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之易那晚上说,他相信凌俐的推断,并且会把他相信她的证据找给她看。
他果然不是敷衍她的。
第二天,他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警方当时取过证的证人名录,急急地敲开她的门,说周末带着她去询问一番。
凌俐当时就哭笑不得。
且不说他们没有取证的权力,就算是警方出马,也没权力一而再再而三纠缠已经取证完毕的证人。
南之易对她前怕狼后怕虎的作风很是不屑,基本上又是半强迫地逼着她答应了。
他又让她加快手里工作进度,务必保证周末不用加班,方便他周五下午下班后带她去南溪,利用周六和周日两天时间,先走访一下周庆春自杀前曾经询问过的四位证人。
虽然已经时隔几个月,凌俐还清楚地记得那几个人姓谁名谁住在哪里,犹豫了一番,也就答应了南之易的方案。
祝锦川进了电梯,凌俐偷偷跑到窗前,几分钟后看到他的车从地下停车场驶出后向着城外的方向去了,凌俐赶紧收拾了桌面准备溜号。
刚下了楼,她就看见大楼出口处停着的那辆牌照熟悉的深灰色越野车。
玻璃半开,驾驶室里他的侧脸似剪影一般,模糊又清晰。
凌俐深吸一口气,终于穿越人行横道,走上前去敲了敲窗。
南之易听到动静降下车窗,侧过脸对她:“赶快走吧,今天可是星期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城。”
凌俐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冷不防后座的玻璃也降了下来,从里面探出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Hi,凌姐姐。”钟卓雯笑得没心没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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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都的“星期堵”果然名不虚传,南之易根据导航实时路况选的最不堵的试图从绕城上高速的路线,结果因为一环堵到三环实在堵得水泄不通,万不得已换成了穿城而过。
等车开上雒南高速,后座的钟卓雯已经不顾形象地躺在座椅上呼呼大睡。
X5后座其实蛮宽大,可钟卓雯手长脚长的,就那样蜷着身体缩在座椅上,连带着脖子都缩成一团。
趁着她睡着,从上车就沉默不语的凌俐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她怎么来了?”
南之易并没有回答,精力集中在眼前弧度不小的弯道上。
他在进弯前轻点了点刹车降低车速,等弯过了一半又踩了踩油门,仅仅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却也耍得无比顺滑。
凌俐皱了皱眉,又抱怨:“一只手握方向盘,太危险了。”
“那不如你来开?”南之易出声,眼角的余光瞟到凌俐嘟着嘴的模样,轻声笑道,“你要是困了就睡会,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南溪。”
他明显是对钟卓雯出现避而不谈的态度。
她想知道南之易究竟是怎么找到钟卓雯,以及为什么要找钟卓雯介入这次她看来效果不会太好的调查取证,可惜他不配合。
凌俐撇了撇嘴。
抛开这个让她不爽又纠结的问题,还有一个多小时之前那声“凌姐姐”。
从钟卓雯第一次不请自来开始,她就一直对凌俐直呼其名的,结果从上一次她有些过分的有求而来开始,钟卓雯就开始改口喊凌姐姐了。
这似乎,让她的辈分降低了一辈,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要让钟卓雯叫自己阿姨,凌俐更加不愿意。
她还没那么老呢。
胡思乱想了一阵,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暗,除了南之易刚刚打开的汽车大灯,视野里就只剩灰色高速路和路边各种反光的路标。
真是非常催眠。
她眼睛越来越涩,眼皮也越来越重,快要撑不住。
终于在耳旁某人念咒语一般的“睡会儿吧”的呢喃中,放下了浑身的戒备,歪着头睡了过去。
等车停稳的时候,凌俐瞬间醒了过来。
“到了。”
她侧过头,便看到南之易有些疲惫的神色。
钟卓雯倒是精神奕奕地首先下车,站在科技园的宿舍楼前,满脸的兴奋。
“五月份,大概有车厘子可以吃?我可是知道南溪的车厘子产量占阜南全省的一半以上。”她满怀期待地搓着手,带着讨好的笑看着南之易。
“你倒是门清,”南之易好笑地瞥她一眼,接着说:“不干活,就什么都没得吃。”
之后,他下了车,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又侧眸看着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凌俐,“走吧,带你故地重游。”
凌俐没料到自己在车上睡了三小时,居然到了南溪后,一沾枕头再次睡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只觉得神清气爽状态很好,连带着都快忘记南之易不经过她的同意,擅自让钟卓雯来南溪的不高兴。
直到在餐桌上看到跟荀姨谈笑风生的某长腿少女。
南之易早就吃过了早饭,悠闲地坐在窗边翻着手里的杂志,听到凌俐进来的动静,只抬眸看了眼,又垂下头去。
荀姨最喜欢女孩子,有了新欢后倒也没有忘记凌俐,招呼她吃早饭。
凌俐坐下后,拿起碗筷吃着熬得稠稠的稀饭和几样小菜,却始终觉得很别扭。
对面的钟卓雯自从她进来就换了个人似的,不说也不笑了,就托着腮目不转睛盯着凌俐看,让凌俐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几分钟后,凌俐趁着荀姨去厨房里热馒头,放下筷子视线对上钟卓雯:“你怎么来了?你到底是要怎样?”
“终于肯和我说话了。”钟卓雯脸上表情夸张,“我等了一整天了啊喂!”
南之易抬起眼,下巴朝着钟卓雯的方向,带着点威胁的声音:“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钟卓雯本来还在眉飞色舞的,听到他的话马上老老实实闭嘴,似乎咽下了很长一段话。
她拍了拍心口装作被噎住一般,之后悻悻然说:“我明白,既然答应了,我当然要讲信用的。”
“知道就好。”南之易抿嘴一笑,看样子是放了心。
这两人打哑谜一样的对话,让凌俐摸不着头脑。
这显然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可这一大一小两个都不是她能斗过的,他们要是不想说,凌俐再怎么费劲也是白搭。
她还有要紧事要做,又不是无事可做来这里度假摘水果的,也就不做这些无用功。
早饭后出发的第一站,是离南溪基地最近的一位证人,也就是和凌俐还有几分亲戚关系的凌家成。
凌俐料到钟卓雯跟着来必定是和取证有关,果不其然,钟卓雯狗皮膏药一样跟来。
汽车七拐八拐地在南溪市区西面的城乡结合部行驶,在上午十点的时段,终于找到了快十年没见的凌家成。
他头发几乎全部白了,戴着副老花镜,坐在房前的葡萄架下晒着太阳抽着老烟斗。
凌俐愣了愣,还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似乎有些眼熟的老人。
她印象里,与凌家成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在乡里乡亲的聚会上,他的脸依稀还记得,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家成叔的大嗓门。
果然,得知他们来意以后,凌家成一开口就是声如洪钟:“二妹啊,好些年没看到你,结果都这么大了,还这样水灵,比你姐都不差的。”
他有些浑浊的眼里带着些欣慰的笑意,凌俐却有些受不住这明显夸大其词的夸奖。
之后凌家成向凌俐说了几个月前周庆春取证的经过。
对于在当年案件中凌家成的证言,警察也是曾经询问过的,只不过从来没有作为重点。
也确实没什么重要的,不过就是凌家戍在案发当天去了一趟祖坟、打翻了一瓶酒而已,对破案没什么帮助。
凌家成向凌俐叙述的,和她在李果那里看到的几乎一样。凌家戍中午拎着酒瓶子往老君山下凌家的祖坟去,走到半路瓶子跌了酒没了,又折返回来拿酒,途中遇到当年凌家成,打了个招呼。
凌家成闻到浓浓的酒味,也就顺便问了一声。
凌家成多年未见凌俐,讲完自己知道的案情后,又拉着凌俐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直到一个多小时候,他们才问完离去。
与平时叽叽喳喳鸹噪到不行相比,被南之易下了禁言令,一路上钟卓雯都非常安静,就像个摆设一般,除非有人问她,否则绝对不说话。
跟凌家成告别后回到车上,凌俐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究竟来做什么的?你们俩在搞什么鬼?”
驾驶室和车后厢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继续保持着沉默。
半小时后,凌俐找到了当年在她家对面住的杂货店老板。
老板姓朱,早在凌俐要来之前已经电话联络过了。
他也是这些年还和凌俐时不时通话保持联系的为数不多的故人之一。
凌俐到的时候接近中午,他竟然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拉着他们一起吃了顿简单的午饭,之后才说起正题。
朱老板先是感叹了一番凌俐的女大十大变,之后话锋一转:“当年你们家人丁兴旺没人不羡慕,谁能想到会出那样的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凌俐赶快进入正题:“朱叔叔,我是来问您几个问题的。”
朱老板马上会意,也早有准备:“你来,是想问之前那警察问过些什么吧?”
凌俐点头,朱老板深叹一口气,说起了那天的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