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别扭地扭过头去,不想和刚刚推门进来的南之易对视。
而南之易先开了口,第一句就是“对不起”,而第二句是“我错了”。
凌俐本来还没多生气的,一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脑子里蹭地冒出一团火,头盖骨都快被点燃。
她低下头,从鼻子了哼了一声,坐到沙发的最远端,试图离刚才挑起战争的人远点。
可她显然低估了南之易搅混水的能力。
知道凌俐不会那么轻松放过他,南之易早就请好了外援。随着滴滴哒哒一阵响,却是米粒和古丽又跑了进来,看到她在哭,竟然凑了大脑袋上来,替她舔着脸上还残余的眼泪。
被两只狗狗缠了一阵,她有些哭笑不得,气又消了一大半,只是还是撇过头去不想理人。
南之易却没皮没脸起来,直接跨过狗狗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声音微扬:“我已经问过了,附二院确实不敢收你的表侄,他的情况危重,留在那里只是等死。”
一提到她关心的事,本来还在闹着别扭的凌俐,一瞬间抬起头:“什么?”
田正言说得没错,南之易一面气她,转过背却在帮她打探小宝的情况,而且,南之易再不靠谱,也是个堂堂正正的博导,见过的世面认识的人都多,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凌俐心底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她也顾不上自己刚才还在生气了,忙问:“不是说淋巴细胞白血病好治吗?为什么还会拒收?”
南之易认真回答了她:“有次闲着无聊倒是去听过关于白血病的讲座,被科普了一番。ALL里B型比T型好治,可B型如果融合了T染色体核型,那比T型预后还差,再加上孩子年纪小,附二院的医生们确实无能为力,并非医院故意为难你们。”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刚刚压下去的泪意再次汹涌起来,她鼻音一下子重起来:“难道就真的让宝宝回家等死?”
南之易面目沉静,坚决地摇摇头:“那当然不行。这家医院不收,就去其他的医院,未必没有希望的。”
凌俐眸子一亮,但只几秒钟又黯淡下来:“可是附二院,已经是西南最好的儿童医院了。他们都不收,小宝又能去哪里?”
“那就去庆州、帝都、申市,比雒都好的地方多得是,我就不信所有的医院都能狠心对个小婴儿判死刑。”
接着,他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表情:“你再等等,我帮你确认一下,到底是哪里的医院治疗幼儿白血病最厉害。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放弃希望。”
等他打完电话回来,告诉凌俐目前国内乃至于亚洲治疗儿童白血病最权威的医院在申市,并且已经让申市那边的朋友和学生帮忙打听挂号事宜的时候,凌俐心里一阵感动,喉头被什么东西堵着,努力了半天也说不出话。
南之易倒是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摇着头:“粉妹,你先别急着说谢谢,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
凌俐微微一怔,懵懂地眨了眨眼睛:“什么?”
南之易摇着头像是感叹着她笨,右手从自己额头往眼睛方向狠狠一划,又作势假装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顿时明白,南之易是在问她脸上的事。只是,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这样嘲讽她?
不过,这才是她熟悉的南之易。一点面子不给她留,动不动就花样嘲讽,可其实一点恶意都没有。
凌俐有些忸怩起来。要她说出来是丁文华干的的好事,很有些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情,还有,自己那时候那副落荒而逃的怂样,说出来怕是会让他失望。
可是人家问都问了,她要不说,又显得不够坦诚。
见她半天不说话,南之易有些生气,声音大了起来:“你是老黄牛吗?”
凌俐还在纠结说还是不说,下意识回答:“啊?”
南之易狠狠瞪她一眼,满是嗔怪的声音:“自以为埋头苦干任劳任怨就能善终,结果干不动活了肉被人剥皮吃肉还做成凉席,死无葬身之地。”
凌俐有些心虚地垂着头,有些无所适从,紧紧握着手里的纸巾,只盼望他嘲讽够自己就转移话题。
南之易却凑了过来,挤开把大大的一个头支在她肩膀上的古丽,坐在她旁边,依旧不依不饶:“是你舅家那只肉苁蓉下的狠手吧?”
“啊?”凌俐又傻了,好几秒反应过来之前他说丁文华是肉苁蓉的梗,一时间有些惊讶南之易准确的推论,下意识抬起头看着他黑亮的眸子,傻傻一句:“你怎么全知道?”
南之易得意地笑笑:“喜欢抓人又喜欢打人耳光的,只有女人了。你舅妈常年掌勺非常注意卫生,指甲很短,没办法挠你成这个模样。所以,下手的自然只有那只三观不正的中年妇女。”
仅仅两三个细节就做出准确推断,凌俐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只能保持沉默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显摆完,忽然沉下脸:“那你打回去了吗?”
凌俐自然而然地摇了摇头:“打回去多难看,唱大戏给别人看吗?”
他声音异常严肃起来:“粉妹,你这样努力地学习和生活,不是让人这么糟践的。有人欺负你,你要学着给大耳刮子给他扇回去,而不是一退再退。”
凌俐听到他竟然有脸讲大道理,气不打一处来,一捋袖子咬着后槽牙:“刚刚欺负过我的不是你吗?那是不是我要一个大耳刮子把你扇到玻璃上当窗花?反正你已经瘦到透明,想必不会影响采光的。”
隔壁一直闷头看电脑的田正言点了个赞:“番茄妹这句怼得好,我喜欢!”
南之易本想回嘴的,可想起刚才自己刚的挫事,一反常态地逆来顺受。幸好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他忙不迭拿着电话出去,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几分钟后他接完电话回来,心情似乎有些好。
他冲凌俐微微笑着:“很巧,我有学生说他家有空房正好在儿童医院附近,你舅他们过去,可以暂时住一下。”
凌俐本来就在发愁舅舅过去住哪里的问题,一下子慌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哪能这样占便宜?”
南之易打量了凌俐两眼,收起嘴边讨好的笑,正色道:“我有说过不用给钱吗?只是,这是看在你面子上的方便,给多少你说了算。还有,你要知道斗米恩升米仇,不要什么都只知道为别人考虑,人家习惯了你的奉献,就不会把你当回事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凌俐也就不再矫情,紧抿着唇跟他道谢。
她说:“南老师,真的谢谢你,这件事你帮了大忙了。”
南之易微微摇头:“不用谢,我这也是为了自己。你处理完家里的事,才能帮我打官司,救我出火海啊!”
眼前这瘦瘦小小的粉妹,眼圈红肿着,脸上也花得不成样子,眼睛里蕴着水色,明明干净又通透的,可又像藏着无尽的星光,格外亮起来。
一时间,仿佛某根弦被触动一般,他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眼前的场景有些发虚。
有些纳闷自己心口微微发烫的感觉,南之易自言自语:“莫不是,又吃错东西了?”
凌俐听他小声嘟囔着什么话,以为还有事情要交代自己,忙凑过去:“什么?”
她忽然间的靠近,让他心脏猛然一跳,幅度大得似要蹦出胸膛一般,异样的感觉特别强烈。
他忙退后了一大步,双手摆出个暂停的姿势:“别过来。”
凌俐看他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只当他解决完一件大事有些兴奋,脑袋里某根筋错位,大概又开始抽风了吧!
站在二楼一角的田正言,抿着唇看着楼下懵里懵懂的两个人,悄悄点开了微信里某人的头像,按着那小喇叭,拉长了声音开始抱怨:“有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的,我调停完矛盾还得看他们打情骂俏。老婆,你回来吧,别读书了好不好?”
半小时后,凌俐离去。田正言下楼看着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南之易,叹了口气:“这姑娘不容易,你别为难她了。”
南之易指尖摩挲着下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有些赧然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今天是我的错。”
田正言微微摇头,似有些了悟的模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你不想牵扯太深太广。不过,人家算计你,你不能坐以待毙,我出此下策,无非是不想两头作战。”
他们去了南溪一趟,要办的事并非不顺利,反而,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
他们的推断果然没错,那东西放进实验室里没几天就丢了,而且好巧不巧,东西丢了之后第二天,雒都中院就传来杨忠春似乎要撤诉的消息。
这一番主动将把柄交到对方手里,终于让他们可以不用两头作战,只集中力量处理好山崎种业这边就好。
南之易双手交叉撑着下巴,声音里有一丝不解:“你说山崎种业股东之间的矛盾牵扯到了我,这我相信。可牟师兄何苦要这样做?我始终不信他就是单纯的因为老师偏爱我的缘故。”
看到他有些苍白的脸,田正言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了两句:“不管为了什么,有我在,他暗算不了你。”
时间已经很紧,大概南之易还来不及将被人背叛的情绪好好处理一下,就要谋划接下来的从“人性恶”为出发点的布局,所以才会焦躁不安,难得地发了一场脾气。小番茄这次,怕是代人受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