可口的滋味很解腻。
再挟一小块酱菜放进嘴里,爽脆微咸,弥补了之前几样食物略淡的口感,真是忍不住要赞一句好吃。
把被人诟病的油炸食品,用简单的食材搭配出科学又完美的组合,真不愧是田大厨,难怪南之易对失去蹭饭机会这一点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凌俐又侧眸看了看吃着炸虾的南之易,再次确定了他仿佛没有受到家长的体罚,一副安然无恙的模样,终于放下心来。
正月里就消失的南之易,前天终于重新出现在人间。
据说他被父母拎回帝都耳提面命教育了整整五天,被放出来也是因为春节长假完了,南家父母又要天南海北飞来飞去沉迷工作,身为孽子的他才被刑满释放。
凌俐一时间有些失神,忽然看到面前飘过一只手,夹着半块炸猪里脊扔到她面前的盘子里,又顺带夹走了里面的一只大虾,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气势。
她侧头一看,原来是南之易吃完自己的炸虾,问都没问一声就擅自用猪排换了她的一只虾。
她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田正言却语气恨恨打抱不平:“南之易,你能不能要点脸?跟小姑娘抢吃的,你的节操呢?”
南之易嘴里嚼着大虾,含糊说着:“大概早就碎掉了吧。”
等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汤,抬起头对着田正言一笑:“田总管,人家粉妹都没有反对,你瞎嚷嚷什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田正言阴沉着脸:“你动作这么快给人家反应的机会了吗?”
凌俐忙出来打圆场:“没关系没关系,我反正也不爱吃虾,猪排挺好。”
南之易对她的上道很满意,冲她眨眨眼,又低头继续吃起来,丝毫不顾田正言刀子一样的眼神。
见南之易死皮赖脸毫无反应,田正言有些嗔怪的眼神扫过她,之后无奈地说:“你就惯着他吧!这一身的臭毛病,以后找不到老婆,你负责给他养老送终吗?”
凌俐嘴角一抽,怎么觉得话风有点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