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凌俐这番振振有词,和故意搬出一堆高大上的帽子给自己戴上,南之易忍不住低下头,差点笑出声来。
不满他这拆台的行为,凌俐撇过脸白他一眼,嘴里无声地念着“闭嘴”。
看他还没点收敛,又悄悄在他手臂上掐了把,才让这二货没有欢脱到笑场。
还好王院长没有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听完凌俐的一番陈述,说了句:“给我点时间,我考虑一下。”
之后便抱着膀子眉头紧皱,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好几分钟。
再开口时,王院长的声音平静无波,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南教授到来我们学院仅仅半个月时间,我们院的学术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教师和学生们都斗志满满的,和以前大不一样。不过,如果南教授实在是要离开,我们也不好勉强,毕竟留得住人留不住心。至于解除协议的事,一切都好商量,只不过,我得先请示学校决策层。”
凌俐这一路听下来,很有些惊讶。听这位王院长的意思,仿佛,他是同意放人的?
她本来是抱着要好好斗一番舌战群儒的准备来的,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
只是,她实在怕这里面还有陷阱,再三跟这位五十出头看起来气质儒雅的院长阐明己方的立场,又偷偷在手机上咨询了田正言,才终于放心。
王院长随口应付凌俐,虽知道她是在装腔作势,不过也没有拆穿她,反而心里着实松了口气。
这台阶来得实在太及时,倒是解决了他这几天一直焦心的问题。
也怪他当初和海洋学院的老竖子斗气,弄得骑虎难下。
当初,海洋学院从美国请了个小牛回来,那老竖子在院领导召集的庆功宴上尾巴翘到天上去,又嘲讽他忙乎了大半年还没有捞到一个半个教授,别说三年内建博士点了,连硕士导师都请不到。
那时候喝酒上头,他被激怒,一时间拍着胸口言之凿凿,非要请到阜南的南之易来坐镇,第二天酒醒之后虽然后悔,然而夸下的海口却收不回来了。
之后跟南之易的接触,其实也是要给学校管理层的一个交代,不让别人以为他老王是光说不练的人。
本来就没想过能有什么结果,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当他把价码提到一千万后,一直不松口的南之易,竟然忽然答应了。
然而,请专家这事真跟谈恋爱似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花一千万请到南之易实在是意外之喜,最开始的那些日子,他是得意非常的,又隐隐压过了海洋学院一头,别提多美了。
却忘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琼州大学的这座小庙里,到底供不供得下南之易这尊大佛。
阜南是农业大省,耕地面积是琼州的十好几倍,而阜南大学好歹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家大业大的,养一个南之易轻轻松松。
而他们这建校不到十年、刚刚去了学院名称改名大学的……呃,野鸡学校,哪怕有政府的扶持,可要填上无底洞一样烧钱的实验,还是很有些困难。
光说南之易给他列的那一溜需要在三年内买齐的仪器清单,就很让他头疼。
买吧,费用太高,一次报给学院怕是党组那里就过不了,这大家都忙着挖人,他这一下子花出去一千万不说,还得再花几倍的价钱养着他,怕是会有好多人戳他脊梁骨。
可要是不买吧,这好容易引进的学者大牛,不给人家提供实验条件,把人家晾在一边五年时间,又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他好歹也是业内人士,非常明白南之易给他开出的单子,实际上已经很是心慈手软了,根本抵不上人家在阜南的国家重点实验室。
这些天他为这事愁得,头发都揪掉好几簇。大概所谓的自作自受和打肿脸充胖子,就是他最深刻的感受。
晚上七点,王院长请示了学校领导的意见,双方轻松达成协议。
一边退还一千万,一边解除协议,也不提违约金的事了。
只不过,由于项目已经开了头,南之易至少呆够这头三个月,等第一批稻种出来了,再回阜南去。
南之易也是这个意思,还一直表示做人就得善始善终的,既然开了个头,至少做完第一阶段的工作再走。
凌俐虽然遗憾不能马上抓他回去,也腹诽着琼州大学这还是占了个大便宜,不过好歹也算是个差强人意的结果,不用撕破脸真的闹上法庭,已经不错。
解决了心头大事,凌俐从办公室出来,看着白日里火辣辣的太阳渐渐西沉,天边那一簇簇的金色渐变成红色,心情也和那火烧云一般,美不胜收。
南之易也很轻松。事情因粉妹而起,现在又被她搅和掉,一点点不守信用的心理负担也没。
离开阜南大学那个他已经适应了四年多的环境,离开他一手一脚带出来的团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至于琼州这边,他始终抱着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也自信就算没有最好的实验条件,他也一样能出成果。
不过,能够继续顺水行舟,总比逆流而上轻松,尤其是不用重新经历一次创建团队的折腾,对他而言省却了很多麻烦。
而且,他也不用在琼州这个比他老家还热上几分的地方呆上五年,更不用委屈米粒古丽整天蹲在空调房里出去遛个弯都要热得直喘气。
想到这里,他眼睛晶亮唇角弯弯:“这边海鲜大排档很棒,普通的货都比你在雒都能吃到最贵的鲜甜。小海獭,要不要晚上去试试?”
一听到海鲜,凌俐口水直冒。
她爱吃海鲜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南之易发现的,每次要是有海鲜锅可以吃,不管是田正言还是南之易,都会特意叫上她,还会多准备些食材照顾她比一般女孩子大得多的食量。
这些天焦心南之易的事,她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而靠海的琼州盛产海鲜的美名在外,对于饿到快要前胸贴后背的凌俐,实在是很大的诱惑。
只不过,想想祝锦川明天就要回雒都,还说要检查她的功课,凌俐终于还是忍住汹涌的口水:“我还有案子明天要汇报,这次算了吧。三个月后我来接您回阜南,到时候再吃也不晚。”
接着,她看到还有一半十一点钟飞雒都的飞机,赶忙下单订了票。
最后,晚餐是在学校周边的粥店解决的。
他们一坐下,服务员就操着标准的琼式普通话,跟他们推荐特色的猪红粥,拍着胸膛跟他们保证着不好吃不收钱。
南之易当场皱着眉头嫌弃:“不吃,怪恶心的。”
服务员锲而不舍继续推荐:“今天的例汤是猪肺汤……”
凌俐则知情识趣打断服务员的喋喋不休,开始点菜,完全避开南之易的雷区,最后点的是一顿最平平无奇的皮蛋瘦肉粥加清炒的几样素菜。
和南之易知道她爱吃海鲜一样,对于他的口味,她也是略知一二的。
他不那么爱吃肉,哪怕是在吃火锅的时候也是涮蔬菜居多,跟大部分男人无肉不欢的习性相去甚远。
至于阜南人民深爱的内脏,包括血旺、脑花之类,南之易虽然不至于矫情到看都不能看,但让他吃一口,则是完全不可能。
然而,说起饮食习惯,他老家却是正宗的南方人,位置比阜南还靠南得多,食谱广泛到令人发指,号称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以外,还特别爱吃隔壁省份的人。
凌俐只能推测,南之易这样另类的饮食习惯,大概和他家里的习惯有关。
晚上九点,送凌俐到了机场,南之易对着她眨眨眼:“那米粒和古丽,你每天帮我遛?”
解决了心头大事,凌俐丝毫不介意这忽然落到她头上的杂事,语气坚决地表着态:“嗯!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等要过安检了,凌俐想了想,从包里掏出自己的防晒霜,转过身塞到他手里。
接着对南之易说:“琼州日头太毒了,这是防晒霜,你记得每天下地前涂。就算还是会晒黑,可也能保证你不被晒伤的。”
南之易看了看手里的小金瓶,一抬眼全是疑惑:“防晒霜?我个大男人涂这玩意?太矫情!”
看着他裸露在外一片片红得碍眼的皮肤,凌俐忍不住念叨起来:“你这都紫外线过敏了还不涂防晒霜?真要被太阳晒成大虾吗?”
南之易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对紫外线过敏?”
“诶?”她也同样瞪大眼。不是紫外线过敏?那他身上这一团团红的,是什么?
几秒后,南之易翻起了熟悉的白眼:“大姐,麻烦你不要想当然乱开脑洞。我一个天天下地的老农民,你咒我紫外线过敏,是要砸我饭碗吗?
被他一责问,凌俐忙不迭摆手否认:“没咒你……”
没等她说完,南之易满眼的嫌弃:“傻货,谁让你乱开脑洞的?我这是吃了海鲜又喝了啤酒才过敏的,跟紫外线没关系。”
“啊?”凌俐吃惊脸,转瞬又咬着牙:“那你还说晚上吃海鲜!不要命了!”
看她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南之易却忽然心情好到不行,仰着头笑起来。
笑过了,他垂眸看着眼前这张鼓着眼睛故意装出凶相的脸。
嗯,不错,眼神很有气势,薄唇紧抿也像是马上要发火,可经过一天的奔波,她头发乱到不行,一簇簇不安分地飞起,毛茸茸的一团,中间簇拥着一张因为热双颊红扑扑的脸。
这模样,让人想起一枚毛绒绒又粉嘟嘟的小桃子。
看来,粉妹的外号又要多一个了啊!
南之易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乖,一个人要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凌俐傻傻地嗯了声,看着他转身离去,又看着他慢慢走远。
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嘀咕,等他……回来?这是几个意思?
凌俐忽然间有些不自在起来,忙转过身,从包里掏出证件和机票,排到等待安检的队伍最末。
十几米外,南之易忽然止住了脚步,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刚才指尖触到的那看起来毛茸茸、实则柔软顺滑的感觉,似乎,比摸汪星人的手感,还要好些?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又回过头,凝眸看着那个沿着队伍缓缓前进的身影。
老田不在,她舅舅也不在,晚餐没人做,指望粉妹自己的手艺,怕没几天就会被毒死。
可要是出去吃,一个女孩子家家,大晚上独来独往,又很不安全。
还有她窗户外那惹祸的悬铃木……
他从来都把手里的项目看做游戏一般,可这一刻,却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手里这项目似乎有点碍事了。
看来得想点办法加快手里项目的进度,早点回雒都去,免得他这颗悬着的心,老是放不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