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好容易能睡场踏实觉的凌俐,被南之易急匆匆的敲门声惊醒。
凌俐看着窗外还有些蒙蒙黑的天边,难得地有些气恼,也来不及穿外套,披着被子隔着门气冲冲一句:“天还没亮呢,什么事?”
南之易倒是难得的平静清润的声音:“今天荀姨他们七点过就走,现在跟你说一声,免得你一会儿起床找不到人害怕。”
刚刚冲着他发了起床气,没想到人家一片善意。凌俐有些赧然,声音也弱了几分,乖乖回答了一句:“哦。”
南之易听到回答,隔着门吩咐她:“我去做实验,米粒古丽就交给你了。”
凌俐又点头:“哦。”
南之易却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我没走,就在实验室,不过除非火烧房子,都别来打扰我,要不我会揍人的。”
凌俐听着他带着点威胁的声音,心里不以为然。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一整个大院子任她放飞自我,哪里会去烦南之易找罪受?
她撇了撇嘴,依旧一个字:“哦。”
南之易似乎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又放缓声音:“还有,吃了早饭去大棚转转,把熟透了的草莓都摘来吃了,免得烂在地里。”
顿了顿,声音严肃地补充着:“我出关后要检查的,烂一个扣你一个馒头。”
凌俐终于受不住,瞪大眼睛吼起来:“我又不是垃圾桶!凭什么要让我吃掉。”
南之易也隔着门对她吼起来:“哪家的垃圾桶那么高级天天吃有机草莓?超市里论颗卖的,一盒够你这个穷鬼吃一个月。”
凌俐不服气起来:“我天天吃的可是我舅妈的手艺,怕是比起你们学校的猪食好很多。”
被踩中了软肋,南之易罕见地败下阵来,跟凌俐一番讨价还价,终于同意凌俐把吃不完的草莓做成酱的提议,却还是很不放心:“你确定你可以?不要白糖盐巴分不清,做成盐渍草莓好伐?”
凌俐也不说话,再不愿意理他,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倒头又睡。
等睡足了起床,摸到厨房里找到荀姨留的小米粥和腌过的萝卜缨炒碎肉,吃了顿舒心又清淡的早餐,看着米粒和古丽在院子里疯跑,只觉得简单的生活如此美好。
无意踏足这一方故土,虽然已经大变样,可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
小而实用的房屋,新鲜水灵的蔬菜,大棚里的草莓和奇花异草,小楼后连成一片的果树葡萄园。
更何况,这里还有劫后重生的昙花,和附近那承载着她美好回忆的小河。
这与世隔绝的小楼里,住着一批专心于研究的被外面人所称的书呆子,整天跟植物蚂蟥公鸡打交道,一个个纯粹而专注,虽然脑回路都蛮清奇的,可跟这帮人打交道,和她在外面淘生活的疲于奔命相比,好过得多。
想起这几天的自在,凌俐抿着唇轻笑起来,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这个地方,仿佛并不需要她。
是啊,连顿饭都做不好,又不是学农学植物学的,就算南之易能容忍她死皮赖脸赖在这里,也不过是给人添麻烦而已。
她对自己的定位,果然在中午时分为南大神献上简陋的午餐时候,得到了映证。
吃了几天荀阿姨的手艺,南之易的味蕾显然不能适应凌俐的黑暗料理,一顿嫌弃就将几乎没有动过的菜连着端菜的托盘一起给凌俐甩出来,气呼呼一句:“毒药,不吃!”
凌俐看他黑着一张脸,暗自推测着这人大概是试验不顺利所以狂躁症发作,也就不跟他计较,只问了句:“那您就饿着?”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被处于爆发状态的南之易听出了言外之意,咬着牙一字一句:“总有刁民想害朕。买泡面去,忍不了了!”
说完,大门一甩差点砸到凌俐的鼻尖。
凌俐隔着门追问了一句“你要什么味道”,门内却静悄悄地什么声音都没有。
看南之易发了场疯,凌俐认命地耸耸肩。捏着鼻子吃完自己做的孽,又跑到大棚里摘草莓洗草莓吃草莓,玩得不亦乐乎。
到了四点过,按照南之易的指示,开着他的车到城里的超市大肆采购了一番,等踏上归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
天色已经发黑,天边还剩最后一丝没有沉到地平线以下的金线,道路上的车辆也渐渐稀少。
等开出市区,开到凌家坡的位置,两车道的柏油路上又只剩下她这一辆车。
凌俐看着道路周围的空旷一片,思绪渐渐飘远。
这附近本来还有几个村子的,后来因为高铁规划都整体搬迁过。本来以为车站会落地生根带来发展,所以当初好几个开发商闻风而动,还没有最后的结果就抢着圈地,丑态百出。
但是,后来因为车站位置的调整,本来被看好的凌家坡一带,被弃之如敝履。
当初花了巨资买地的商家,钱都打了水漂,而本来就打算在南溪建立生态园和育种基地的农科院,就拣了个便宜,倒是在这不算太偏僻的地方,花了不多的价钱就弄了个世外桃源出来。
想到这里,凌俐很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
当年因为她急用钱趁火打劫的公司,压低了好几万的房价,还使出各种手段威胁别人不许买她家的房。
那时候她无力反抗只能妥协,却没料到,虽然看似亏了,和后来的房价比,她还是卖在了高点。
而在房价最高点接手她家房子的黑心公司,终究还是被政府坑得更加惨,真是报应不爽。
不知不觉间,车越来越接近园区。只是,远远看去,本来只有昏暗路灯的道路前方,那大大的铁门外面,似乎还有些光亮。
黑暗中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那是一团冷白色的光,笼在看不清是什么的一堆黑暗外。
等靠近了,被他们车头的灯一照,前方清晰地映现出一辆黑色如钢铁巨兽般的越野,以及车边立着的人影。
凌俐有些迟疑,不知道来人是谁,犹犹豫豫开过去,等两车相距不到五米接着车灯看到那车边立着的人影,正是有过一面之缘、被她误会过出轨自己学生的田正言。
凌俐有些纳闷。马上就是除夕了,田正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停好车跳下去,田正言早已经迎上来,见到她明显地一愣,又马上开口:“南之易呢?他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凌俐点了点头。
田正言又问:“他人呢?是在园区里吗?”
凌俐又点点头。
田正言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我敲了半小时也没人来开门,还以为他也不在这里,幸好觉得里面的狗叫声像是米粒和古丽所以没走。”
她拿出铁门的钥匙晃晃,说:“南老师在做实验,里面太隔音可能听不到。”
田正言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找到他就好。”
拿钥匙开了门后,凌俐有些好奇地正想要多问一句,却发现从车的另一侧,转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影子。
那人慢慢走出来,正是凌俐在法院见过的南之君。
他缓缓站定,面上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小易惹上*烦了,还请你,带我们过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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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种中心不大的会客室里,凌俐烧了热水,泡了两杯茶出来,一杯放在南之君面前,一杯递给了田正言。
南之君眉头紧锁有些出神并没有搭理她,田正言则侧过头跟她点头致谢。
而南之易,则坐在沙发前的一张电脑椅上。
椅子是椅背朝着田正言他们的方向,他跨着腿吊儿郎当倒坐着,双臂交叠撑在椅背上,支着一颗摇摇欲坠的头,眼里分明有几分不耐烦的神色。
这三个人已经处于沉默状态好几分钟了,与南之易不知所谓的表情不一样,南之君和田正言的模样,看起来面色凝重。
刚刚在园区门口和他们遇上,短短几分钟的交谈,凌俐听得不是很真切,却也大概明白,南之易仿佛是惹上了官司。
之前几天,南之易时不时会接到被他定义为电信诈骗的电话,而那天在河边匆匆的一瞥,她虽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那号码前五位数字,确实像是阜南高院的号段。
本来她是想提醒南之易接的,结果后来电话掉到了水里,终究没有接起来。
现在细细回想,骗子虽然手段高超,但是不大可能去复制鲜为人知的法院的号段。而且,就算骗子复制了号段,在一而再再而三被挂断的情况下,也不会锲而不舍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说,被南之易误以为是骗子的电话,实际上就是法院打来的。
凌俐上了茶,默默退到房间门口的地方,虽不动声色,心里面却有了推断。
以南之易对诉讼程序的无知,连简单的刑事民事行政官司都分不清楚,怕是以前从来没有过需要上法院解决纠纷的经历。
既然没有上过法院打官司,那么,这一次他惹上的事,很可能是第一次诉诸到法院,也就是传说中的一审案件。
而结合打来电话的是阜南高院,按照高院受理案件的标准来算的话……
忽然被脑袋里一连串的“0”惊到,凌俐忍不住一个哆嗦,有些了悟为何作为民商事领域数一数二的大牛田正言,和一院之长的南之君,会这样严肃。
省法院受理一审民事案件的标准,如果是跨省、涉外的诉讼,那么标的额是一亿起;如果是本省的诉讼,那么标的额最少都要达到三亿。
这样的数字,简直就是只办过渣渣案件的小菜鸟凌俐,从来没有想过的巨额。
如果真的如她推断的那样,那南之易惹上的,仿佛是了不得的大官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