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大早,凌俐将袁非一案的辩护词通过邮件发送给出差在外的祝锦川。过了半小时,祝锦川就回了电话过来,跟她讨论辩护词的问题。
十分钟后,挂断了电话,凌俐默默坐在自己位置上,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戚婉扭过头看着刚刚落座的凌俐,有些担心的表情,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凌姐,你打电话时候,主任他声音还好吧?有没有听起来不高兴?”
听她拐弯抹角打听刚才自己有没有惹祝锦川不高兴,凌俐有些啼笑皆非。
这段时间因为周警官的意外过世,她的精力有些分散,也没空好好舒缓戚婉的情绪,这姑娘愈发谨小慎微起来。
她轻摇了摇头:“没事,你别怕。主任还有三天才从庆州回来,等你还有些时间准备。”
“哦!”戚婉轻咬着唇点点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惴惴不安。
凌俐很理解她此刻的心情,马上要把自己努力一周的结果摆在祝锦川面前了,是好是坏,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是被他视为无物,往往几分钟见分晓,不由得她不紧张。
自己以前,也是这样煎熬过来的。尤其是连续二十四次把败诉的结果摆在他面前的时候……
好在这次,祝锦川对她的辩护思路还是比较认可的,粗粗浏览一遍就说大致上过关,只是告诉她,还需要再打磨一下。
法院那边通知,开庭的日子也定了,就在半个月以后。
不过,通过这些天对案情和相关法律适用问题的深挖,凌俐对案件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心里越来越有数。
那就是,败诉。
就算调整了辩护思路,从上诉不加刑的角度出发强调法院和检察院的失职,她也一样的不乐观。
毕竟这属于刑法和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了的问题,她想要翻盘,除非把官司打到人大去。
跟之前几个案子的大起大落相比,她这职业生涯里第一个法律援助案子,注定会以惨淡的结局收场。
相比于工作的波澜不惊,周庆春忽然死亡的事,显然给她的震撼更大。其实,在周警官的死因是自杀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凌俐就知道,这多半是事实了。
后来有史美娜找上门,又有她从吕潇潇前男友得来的二手消息,两相映证,所有细节都对得上。
警方基本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嫌疑,不仅因为死亡方式和自杀高度吻合,更因为大门反锁窗户也紧闭的,完完全全一个密室,调取周边的监控,也并没有异常的人出现。
至于周警官生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史美娜说得八九不离十。他在调查关于*来源的事,仿佛有些意外情况发生,那些日子情绪很低落,经常喝醉酒,他的同事和邻居们,都略有耳闻。
至于最后这一次的想不开,冲动到自杀的地步,也是大家都没料到的。
凌俐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心口的大石头又压实了几分。
周警官的死,很可能和她家里的案子,脱不了干系,而一个二十几年奋斗在一线的老刑警,将自己生命结束地那样仓促和凄惨,死后还背了“畏罪、逃避”这样的骂名……
虽然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逃避,对于案子的事情连想都不能想,听人提起就会难受半天,可再一次因为那案子闹出人命,对于凌俐而言,实在有些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的感觉。
而如果周警官真的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案件线索崩溃自杀,那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只可惜,警方的调查也没有深入下去,或者说,深入的调查结果,是她碰触不到的。
法院的判决,钟卓雯和南之易一致的分析,史美娜的坚信,以及周警官的自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方向。
钟承衡,似乎真的是被冤枉的。可这样一来,真凶又是谁?
被不良情绪和满脑袋的疑问包围了几天,凌俐根本没心思管别的事,等她回过神找到以前的邻居打听,才知道周警官的遗体已经火化,她连葬礼,都没赶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案情不明再次陷入焦躁与不安,凌俐总背后有双眼睛盯着她似的,尽管转过身以后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有,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几晚上,她遛了狗以后天色太晚,都不敢一个人回家去,在南之易家的客房歇了下来。
之后,跑到书房里选些简单易懂的书,抱着书和米粒古丽挤作一团,心里才能安定一些。
明白自己又一次钻了牛角尖,凌俐强压着负面情绪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只希望时间能够冲淡一切。
可忽如其来的一件意外,又让她崩溃了,强打起的精神瞬间土崩瓦解。
中午吃饭之前,凌俐清理桌面的时候发现,袁非案件的卷宗,不见了。
她明明记得自己锁在柜子里,每天下班时候都会检查,如果离开时间长一些,她也会收起来,就是怕卷宗丢失不见。
而那锁,完好无损的,丝毫没有人动过的模样。
凌俐心急火燎找了好大一通,甚至怀疑自己一时错手把卷宗放到别人办公室了,可问了一大圈,依旧没有头绪。
一旁的戚婉看她急得头发都乱了几分的模样,好心提醒道:“不会是带回家了吧?”
凌俐仔细想了想,确实前一天回家时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摇了摇头。
戚婉眼里却有几分不确定:“昨天,我记得凌姐你是拎这个袋子出去的,会不会就是卷宗?”
她这样一说,凌俐也跟着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些天她精神状态无法时刻保持警醒,如果说忘了什么事,也不是没有可能。一旦卷宗是被她带出所外遗失在公共场合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律师手上这份卷宗,所有材料都是复印的,不存在丢失原件的问题,可是,一方面去法院复印材料比较麻烦,需要通过层层审批,有时候可能会遭到刁难。
另一方面,她这个案件案情特殊,涉及到很多小女孩的名字信息以及被袁非猥亵的细节,实在不适宜大范围流传。
现在这个自媒体时代,喜欢猎奇的人实在太多,一旦这卷宗是遗失在公共场合的,被捡到的人把有些信息弄到网上,未成年人隐私被公布,那可不是小事。
发布信息的人固然落不了好,她凌俐也是导致事件发生的一个环节,一样的跑不掉。最麻烦的是,万一拖累了所上的名声,祝锦川一定饶不了她。
想起祝锦川发起火来眸色沉黑的模样,凌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被戚婉一说,她也怀疑起是不是一时记岔了把卷宗带了回去,顿时坐不住,想要马上回家看看卷宗是不是遗漏在了家里。
戚婉却一把抓住她:“凌姐,先别急,我们可以先看看昨天的监控,看你是不是带着卷宗出门的。”
被戚婉这一提醒,凌俐想起律所门口的走廊上,有一个摄像头正巧斜斜地对着大门。
因为摄像头的位置特殊,还曾经被助理们抱怨过安保公司太不友好了,迟到早退都会被拍到。
在戚婉的陪同下,凌俐到了大楼一楼的监控室说明了来意,想要调取前一天他们所门口上那个摄像头的监控录像。
安保小哥一开始是不同意的,非要一切严格按程序走,非要他们律所的负责人开具说明才给调取。
凌俐皱着眉头心想祝锦川并不在所上,正想问问另外的合伙人开具的证明作不作数,戚婉却悄悄把她拉到墙边,附耳过来:“不过调取个录像,不用惊动主任他们吧?说不定一会儿卷宗就冒出来了?这一闹开,没多大的事都变成了大事,不大好吧?”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凌俐愁眉苦脸摇了摇头,无奈叹道“没办法,没有证明不给看,还能怎么着?只能去挨顿骂了。”
戚婉捏了捏她的手,低声一句:“我看搞得定不。”
之后,戚婉竟使出挥身解数,低声软语开始哄起了安保小哥。
要说美女的能量就是大,她一路哥哥、哥哥地叫个不停,几句话下来,小哥心情舒畅起来,刚才板着的公事公办脸,渐渐松开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最后,小哥勉为其难地开了条口子,同意让她们看录像。
结果,花十几分钟找出录像,又以快进的方式看完从五点到五点半的区间,好容易看到凌俐出门,手上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眼看找到了,安保小哥暂停住录像,正好定格在凌俐出门那一瞬间,斜睨了她一眼,用带着浓重的阜南口音的普通话说:“是你吗?”
凌俐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失望之余,她还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自己本来就不好看了,被这像素低的摄像头录下来,那模样更是不讨喜,面无表情脸上尽是阴影,活脱脱一个吸毒人员,难怪被小哥嫌弃。
立在一旁的戚婉忙不迭向他道谢,却被小哥把手机掏出来,非要扫一扫她的微信。
想到为了帮自己让戚婉被骚扰,凌俐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出声帮解围的,忽然瞥到电脑屏幕右上角的地方。
因为摄像头是斜对着门口的,因此,一部分呈达所内部的情况,呈一个扇面,从屏幕左下一直延伸到右上。
而屏幕右上角的位置,正好是从凌俐所在的大办公区出来的拐角,朝左是茶水间,朝右则是另一边的办公区。
拐角处那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手里抱着什么东西,也被暂停键定在了那里。
凌俐有些狐疑地盯着那块地方,总觉得有些蹊跷。趁着戚婉被小哥缠上,她拉着进度条,放慢速度,又看了两遍。
等小哥加好微信心满意足放人的时候,戚婉在她身后轻声叫她,声音里有一丝无奈:“凌姐,走吧。”
凌俐忙不迭关掉屏幕,愣愣站起身,上楼回办公室。
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她脑袋还有些乱,好容易才静下心来,她开始梳理起关于卷宗下落的问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