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早就知道,为了帮助凌霜,她肯定会有直面吴毅这个无赖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周一早上开完例会,正在准备隔天唐傲雪一案开庭前最后的准备,小成就告诉她有人在等。
她到了会客室一看,只觉得来人的眉目有几分熟悉,等他自报家门说自己姓吴,凌俐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她在查证身份证和户籍信息卡上看到的,吴毅本人。
他也不打招呼不提前问一声,直接就来了,这样的突然袭击,让凌俐一点准备都没有。
只是人已经来了,也不可能给赶回去。再说了,如果能平安不费力地处理好霜姐的事,那她的心事,也就少了一桩。
所以,她压住心底的烦躁,在会客室接待了他。
不得不说,吴毅还是人模人样的,而显而易见他这次来是不怀好意的,却还能彬彬有礼先寒暄客套,言行举止间甚至着点腼腆,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他先是跟凌俐表示,突然接到法院的案件受理通知书,他非常震惊,十分想不通为什么凌霜会要离婚。
之后,他又说,他和凌霜不过闹了点小矛盾而已,以为凌霜不过是回娘家住些日子,自己没管是因为知道老婆怀孕了情绪不太稳定,也给她一个释放情绪的空间。
谁知道她就钻了牛角尖,竟然跟法院提起要离婚?
言语之间不仅客气有理,说起凌霜要离婚的事,还是震惊中带着点懊恼的情绪,甚至还能看到眼角隐隐的泪光。
如果不是凌霜事先告诉凌俐他的劣迹,保不定,凌俐也会上当,以为这人真的不想离婚,真的还和凌霜有感情。
她默不作声,只看着他表演。
说完冠冕堂皇的话,吴毅搓了搓手,带着点讨好:“小凌律师,我从岳父那里知道你和小霜还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只是这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床头打架床尾和,关起门来两三句就说好的事,就不敢劳烦您两头跑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小霜在哪儿?你让我见她一面,保准能省了您很多事,也不用劳烦你雒都南溪两头跑了。”
终于开始露出狐狸尾巴了啊——凌俐感叹着,瞥了眼吴毅,接着正襟危坐,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之后,她声音非常淡然:“两头跑的差旅费我的委托人会出的,也不劳烦吴先生操心。至于我的委托人,她说过不想再见到你,我就不能违背她的意愿,把她的行踪透露给你。而且,下一步我会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你有伤害过我委托人的前科,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案件顺利处理不出什么意外,保护令生效后,你不能再接近她,否则有司法拘留等着你。”
最后的一句她扯了个小谎,不遵守人身保护令靠近被保护人的后果,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这项刚开始实施的保护家暴中弱势一方的制度,似乎还没有开始发挥应该有的作用。
不过,能拉来虎皮做大旗,唬一唬眼前这个衣冠禽兽,也是可以的。
听到凌俐出乎意料坚定的语气,吴毅则是脸色一变。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小律师虽然年轻面嫩,说话细声细气的,却不是好忽悠的人。
如果不吓唬吓唬她,让她交代出凌霜在哪里,那这趟就白跑了。
他思索一番,再抬头时眸子带着阴狠:“离婚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她妈过世的时候可没立遗嘱,所以留下的房子有她一份,也有我的一份。”
听完这席话,凌俐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固然,父母过世没有遗嘱,法定继承发生,可在司法实践中,几乎没有把一方父母遗产算作夫妻共同财产、之后在离婚时候平分的先例。
这不但违背惯常人伦,更是无法摆平当事人。
女婿能够继承岳父岳母财产的前提,是有和人家女儿的一层婚姻关系在,或者是结婚许多年早就融为一体,这结婚没多久、虐待女方、离婚时候还要求继承对方父母遗产的,真是利欲熏心了。
凌俐忍不住地皱眉,之后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那我们来算算份额好了。那房子本来就是家庭共有,其中凌霜占四分之一,这是婚前财产,跟你无关。你说的发生继承的部分,也就是你岳母所有的四分之一,这能分的四分之一里面,有三分之一是凌霜的,算起来就是十二分之一。你能分到,也是这十二分之一的一半,也就是二十四分之一。按照现场那地方的市价来算的话……”
凌俐侧头装模作样地思考,十几秒后给了他答案:“大概一万来块钱吧!跟二十万比,差距也太大,我的委托人不可能答应。”
听凌俐把那好大一片的房子一块块掰碎了揉烂了,有一点点分下来,最后,分到他头上竟然只有一万?
一万元就想把他打发了,真当他是乞丐吗?
吴毅脸色铁青:“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房子的市价,马上就要拆迁了,你要知道南溪靠近高新区的地方,房价已经翻了三倍,快要上万,那一片房子怕是要赔几百万。我这二十四分之一,起码得拿二十万来换!再加上她哥从我这里拿的钱,再给我三十万,这事就算了了。”
之前从凌霜口里听说吴毅还要二十万,没想到,这坐地起价的,没几天就变成三十万。
碰上这贪得无厌的人,凌俐不由自主皱眉:“你这完全是不合理的要求,那属于预期的利益,不属于现在可以划分的夫妻共同财产。”
“那我就拖到划红线的时候。”吴毅阴阴一笑,“她凌霜肚子里还揣着我吴家的种,能有那么简单就离婚?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可找人问过了,只要有孩子的事,想离婚拖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
凌俐回答: “我们会向法官陈述对于孩子抚养费承担的问题,并不会影响到判决时间,一审案子最多六个月,简易程序更快,你这如意算盘只怕打不响。”
“是吗?”吴毅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大不了我一走了之你们没处寻人,这拆迁红线,可就最近一年的事了。要不然,就把孩子打了,要不,就按我说的办,人和钱,她凌霜只能占一头,借了我吴家的种,也得给钱不是?”
凌俐紧握这拳头,微微发抖。
她以为自己以律师的身份能够足够冷静,能够做出最为理智的判断,这时候却忍不住想揍吴毅一顿。
这个无耻之徒,伤害霜姐不说,还大言不惭拿霜姐肚子里的孩子当筹码。
如果可以选,她真的想直接一拍两散,直接撕破脸,把吴毅给撵走。至于这孩子,不要也罢,否则这没皮没脸的无赖,因为孩子一次次讹上门,以后霜姐又该怎么应付?
只可惜,这孩子对霜姐很重要。
见凌俐紧锁着眉头沉默不语,吴毅知道自己是找准了软肋。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怕找不到老婆,十几岁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鲜嫩又好骗到手,一个人老珠黄的凌霜自然不放在眼里。
再说,他还年轻,也不怕以后没孩子。凌霜的肚子里却是好容易才揣上一个的了,然而就她这三番五次小产的身子,只怕生下来也是个残次品,不如换点钱也好。
想到这里,他更是理直气壮:“你回去跟凌霜说,别以为请了律师我就怕了,我都跟法院罗院长打过招呼了,这案子起码拖三年。到时候,政府划了线,搞了拆迁,拆迁款该谁的就是谁的,谁也赖不了,死皮赖脸对大家都没好处。
反正,想快点离婚也简单,要不三十万,要不马上去医院把孩子打了,大家鸡飞蛋打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了。”
他说得唾沫四溅,凌俐却已经冷静下来,花几秒钟回想了一下他的说话内容,目色微凛:“你跟法院打过招呼了?”
吴毅表情一滞,却马上回答:“是啊,你不信可以去问。”
“那你是和谁打的这个招呼?承办法官?院庭领导,还是另外的什么人?”
听她问得这样详细,吴毅脸色一变,有些慌张:“我凭什么让你知道?总之,南溪地界上,你一个雒都的小律师,混不走的。”
凌俐已经彻底稳了下来,声音冷冷:“我劝你最好说清楚再走,否则的话我会向法院纪检组申请介入调查,有人顶风作案,企图利用职权干预司法公正。”
吴毅脸都白了,没想到随口吹一句,竟然被这小律师不依不饶起来。
他倒也没慌张,直接开始装傻:“什么干预司法,凌律师,你可别信口雌黄。别看你是我老婆家的亲戚,乱说话我一样告你诽谤的。还有,你们这些律师,为了点律师费真是太不要脸了,搅和着让我们两口子离婚,良心何在?”
对于他的胡搅蛮缠,凌俐知道自己不应该做出回应,不过想起凌霜那天对她倒出的这些年的苦水,一时有些忍不住:“霜姐为什么要离婚,你不是很清楚?我劝你,最好把手里事关别人隐私的照片交出来,否则一旦有什么问题,侵犯别人隐私权不但要赔偿,还要坐牢的。”
吴毅已经开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模式,嘿嘿一笑:“什么隐私不隐私的,你别来套我话,谁见不得人谁知道。别人都是劝和不劝离,你这上蹿下跳撺掇着凌霜和我离婚的也是奇怪。听说你家姐当年就是拆散别人家庭的小三,没想到你也热衷此道,难不成挖墙脚还成你们家的传承了?”
“你!”凌俐料不到这人瞎话张口就来,一点草稿都不用打的,气得快要忍不住!
最气的是,竟然还扯上了她的家人。
吴毅看她情绪快要失控,得意地一笑,刚要开口说话,背后却传来声音:“是不是信口雌黄,我这里倒是有录音为证。至于你对我所律师的人身攻击,恰好也记录在里面。”
话音刚落,会客厅里响起刚才吴毅的话——“你回去跟凌霜说,别以为请了律师我就怕了,我都跟法院罗院长打过招呼了,这案子起码拖三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