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心里一直在推演一会儿被问到那些问题该怎么礼貌又不卑不亢地应对,岂不料甘沃语一开口,话却不是冲着她去的。
“小易,你这半年多学术成果说不上多。年轻人还是要多学习,固步自封像什么话?”
接下来就是男女混合双打时间,焦点都集中在对南之易懒懒懒的谴责。
南之易老老实实听着,一句辩驳没有,也一点没有不耐烦。
之后,话题渐渐地又歪了。
到后来,两位上神开始讨论起射电望远镜专业领域的问题,什么脉冲星白矮星黑洞凌俐尚且可以听懂,等听到又是一大堆字母混合数字的组合出现,连南之易都是一脸懵逼,更何况在南之易眼里就是半个智障的凌俐。
南之易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叫停:“等等,我带凌俐回来给你们看,你们别给我讲天书。”
甘沃语被打断话很不高兴,不过瞄了瞄凌俐,说:“知道了,见面礼我喜欢,孩子我也很喜欢,你们可以出去了。”
凌俐微微一怔。
人狠话少的甘沃语这样说,到底是真的还是反话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甘沃语又补充:“对了,下次过来多买点豆豉,就是我在找的那种。”
凌俐很惊喜,刚才的局促不安稍微少了些,稳了稳声音回答:“阿姨喜欢就好。”
南之易则得意地冲她一挑眉,手在甘沃语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V。
南怀仁笑着接话:“小凌,你住小易的房间,小易你今晚上睡书房。”
南之易刚想拖着凌俐逃跑,听到这话一皱眉头:“为什么我要住书房,那房间不是空的?”
南怀仁声音悠然,眼角是深深的笑纹:“你哥哥嫂子晚上要回来的,可能到得晚,不过今晚得在家里过。”
南之易再不说话,只眼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凌俐知道他大概对南之君要回家的不知情有些懊恼,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南家父母居高临下,早把她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相视而笑。
等出了书房,南之易刚才不满的情绪似乎已经消散。
他没皮没脸地凑过来,在她耳边轻笑着说:“我妈最近两年走火入魔,不爱搞科研了开始爱上研究菜谱,所以特别喜欢做菜的原料。还好她最近忙,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吃到的,可能是比无卤阻燃塑料和泡沫塑料混合物更难以下咽的东西。”
凌俐噗嗤一笑,指了指书房门,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被里面听到。
她刚指着门,那门却真的就开了。
凌俐惊得手足无措,南怀仁冲南之易勾了勾手指:“小易,过来,你妈刚刚翻到你半年前一篇论文,有些问题要提醒你。”
南之易瞬间脸垮下来,充满哀怨的声音:“不是吧?就不体谅一下你儿子我奔波了一天了?”
南怀仁丝毫不理他的故作可怜,看看凌俐,和蔼地放轻声音:“小俐,你就先回去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现在过了关,也该放松放松了。”
听到他话语间已经把“小凌”换成了“小俐”,凌俐心头的愉悦更添了几分。她侧过脸冲着南之易吐吐舌头,接着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向书房门:“去吧我的皮卡丘。”
南之易被老师留堂了,凌俐落得一身轻松,准备休息睡觉。
洗完澡换上睡衣,凌俐本想套上外套看会儿书的,忽然发觉,这屋子里似乎热到穿不上外衣。
她不过收拾了一会儿东西,一头湿发就半干了,鼻尖都有了薄薄的一层汗。
等走近窗户的时候才发觉,窗户下方的暖气片,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凌俐查了查手机百度,恍然大悟。她也算明白了为什么南之易为什么在她选定一班价格更实惠航班后又让她改定了三天以后的。
原来是算准了今天来暖气——难怪下午回到南家的时候还没觉得屋里有多暖和,这不过几小时后,温度已经逐渐升起来了。
帝都的深秋初冬,昼夜温差极大,如果没有暖气还真是难熬。
凌俐站在窗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从早上六点起床赶飞机,到一整天马不停蹄地赶路见人忐忑不安,她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的事,也算落下了帷幕。
看起来,南家父母对她印象不差——即使说不上多喜欢,也绝对不是不喜欢那一挂。
放下心头这一块大石,顿觉轻松很多。
她转身,开始打量起,这屋子的陈设。
和南之易在阜南的居所相比,这里寒酸得厉害,但也不妨碍她看什么都自带柔光。
南家一屋子的读书人,书房自然是大家长的地盘,南之易十多平米的卧房,不仅有着单人床,还有书桌和书柜。其中那大大的书柜,几乎占了一整面墙。
走到书柜前,她饶有兴致翻看着。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南之易幼年时候看过的书,以植物和动物图鉴居多,间或有几本生物方面的,另外,就是数量极多的外文书了。
凌俐抽出其中十来本,堆在了床边。
虽然是拉丁文的她看不懂,不过不妨碍他看精美的插画。
十几分钟翻完一本内容为各种鸟类的,她合上书,手在书皮上摩挲,一直舍不得放下。
原来他小时候看的就是这样的书,果然和她不一样呢。
正想翻开下一本,忽然,她听到听到门外有了响动。
似乎是大门开了,又似乎是几个人的脚步声,再接下来是有人在客厅交谈。
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她忽然回想起晚饭后南爸爸的话,凌俐猜测着,这大概是南之君夫妇回家了。
她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出去打个招呼,想起南之易和他哥哥之间不是太正常的相处方式,以及自己早就卸了妆换了衣服,这时候出去,不大妥当。
还是等明早再说吧。
想了想,她便心安理得地躺下,关灯睡觉。
十几分钟后,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房间里忽然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凌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会是南之易来了吧?这半夜三更地,跑来她睡的房间做什么?难道还要陪睡?
她心跳微微加快,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拉开了房门。
却不料,外间灯火通明。
门外站着个女人。齐肩的卷发,一张鹅蛋脸,大大的杏核眼,皮肤白皙细腻,唇色是的沉稳的酒红,给她柔软的五官平添了几分气场。
看不出年龄,只觉得温雅娟秀。
只几秒钟,凌俐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果然,女人朝凌俐伸出右手,笑容端庄而矜持:“凌俐你好,我是陆瑾然。”
十几分钟后,在南之易的房间里。
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晚了已经到了她生物钟该休息的时候,还是因为陆瑾然太会打太极。总之,凌俐听她说来说去,都不明白她想表达的中心意思是什么。
听起来,陆瑾然对她已经足够了解,言语之间也足够礼貌留够了空间,只是,深夜来访就为了寒暄?
未免小题大做为了些吧?
而陆瑾然似乎没有察觉到凌俐的疑惑,还在说着:“小易如果知道我在他房间里抓着他女朋友聊天,指不定就跟蜘蛛侠一样破窗而入,早就来解救你了吧。”
说着,她瞄了眼窗户的位置,脸上有一丝莫名的笑。
凌俐不明就里地看了看窗户,不明白这个话题笑点在哪里,不过还是配合地笑了笑。
毕竟,这是南之君的妻子,南之易可以对自己哥哥两夫妻不恭敬不亲近,她却不能再加深矛盾了。
再说,其实对南之君,凌俐是很有些敬佩和好感的。
想到这里,她问陆瑾然:“南院长也一起回来了吗?”
陆瑾然笑笑:“当然,他特意调整了工作,挤出一天的时间回来。我们今晚九点上的飞机,后天一早不到七点又要飞。”
凌俐咋舌:“时间这么紧?”
“是啊,”陆瑾然叹了口气,神色有一瞬的落寞,“就这样的行程,都是挤了又挤的。”
“哦,”凌俐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那可能春节期间会好点吧。”
谁知道她无心的一句,引出了陆瑾然更多的话。
陆瑾然无奈地笑笑:“到了春节,更是不得安生。之君要参加政法工作会、高院院长会,到了省两会召开,他又要回阜南去作人大报告,我记得去年他和院长办公室的孩子们天天连线改稿子,都是工作到深夜两三点的,早上又是不到七点就出门,几乎是连轴转。也就是正月的头三天,还算有空,能回家陪父母吃个饭,看看奶奶。”
凌俐听得头皮发麻:“这样忙?”
陆瑾然深叹一口气:“有什么办法,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时候我宁愿他平凡一点,也好多些时间给家庭。”
如果是别的人说这样一番话,可能会给凌俐一种花样炫夫的感觉,但换成陆瑾然这样说,却极其自然,也让凌俐感同身受。
南之易因为烫伤休息了两个月,即使是休息的状态,也仅仅是时间表没有排那么满而已。真正忙的时候,据说是十天半个月呆在实验室不出来的。
陆瑾然下一个话题,转到了南之易身上:“小易的工作,想必也很忙吧?”
她眸子里的微芒,让凌俐莫名警惕起来,马上收紧有些散漫的思绪,回答地滴水不漏:“还好。”
快到一点,陆瑾然才离去。
送了她出门,凌俐轻轻吁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陆瑾然深夜造访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不太可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为了拉近关系而已,但凌俐却格外警醒。
南之易和南之君的关系不佳,放在她这里,尤其要处理好和陆瑾然的关系,过分地亲近和过分地疏远,似乎都不太好。
要把握在怎么样的一个度里,大概是会让她很头疼的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