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此的各位,真到走投无路之时,又何尝不想寻一可投之人而投之?”
蔡琰的这句话份量很重,要知道在那个时代,陷入困境的人去寻亲投故实在是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像诸葛亮就是因为父辈与刘表有那么的交情,就从东面临海的徐州琅琊远迁到了荆州;而老曹更绝,在第一次攻讨徐州的时候,就曾经对自己的老婆们出过“吾若不还,往依孟卓”。孟卓是张邈的字,意思就是他要是战死了,就让老婆们去投奔张邈。
貌似有扯远,但意思是不会错的。当时的甄姜与甄宓被困在许昌且举目无亲,突然听有这么号干姐夫就在许昌,会急巴巴的赶去投奔,在当时也属情理之中的事。
对这一条,甄老夫人也不得不认可,可是马上就反驳道:“事急相投固是无奈,可是他二人私情有染……”
蔡琰马上就接过了话头:“老夫人何其愚也!想自古以来,市井无知之徒好事多舌,专好曲解是非、以讹传讹,坏却了多少清白之人的声名?如此浅显的道理,老夫人何以不知?再者,甄家姐乃老夫人亲女,老夫人观其自幼长成,甄姐为人心如何,老夫人难道会远不及外人知晓?又非要去听信那些无知之人的讹传谬闻?”
着蔡琰猛一转身,冲着众多的甄氏族人发了问:“各位,妾身在此斗胆的向各位问上一句。妾身相信在此的各位当中肯定有看着甄姐自幼长大的长辈,那各位且看,以甄姐的为人心,难道又真的会如传闻中所的那样不知自珍自重,与我家夫君私情有染?”
史料中对甄宓有这么一段记载,“天下大乱,加以饥馑,百姓皆卖金银珠玉宝物,时后家大有储谷,颇以买之。后年十岁,白母曰:‘今世乱而多买宝物,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又左右毕饥乏,不如以谷振给邻里,广为恩惠也。’”也就是甄宓从时候起就没少施恩惠给宗族子弟,因此甄宓在甄氏宗族之中的声名什么的相当不错。
之前甄氏宗族子弟的确是记恨着甄宓使他们背井离乡,但这会儿蔡琰站出来把这些话带着理的这么,也有不少人在暗中反省。
这时蔡琰又转回了身,向着姜游这边的人喝问道:“你们久随我家夫君,那你们又认为我家夫君会是那种趁人之危的Y邪之徒吗?”
甄氏那边的人心有不齐,但姜游这边的人却心齐得很,当下暴吼道:“不是!!”
这一声齐吼很有些震慑的作用,一下子就把甄氏族人的势头给压了下去。
蔡琰这时才转回身面向着甄老夫人,锁眉沉声道:“老夫人,妾身是我家夫君的正室,如若是我家夫君与甄姐私情有染,那最应该闹的人是我!但我非但没有闹,此刻还站在这里与老夫人理论却又是为何?因为我深信我家夫君绝不是那么不知廉耻的人。而且老夫人尚且不知,我家夫君在带着甄姐自许都逃离之后,是将甄姐暂送去了夷州以暂避危难,自己则身在荆襄,为的就是避嫌。此事老夫人若不信可问糜妹妹,因为那段时间一直是糜妹妹陪在甄姐左右。”
糜贞这时向甄老夫人猛其头,甄老夫人也有些哑口无言,而甄氏族人嘛……人都有私心,甄氏族人从中山远迁至荆襄,现在已经处在一个无依无靠的地步,有姜游在供吃供喝的也算是个依靠,因此没几个人真的想和姜游闹翻脸。而此时此刻蔡琰得在情在理,因此都愿意相信蔡琰所的话。
甄老夫人这会的脸上也觉得有些挂不住,想了想只能冷哼道:“空谷来风,岂能无音?他们如果没有……”
蔡琰再一次的打断了甄老夫人的话头:“老夫人此言差矣!这市井传闻根本就不可信,老夫人又何必如此在意?若老夫人真要详而较之,妾身虽为妇人,却能道得出这些市井传闻的由来之因。老夫人或许有从传闻中知晓,甄姐在与我家夫君出逃之时,无意中为曹公之子曹丕撞见。以甄姐之芳华,曹丕顿生强纳之意。而我家夫君即有承甄姐的托投之诺,又岂能对此事置之不理?再以当时的时局而论……”
到这里蔡琰并没有接下去,而是转向了甄宓道:“甄姐,当时你是何想法,此刻不妨对众人明言。”
甄宓早就被甄老夫人给骂哭了,这会儿是勉勉强强的抬起头,喉间哽咽的道:“曹袁相争与官渡,而女儿与袁家二公子有口头婚约,如若被曹丕强纳,再被其知晓身份并传回河北,袁氏必然会迁怒于我中山甄氏,我中山甄氏当有夷族之大祸。女儿无奈,只能与姜先生设计强劫曹丕,再就此逃离许都。”
众皆哗然,甄老夫人也惊呀万分的道:“如此来,传闻你们刺伤曹丕一事确是实情?”
姜游这时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此事确是实情。可能老夫人会问我为什么要逃离许都吧?其实那个时候袁氏之势何等的强盛,与曹公相争于官渡,几乎就没有人认为袁氏会输。我那时是曹公帐下官吏,一但许都城破,只怕难逃家破人亡之祸。为求躲避灾祸,也只有寻机先逃……再一句也不怕各位会耻笑于我的话,我当时肯收留甄姐,就是心存袁公大胜之后的邀功之意。是问在此等情形之下,我又怎么可能去与甄姐私情有染?我要是真的染指了甄姐,那在袁公取胜之后,岂不是会惹来夷族之祸?我姜游或许是有那么几分的好色,但我还不至连这轻重都分不清楚!”
“对哦!对哦……”甄氏中人立刻议论纷纷。
蔡琰这时再次开口:“老夫人,且容妾身多言。老夫人只听到了这些不实流言,却没有看到流言之后的人心险恶。”
甄老夫人开始头痛了,迟疑了半晌之后才问道:“蔡夫人此话怎讲?”
蔡琰道:“老夫人不妨先试想一下当时的时局。袁公起兵攻讨许都,其军势之盛,曹公几近于无力抵敌。而曹公素以诡计而著称,欲与袁公相抗,必然多施诡计,以求分化袁公之势。若是当时借此事激得袁公与河北甄氏生出仇隙,甚至袁公于一怒之下夷却你甄氏宗族,那河北的诸多豪族势必会人人自危。若河北豪族生出祸乱,袁公又岂能坐视不理?唯有四处发兵平讨,如此一来则曹公之危自解。由此而论,我家夫君与甄姐不过是曹公棋盘中的棋子,任其摆布而已。妾身亦敢断言,如果当日甄姐投奔的不是我家夫君而是旁人,那么今时今日这些毁人流言仍旧会有,只不过把我家夫君换成了其他的人而已。”
“啊,这、这个……”甄老夫人犯起了难。
蔡琰又再次的开了口……其实到这份上真的不用再什么了。这么吧,现在的甄氏族人中可没几个比较好的文化底子的人,而蔡琰又是什么人?文化方面的底子之高,连司马徽、郑玄这样的当世大儒都赞不绝口,而在原有的历史上,蔡琰的那张嘴能得一向都执法极严的老曹都为之心软,最后宽恕了董祀的罪过。
今时今日的蔡琰虽没有原有历史上的那些历练,但是在徐州、夷州时没少向郑玄讨教学问,到了荆州之后又时常被司马徽借去“隔屏侍讲”,谈论与辩论的事干得可不少,真论起来这张嘴皮子的厉害程度绝不在原有的历史进程之下。而此刻面对的又是一些没多高文化底子的人,会不把这些人给得心服口服才是怪事!
长话短吧,只蔡琰在耍了半个时辰的嘴皮子之后,连同甄老夫人在内的所有甄氏族人看甄宓与姜游的眼光全都变了,都认为甄宓与姜游真的是冤屈无比。只是甄老夫人真的是拉不下脸来,仍旧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蔡琰可能是刚才话得嗓子很累,轻而又轻的干咳了数声,到是跪在那里的甄宓猛然抬头,喊了一声“母亲”就直往甄老夫人的怀里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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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姜游的书房。
“昭姬啊,你的这张嘴皮子是不是也太厉害了?幸好我从来不和你争什么理,不然的话……诂计我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蔡琰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笑而轻叹道:“你一直都很清楚我的嘴皮子厉害,所以你从来不和我争论什么。”
姜游撇了撇嘴:“你刚从糜贞那里过来的吧?她们三个那里没事吧?”
蔡琰道:“甄氏族人一来这里,你怕人多出事,就让阿秀守着柔和阿贞,她们那里又能有什么事?放心吧,她们那里周全着呢。”
姜游道:“甄宓呢?”
蔡琰道:“当然是陪甄老夫人去了。明面上的话归,但甄宓怎么也要让甄老夫人彻底的安心,所以多半会让甄老夫人亲自确认一下她仍然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吧。不过思归,那么美丽的人儿,以你那么好色的心,又是怎么忍住而不碰她一下的?”
“昭姬——你就少和我开这些玩笑了好不好?你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信不信我……”
蔡琰又端起了茶杯,轻描淡写的道:“别碰我。以后你的身边多个绝色女子,也可以愈发的少碰我几次。”
“……”姜游没了脾气。
蔡琰看看姜游,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思归,我想甄老夫人会来找我一次,你与甄宓之事我会尽力帮你促成,而甄氏族人也可以送到夷州去了。”
“……昭姬,你看是不是能用别的办法?比如……我认甄宓当干妹妹?”
蔡琰摇头:“你又何必自欺欺人?那天你低吼的可是‘我要的可不是这样的甄宓’,你既有心又何必如此呢?我所知的姜思归是个真人,但不是伪丈夫啊。”
“……”姜游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和蔡琰去谈什么道理纯属自取其辱。
蔡琰又望了望姜游,忽然轻轻摇头道:“思归,现在不和你开玩笑,从现在开始,只怕你有近年的时间不能碰我……”
姜游楞住。之前虽蔡琰有X冷淡的缘故,二人之间其实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次同房,可是蔡琰突然近年的时间不能碰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琰见姜游犯楞,一时气恼之下伸指在姜游的额前狠了一下:“你一向甚是精明,怎么此时此刻却如此糊涂?”
姜游猛然醒悟过来,惊呀万分的道:“不、不会吧?我、我和你同房得最少,怎么她们三个到现在没有反应,到是你这里先……”
别看蔡琰现在也快三十岁的人了,可是这会儿仍然双颊通红,抬手一拳就向姜游砸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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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三天过去,甄氏族人这里的怨气基本上都已经平息了下来,而接下来的事……一如蔡琰所料想的那样,甄老夫人趁着姜游去襄阳办事的空档,来姜游的府坻求见蔡琰。
蔡琰见到甄老夫人的时候,甄宓一直搀扶甄老夫人,从二人的神情上来看,应该是误会彻底的消除了。各自礼罢就座,客套话也完,甄老夫人就直接转入了正题。也不为别的,甄家本有三个儿子,长子豫、次子俨、三子尧,但甄豫和甄俨早就死了,现在剩下的甄尧才只十五岁,而且体弱多病掌不了事,之前也一直没有露过面,所以甄老夫人现在是中山甄氏实质上的当主。而身为甄氏当主,就自然要为甄氏宗族的安危与利益考虑。
本来甄宓的父亲甄逸与刘表是有交情的,甄老夫人来荆襄是想投奔刘表。不过这几天甄宓与糜贞在甄老夫人的身边敲了不少边鼓,甄老夫人会不动心才是怪事。这话又回来,别人施舍的几亩土地,与自己占来的大片土地,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哪个。可是可是,甄老夫人与姜游之间的关系闹得着实有僵,直接找姜游,甄老夫人拉不下这张老脸,没办法之下只能是来找蔡琰帮忙。而且再怎么,蔡琰那天的表现给甄老夫人留下的映象实在是太深了。
蔡琰早就料到了甄老夫人这次的来意,而在听过甄老夫人的诉苦之后,蔡琰就在有意的把方向往某个方向上引了:“老夫人请恕妾身直言,市井之间本就有我家夫君与甄姐的恶毒流言,而两族之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得以澄清此间误会,此时若是我家夫君将甄氏族人送去夷州定居,岂不是反给这些恶毒流言助之以实?若是如此,我家夫君与甄姐的污名又如何申辩得清?”
甄老夫人再次犯难:“这个嘛……”
蔡琰款款而谈:“若是老夫人担忧宗族安危,妾身到有一策。”
“蔡夫人请讲。”
蔡琰道:“曹公之子既垂青于甄姐,且如今曹公于官渡、仓亭连败袁公声威日盛,那何不率族人赴许向曹公请罪,并言及愿将甄姐送嫁于曹公之子?如此一来……”
甄宓与甄老夫人的脸上变色。其实理论上来,蔡琰的这个提议是相当不错的,但是但是可别忘了当时姜游那是捅了十几刀,暴了曹丕的“菊”,换言之甄氏就是与曹氏结下了仇。而且老曹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因此甄氏上下一致认为去许昌投奔老曹根本就是在送羊入虎口,所以这会儿的回答是“万万使不得!”
乱七八糟的话了一大通,蔡琰是心中有数,但脸上不表现出来一星半,最后是万分为难的道:“可是老夫人,我家夫君虽不能有清名于世,但一直以来赈流民、兴盐田、修海业,到也算是有贤能之名。若不澄此污名便收留甄氏族人,他必会被世人误为无耻Y邪之徒的。妾身身为人妇,又岂能置夫君的清白之名而不顾?老夫人亦当想想甄姐的清白之名啊!”
“这个……”一起犯难中。
蔡琰也跟着陷入了“沉思”。而过去了许久,蔡琰忽然向甄老夫人问道:“老夫人,妾身或有一策,但是……得先知道老夫人所听闻到的传言是如何的。”
“传闻是姜先生与宓儿私情有染,而在许都屯田之时,为了我家宓儿刺伤曹丕,再带着宓儿逃离许都。”
蔡琰又“沉思”了一阵,这才轻叹道:“老夫人,请恕妾身唐突,不如顺着这些流言而行吧。”
甄老夫人大吃一惊:“蔡夫人,你这是何意?”
蔡琰道:“老夫人,自古婚嫁之事,当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即为私情。当日我家夫君携甄姐逃离许都之事已是事实,于流言之前也是百口莫辩。与其强辩而惹人口舌更甚,到不如由夫人出面,具言甄姐与我家夫君早在孩童之时便已定下婚亲,只是因战乱而断绝了消息,更兼袁氏以威而凌,不得不权且应下袁氏婚约。相当初袁氏之势何其之强,欺男霸女之事多如牛毛,如此世人必不以之为疑。”
甄老夫人立时恍然道:“然后再宓儿于许都商贩之时,偶见姜先生随身信物,方知姜先生乃是其婚约之人,之后再着人稍导言论,此事就变得合情合理?”
蔡琰轻轻头:“正是如此。只是如此一来,甄姐就……”
甄宓立马就向蔡琰行礼:“见过姐姐!”
甄老夫人犯楞:“宓儿,你!”
甄宓扭头向甄老夫人乞求道:“母亲,蔡姐姐此计既可周全女儿清白,又可以以姻亲之名收纳我宗族子弟,三可绝世人悠悠之口,实为两全其美之策,母亲又岂会不明?若女儿污名不清,亦实无颜再存于世间啊!”
甄老夫人犹豫了。而这时甄宓凑到了甄老夫人的耳畔,悄声嘀咕道:“母亲,我中山甄氏已然在中原无有容身之处,且尧弟年幼多病,实难再登仕途以振我甄氏宗族。今有此良机,母亲应当想想是我这个不孝的女儿重要,还是我甄氏宗族的日后香烟重要?再者,母亲不妨想想徐州糜氏现在在夷州是何等的风光,难道我甄氏会比不上他徐州糜氏?而女儿有此之名,亦便于为我甄氏从中取利啊!”
甄老夫人沉思了许久,在“利”字当头的情况下,终于向甄宓轻轻的了头。而事实上仅仅是在两年之后,甄老夫人便深深的感觉到自己作出的这个选择实在是太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