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凌俐才深刻领会到所谓的和想象的不一样,究竟指的是什么。
不论是曲佳、秦兴海、唐傲雪,甚至于她旁听过数次的钟承衡一案,开庭的地点不是在高院,就是在中院,结果不是死刑就是死缓的,就算是检察院抗诉的再审案子,都是高规格开庭。
然而祝锦川这次交给她的,却是四个鸡毛蒜皮的小案子。
什么聚众赌博、当众扒窃、毁坏公私财物,最重的一个不允许取保候审的,也就是打架斗殴而已。
跟凌俐以前办过的那些相比,这些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案子。
不是说这些案子不重要,其实和故意杀人之类的相比,这一类刑期较轻的案子占据了刑事案件总量的百分之七八十,市场前景广阔。而且近几年重刑犯的比例越来越小,从另一个侧面反映治安状况在改善,以后轻刑犯的比例还会上升。
只是这种刑事案件,确实和她心里对刑事案件的定义,相差甚远。
不过,差不多一周的鸡飞狗跳的时间,她明白了祝锦川的用意。
相对于之前办理过的案子,这次的小案子,完全是她一个人从头抓起,除了一纸委托书什么都没有,和公安、看守所协调,和犯罪嫌疑人家属接洽,在每个时间节点应该做什么事,全部自己掌握。
一个律师开始办理案件,并不是从准备上庭才开始,而是应当在看守所里第一次会见委托人,在犯罪嫌疑人成为被告人之前,就要做好为委托人脱罪的准备。
而且,所谓的辩护,不仅是在审查阶段才彰显出作用,排除非法证据,利用证据链的瑕疵击溃检方的指控,尽量为委托人争取无罪判决,还包括前期想尽办法和公安部门、检察院协调沟通,争取销案、不起诉和免予起诉。
同时接手四个案子,也让她对如何更好管理好时间有了更深刻思考。
其他的不说,就说她的四个委托人,分别在雒都四个不同方向,跑也跑断腿。
下午,在看守所会见了嫌疑人,凌俐回到律所,都快要中暑了。
吕潇潇享受着空调,悠闲自得地端着茶杯在所里留到,正好看到凌俐被晒得发蔫,笑得幸灾乐祸:“你家大状都不给你配个车,就让你两条腿这样跑?我估计他是想把龙椅传给你了,要不怎么饿你体肤劳你心智的?”
凌俐眼巴巴看着她悠闲地喝着杏仁茶,咽了口唾沫,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你讨厌。”
这一点都没有杀伤力的吐槽吕潇潇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她撞了撞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
凌俐跟着吕潇潇进了办公室,看着她从书柜下方摸出来一个装满琥珀色液体的瓶子,然后递到凌俐跟前:“来,工具,特别烈那种。”
凌俐感觉自己脑子还停在马路上没拿回来,根本听不懂吕潇潇在说什么。
她一副大脑停摆的模样,吕潇潇不耐烦地啧了声,凑近她的耳朵:“就是第一套计划。”
“第一套,是什么?”她满眼都是问号,傻乎乎地让吕潇潇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呢!”吕潇潇敲着她的头,又提起她的耳尖,“酒我准备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下手?”
凌俐总算反应过来她说的到底是什么,只一瞬间,脸就红透。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同事在吕潇潇门外偷听,压低嗓子声如蚊蚋:“不好吧?哪有这样的?”
吕潇潇大方一摊手:“不用酒,那你倒是给个可行的方案啊?不酒后乱性,难道肌肉注射前列腺素和卵泡激素?”
凌俐哑口无言,发觉跟她说不清楚,干脆提了那瓶酒就走,塞到自己办公桌最下方,之后一整下午,走路都要绕开老司机吕潇潇。
直到下班时间,吕潇潇站到她桌子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她:“不要以为没有网红觊觎,你家的几亩地就安全了?你可知道大学里年轻貌美的妹纸有多少?体重两百斤地中海环秃的老菜梆子都有人能吃下口,就某人那种壮年小白菜,都不够下酒的。你不先下手为强就等死吧,到时候后悔的时候,可别又来找我哭诉!”
凌俐听得目瞪口呆,看着老司机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后,偷偷看了看抽屉里的那瓶杜松子酒,若有所思。
难道,真得用这个,浇灌一下小白菜?
可是,要怎么下手啊?拖着瓶酒去找小白菜谈心?太刻意了吧……
那直接一个漏斗接嘴上,用灌的?这个似乎有可行性,毕竟她力气比他大。
不过就算灌醉了,她又该做什么?
一时不察想得有点远,凌俐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一屋子的人都诧异地盯着她。
她赶快低头查看哪里出了错,等看到自己举着一大瓶洋酒,瓶口靠在嘴边,似乎是要用牙齿撬开瓶盖后一起哈啤。
她脸红得更像是要烧起来,草草收拾了桌面,夹着尾巴逃离背后的视线。
————
凌俐弯腰拖着地,额角有细小的汗珠渗出。
她这些日子几乎被工作填满时间,一转眼,都快要八月了。
按节气来说已经入伏,室外温度高到吓人,偏偏十多天都没见一场雨,正午阳光下,不仅树木叶子被晒蔫了,连鸣蝉都没了精神,有气无力地叫着,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气。
这样的天气人都懒了几分,尤其是周末。但是她总忍不住往南之易这边跑,一刻不停地打扫卫生
尽管田正言的扫地机器人挺好用,拿过1801来放一天就解决了之前她处理起来很费劲的狗毛问题,但是拖地方面,机器始终不如她亲力亲为的好。
拿南之易这个只会动嘴唱高调的人来说,要木地板达到纤尘不染的状态,还是需要凌俐匠人精神细细打磨的。
所以这些日子,她总是在下班后花一个小时左右拖地,力求保持1801干净整洁的状态。
这两周,每隔一两天就来一次高温橙色预警,而时隔两周,凌俐都没见到祝锦川,也没见到南之易。
祝大状说要给自己好好放假,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放任凌俐一个人在四个案子里挣扎,只电话遥控指挥了一个刚到所上的实习生给她当助理,帮忙办点跑腿的事。
至于南之易在哪里,凌俐关注之下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学校已经放假,他没那么多工作,带着一帮子学生以考察什么青稞改良为由,跑高原上去避暑了,顺便还带走了米粒古丽。
所以目前在雒都这个大蒸笼里挣扎的就她一人。
尽管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他去高原,凌俐心里还是有点小失落——人不能去,问候都不能发点回来吗?
比如说问候问候她每周帮他打扫卫生,累不累热不热渴不渴之类的,就算顺嘴说一句,也不枉费她白辛苦一场。
结果,两周了,除了桃杏拿了南之易电话打过来让凌俐拍了他某本藏书里的某一个植物的图片给发过去以外,一个字都没有!
想到这里,凌俐攥了攥她每天用来翻看朋友圈无数遍的手机。
要不是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和桃杏多说了几句还加了她的微信,南之易这一个字都不留的消失法,还真让凌俐悬心。
现在,至少可以从桃杏每天发的动态里看到他们又去了哪里。
昨天的那条,看定位似乎是在某座雪山脚下,那地方凌俐心向往之,然而没钱去。
南之易这厮,这种好事就没她的份,脏活累活就全往她这里推,哼!
她还攥着拖把生闷气,忽然门开了。
凌俐看着南之易走进来,放下背包,甩了盒牦牛肉在茶几上,之后又急匆匆进了卫生间。
全过程对她视而不见。
好几分钟他出来,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看起来风尘仆仆,视线移到凌俐身上,说:“地板挺干净的,简直一尘不染,可真能干。”
难得的表扬让凌俐有点小得意,不过她才不会告诉他,其实她每天都有过来打扫呢。
一句话之后,南之易就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开始查邮箱里有没有收到论文投稿的回音。
打开邮箱,里面三封新邮件,分别来自三个不同的期刊,一封中文两封英文。
南之易迅速看完,嘴角弯起,心里有点小得意。
看来,同时三个项目要出成果也不是不能兼顾嘛,至少发表这个果子是摘到了。
心满意足关上浏览器,刚要按下关闭,他忽然瞥见桌面上那个“密室”的文件夹。
想一想还真是危险。那小丫头用过他的电脑后不知道毁尸灭迹,资料就大喇喇躺在最显眼的位置。不过还好那个文件夹有病毒,重启后的自动杀毒,把文件夹的内容,全部给隔离起来了。
所以当天就算凌俐点开了,也就是个空文件夹而已。
不过还是要更加小心了,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凌俐知道,尤其是从目前他掌握到的一些情况来看。
疑点渐渐清晰,所有证据再次指向了是凌俐家庭内部出的问题——这次被怀疑的对象,是她的姐姐。
但是,前些天警方在再一次查看周庆春死亡现场的时候,意外找到了一封当年的书信。
经查证,那居然是凌伶当年写给钟承衡的信件——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封绝笔信了,而其中不乏消极、歇斯底里的情绪,不能不让人怀疑,一个女人因为爱和恨,最终疯狂拖了所有人下水。
经过提取凌伶留存的签名对比,那笔迹鉴定显示,那确实,是凌伶的亲笔书写的。
另外还有证据显示,当天凌俐的母亲张守玉,本来是在临镇参加朋友孙子的百日宴的,原定是晚上才回家,结果因为凌家戍打人,她听到消息后匆忙赶回家里,一起遇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