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都中院审判大楼,一楼的第十一号审判庭里。
最前方是高大整齐的审判席,墙上悬挂着硕大的法徽,房间的四个角分别是用来播放实时录像的电视屏幕,而法庭正中的位置,则是原被告双方的位置。
这样的场景,凌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综上所述,上诉方上诉请求不明,提供的证据不能支持已有的上诉请求,我方恳请法院驳回对方上诉,维持原判。”
凌俐慢慢说完上述的话,微笑着等待法官敲响休庭的法槌。
之后,她看着法官的表情,心里梳理着这次诉讼的证据情况和开庭情况,基本上对于胜负已经了然于心。
对方这初出茅庐的美女律师太大意了,她这个被上诉人委托诉讼代理人几乎可以肯定,百分之九十以上胜诉的几率。
而对面的美女小律师,耷拉着眉眼微噘着嘴,显然也是预估到了结果,从而情绪低落。
这也怪不得凌俐欺负她,二审上诉请求不明,法院请她进一步明确的时候,却提出了超出一审判决范围的请求。
最关键的是,她是一般授权,根本不能改变诉请。
法官让她打电话给自己当事人进一步确定诉请,她却没能打通电话,一下子就慌了。
那之后的庭审,就糟成一团乱麻。
凌俐回想自己刚开始代理的时候,似乎犯过比她还低级的错误,祝锦川当时能忍下她来,实在是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想起祝锦川,凌俐有些感叹起来——也不知道两年多过去,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一阵出神之后,书记员已经出了笔录让律师签字。
在接过笔录时,凌俐的视线不经意地瞟过书记员手里的授权委托书,翘了翘嘴角。
对面的小律师,竟然是呈达……律师事务所?
凌俐莞尔。
临时接到这个官司,来得匆忙,开庭前忙着准备材料,都忘记看一眼对方律师是哪个律所了。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她回雒都的第一件案子,居然就和老东家打起了擂台。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面嫩的小姑娘,因为遗漏掉的诉讼请求,会不会被祝锦川修理?
姑娘显然知道这场官司情况很不妙,无精打采地签了文书后,蔫巴巴地走出法庭。
凌俐跟在她后面,正说劝慰劝慰这萍水相逢的小美女看开点,却听到她委委屈屈的一声:“师父……”
“出来了?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要输了?”
当那清润的男声响起,凌俐明显地愣了愣。
刚才还在感叹世界小,结果,这世界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迷你。
祝锦川已然发现了她在自己徒弟后面,意外地扬起眉,微微一笑:“别来无恙?”
法庭外,凌俐和祝锦川相对而立,都是意外和惊喜的神色。
而距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刚才的小美女一直有意无意地回头,看向他们这边。
两年多时间,凌俐的长发依然不见,现在是一头俏丽的短发,而以前太过瘦削的脸,现在有了点肉。
胖了些,却更好看了,举手投足间从容优雅的气质,和她刚刚入行时候满眼慌乱,判若两人。
祝锦川莞尔一笑,首先打开话题:“听小吕说,你好像生了个女儿?”
凌俐点点头。
两年前,她在琼州安心待下去,这期期间结婚生子发展事业,忙得昏天黑地,连过年也只是回了趟南溪祭拜就算,当然没见过祝锦川。
凌俐笑着问他:“你呢?最近还好吗?我看你现在西装更贵了,出庭费又涨了吧?”
祝锦川正要回话,却看到小徒弟忍不住了,一路小跑着过来,怯怯地望了凌俐一眼,之后对祝锦川说:“师父,我去开车过来。”
“你先回去,我还有事。”祝锦川淡淡地回答。
那小美女的目的没达成, 有些不甘心,一步三回头,眼里是浓浓的不放心和不遮不掩的占有欲。
凌俐从空气中闻到一丝不一样出来。
等那孩子走远了,她看着祝锦川,似笑非笑地挑起眉:“你女朋友?”
祝锦川愣了一愣,淡然地一笑:“目前还不是。”
“是吗?不过,我看也快了。”她笑得很愉悦,朝他伸出手,“恭喜。”
迟疑了两秒,握住眼前的纤纤素手,祝锦川一阵苦笑:“好吧,你现在眼光也厉害了。我的确有那么点意思,只不过她还懵懵懂懂的,似乎不是太明白。”
“不是太明白也知道吃醋?”凌俐眼里,“看来把你看得很紧。”
祝锦川放开她的手,带了些自嘲的神色:“小孩子,怕是不明白她要面对什么,离异、大龄、父母的反对,她也就是仗着年轻的一股勇气,只怕以后会后悔。”
没想到祝锦川也有这样为情烦恼的时候,凌俐感叹道:“你不要那么凶,对小姑娘还是要哄的。你笑起来就挺好的,怎么就不对人家和颜悦色一点?”
祝锦川不自在地揉揉脸,开始自黑:“年纪大了,一笑鱼尾纹就出来,我本来就比她大整整十五岁,再老快一点,真成叔叔辈了。”
凌俐忍不住噗嗤一笑。
好些日子不见,没想到祝大状开起玩笑来,依旧这么冷。
“可你和以前没怎么变呢?说是三十都有人信。”她安慰着他,不过说的也是实话。
男人老得慢,尤其祝锦川这样面相清冷的。他五年前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也难怪能让二十郎当岁的小姑娘动心。
凌俐想起那姑娘的名字,忽然间心念一动:“我刚刚看她的名字,姓玊?这个姓氏很少见的,我好像认识一位,名字也和小美女接近。”
祝锦川一愣:“什么?”
凌俐莞尔:“莫若以明,这位小美女,难道没跟你说过她名字的来历?她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玊莫若,刚刚任职阜南大学生物学院的?”
祝锦川回想一番:“她好像有跟我说她哥哥从国外回来了,怎么,你们认识?”
“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玊莫若和之易算是莫逆之交,如果说她家人那边有什么阻力,可能我家那个,能帮上点忙的。”
祝锦川脸上有了点波澜,几秒后释然一笑:“真没想到,我也有求到你头上的一天。”
既然他们的话题涉及到了南之易,祝锦川自然而然地问了句: “你们是回阜南了?我知道南教授的团队前几个月还拿了欧洲一个两千万的奖,看来你们应该过得不错。”
凌俐无奈地叹口气:“不错什么啊,还不是那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了个老公还是多了个儿子。”
看到祝锦川隐隐的笑意,她摸了摸鼻子,很有些不自在:“怎么了?很好笑?”
祝锦川却摇了摇头:“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凌俐警惕起来:“怎么,喜欢看我遭报应?”
“你啊!”祝锦川摇头叹气:“以前我说他不好的时候,你总是极力争辩;现在,你反而自己说起他不好的地方来。很好,不用对着外人虚张声势,证明你过得心满意足。”
凌俐尴尬地挠了挠额头,略略低头避过祝锦川似笑非笑的目光,几秒后,又品出了他话里的味道。
好像,确实如此。
抱怨归抱怨,日子也确实又累又忙碌,但每晚能和他一起入眠的踏实感,能确定他再不会逃跑的确信,已经能抵过所有的奔波和劳累。
有人可以一辈子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也有人想要过那样万事不操心的生活。她不是不想轻松一点,但,她更愿意和南之易在一起。
凌俐微笑着刚要回话,开着车过来玊以明已经从驾驶室里探出了头:“师父,我想了想还要回去开总结会的,我怕你时间来不及,走吧我送你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