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山,歪脖子树下。
这里搭建了一个小帐篷,崇祯身前有一个小桌,桌上是炭火小火锅,手里拿着的则是各处来的战报。
他身前站着黄立极,孙承宗,杨景辰,毕自严等人,曹化淳,王承恩,曹变蛟则在侧面。
崇祯右手搅着火锅,左手拿着战报。
他这里待了三天了,所有人都不解,已经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战,建虏离京城不过百余里了,皇帝陛下为什么来这煤山。
黄立极见着崇祯久久不言,余光扫了眼孙承宗等人,见他们没反应,故作的抬头看了看天色,道:“陛下,钦天监那边说,这几天,有可能会落雪。”
看着战报的崇祯,眉头一挑,笑着道:“好事。”
要是下雪,对大明来说不是好事,但对劳师远征的建虏来说,更不是好事情。
黄立极见崇祯头也不抬,便道:“陛下,天要下雪了,是否,该回宫了?”
崇祯在煤山这几天,宫里宫外都是议论纷纷,完全不知道崇祯在干什么,劝言的已经不知道多少人。
崇祯这才放下手里的战报,看着身前的一众人,笑着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打入这北京城,朕做了亡国之君,朕决不投降,不会去做什么安乐公,违命侯,朕就吊死在这歪脖子树,诸位卿家,有殉国的勇气吗?”
黄立极脸色微变,连忙道:“陛下,值此大战之际,不可出此言!”
孙承宗却抬起手,肃色道:“食君之禄,与国同休,若是国破家亡,留此身又有何用?臣在庙堂,必报效于前,若在江湖,从之于后!”
毕自严抬起手,沉声道:“君父不惜身,臣子敢不誓死以报!”
杨景辰见状,当即紧跟着道:“富贵一时,名节千古,捐躯国难,以死保君王!”
崇祯见着,笑着摆了摆手,道:“玩笑之言,不必当真。孙卿家,说说战况吧。”
皇帝的话,哪有开玩笑的,谁又会真当做玩笑?
孙承宗立刻道:“陛下,建虏三路大军,一路围困遵化,一路在蓟州外,一路围困迁安。蓟州城两面环山,建虏不破蓟州,便无法南下。只是稍作试探,并没有继续进攻。围困遵化的,应该是贼酋亲率,攻了一日便已放弃。迁安处,倒是围攻了两日,建虏受损严重,已经不再继续进攻。虽然可以绕过迁安城,但建虏那一路只有两万兵马,应当不敢冒险,加上山海关,永宁卫,天津卫三面协防,这一路,也不用担心。”
崇祯听着,面露思索,瞥了眼杨景辰,道:“杨卿家?”
杨景辰连忙道:“陛下,蓟镇坚壁清野,建虏没有得到一粒粮食,他们原本就粮食短缺,又绕行二十多日,以臣等估算,他们的粮草,最多,勉强能支持两个月,现在,已然是进退维谷了。只要我军坚守不出,建虏便无可奈何,加上返图,建虏,最多只能再坚持十日。”
崇祯面露意外的看着杨景辰,建虏粮草一直是大明想要探清,却一直没探清的事情。
杨景辰迎着崇祯的目光,接着道:“陛下,臣近来仔细研究了建虏的战法,最重要一点,就是以战养战。这次倾巢而出,绕过辽东,冒了天大的风险,即便带了足够的粮草,也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他们展现拉的太长,并没有后勤补给,只能依靠劫掠,而我大明坚壁清野,颗粒无收,再加上其中的火耗,是以,臣判断,建虏最多,还能撑十余日,必然退兵!”
崇祯目光微闪,看向孙承宗,道:“孙卿家怎么看?”
孙承宗面露沉吟,道:“陛下,杨阁老的判断……不无道理。不过,建虏倾巢而来,是因为国内粮食严重短缺,这次大冒险,就是为了劫掠粮草,是国运豪赌,必然不会空手而归,否则沉阳会自行崩溃。因此,建虏不会轻易退兵,战事,还会持续下去。”
杨景辰神色微变,没想到他苦思得出的结论,会被孙承宗轻易推翻,他心里急急的想着补救,本就不知兵的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到对策。
崇祯拿起碗,夹着小火锅里的菜,道:“建虏不会轻易罢休,朕也不会,山西,陕西的兵马,准备好了吗?”
孙承宗脸色微变,见崇祯要冒险,沉思片刻,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臣建议,暂且不动,等战局有了变化再看。”
明朝的战略就是‘以守代攻,等待时机’。
崇祯吃了几口,看着天色越冷,道:“遵化那边准备的相对充足,给蓟州运送一些粮食,棉衣,增加火器供应。”
孙承宗见崇祯没有多说,抬手道:“是。”
崇祯吃了几口,感觉暖和一点,道:“朕就待这里了,不用劝了,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
黄立极见他这个首辅已然被边缘化,心里怅然叹了口气,抬手道:“臣告退。”
等一众人走了,崇祯慢悠悠的吃着,道:“骆养性在哪里?”
王承恩上前一步,道:“回陛下,应该在山海关。”
崇祯眉头一挑,放下碗,想了想,道:“可以动手了。传旨袁崇焕,毛文龙,黄龙,即刻起,发兵沉阳。要他们谨慎小心,建虏或许还有兵马,不要有败事,给朕拿下沉阳!”
“奴婢领旨。”王承恩应道。
曹化淳看着崇祯平静的神色,哪怕是大冬天迎着寒风,他还是感觉手心里出汗,紧张不已。
三日后。
遵化城外。
建虏的三路大军无功,在蓟镇四处奔走,想要寻找一些东西,结果,面对明朝的坚壁清野,一粒粮食都没有找到。
面对明朝的坚守,又有犀利火炮守城,加上天气渐冷,粮草不断消耗,本就不赞成这次远征的建虏内部,再次出现动摇。
但这种动摇,迅速被黄台吉压下去,三路大军撤了回来,再次围住遵化城。
黄台吉亲自督军,开始勐烈攻城。
由于明朝这次准备的太过充分,又坚壁清野,没给建虏任何机会,是以,到现在,建虏还不清楚遵化城里到底有多少人。
遵化城不下,他们就无法全力南下,不能攻破蓟州城,进入明朝腹地,他们就不能劫掠到足够的粮草,是以,遵化城成了他们的心头刺。
建虏围攻四门,昼夜不停,一副不破城誓不罢休的态势。
即便城内有六万大军,粮草充足,但城头太小,很快就感觉到了压力。
李邦华,杨嗣昌,王元雅等人站在各处城头,亲自督战。
城头的火炮,箭失,火油,不停的倾泻,造成了建虏巨大的伤亡。
建虏在宁锦是吃过火炮的亏,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顾一切的进攻。
拿不下小小的遵化城,他们就不能继续南下,不能劫掠,没有足够的粮草补充,他们就只能回师。
倾国而来,无功而返,绝不是建虏可以接受的。
各个大贝勒、贝勒、贝子等轮番上阵,建虏的八旗,蒙古,汉军,全部出动,围攻着四门,喊杀声如雷。
双方显然都知道这是‘决战’,是以没有任何侥幸,一攻一守,都在拼力。
城头上,建虏已经杀了上来,明军在城头上厮杀,不断有伤亡士兵被抬下来,城下的士兵蜂拥而上。
火炮红了浇水,白雾缭绕,又继续填弹,一声声炮声震耳欲聋。
东门。
杨嗣昌命人将城墙都浇上水,火枪,火炮,箭失,如雨而下。
城墙下,都是建虏的尸体,但建虏仍旧前仆后继,没有丝毫哦停歇。
遵化城是蓟州的门户,一旦遵化有失,建虏就能全力南下,进攻蓟州了。
而蓟州,是京畿的门户,蓟州一失,建虏就能一马平川,直扑京城!
是以,建虏疯狂攻城,李邦华则全力坚守。
这一攻一守就是足足三天时间。
建虏终于意识到,遵化城不太寻常,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收兵,开始讨论。
虽然只是短短三天时间,可面对明朝的坚守,建虏仍旧有了巨大的损失。
原本就五六万兵马,哪怕损失一万,都是不可接受的。
可面对不出城,不支援,只是躲在城里的明军,建虏没有一点办法。
建虏内部的争吵就更多了,大帐里的人来来去去,争吵声已经从黄台吉大帐传到了外面,整个建虏的军心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甚至于出现,有两个大贝勒,要带兵,自行返回。
但是经过一天的交锋,还是被黄台吉给压制住了,建虏整军备战,再次对遵化城发动进攻。
遵化城,俨然成了明朝与建虏的对决,在建虏看来,只要攻破遵化,不止是补足粮草,也能给予明朝重大打击,或许能够引出蓟州城的明军,顺手攻破蓟州城。
那么,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遵化城的明军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又撑过两天,见建虏气势又颓,似要退意,遵化城里忽然竖起了一杆杆旗帜,上面写着大字:大明兵部尚书李邦华。
建虏似乎对此又惊又疑,疲态的架势忽然变了,再次疯狂进攻。
随着下雪,粮草消耗,尤其是士兵的伤亡,建虏内部的不满,退兵声音再次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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