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和姜曰广运送东江军饷的船队里,装载了四门红衣大炮。
刘兴祚被任命为咸镜道总兵,也分配到了一门重炮。
这炮用来野战不方便,但用于攻城破城,威力却是不小。
这次毛文龙策划指挥的捣袭后金沈阳巢穴的计划,联络了关宁明军,对就在平安道旁边,也和建虏接壤的咸镜镇自然也要联络。
考虑咸镜镇刚成立,兵数不多,所以就让刘兴祚出动四千人,带上一门红衣重炮。如果能及时赶到沈阳,和东江镇的官兵会师,那对后金老巢的威胁也能增大。
曲承恩一直不发动攻城,一方面是拖疲城内建鞑的意志,另一方面也是在等刘兴祚带着重炮到来。
刘兴祚亲自带着四千兵,押着这门红衣大炮,由咸镜道进入建虏境内,经过沈阳东北方向的英额门,又过萨尔浒,再过抚顺,紧赶慢赶,终于在二十一日白天赶到沈阳城下。
因为只不过是四千人,并不显眼。
甚至都没有引起守在城墙上的建虏头目和士兵的太大注意。
当然光靠一门红衣大炮也未必能攻破已经被加固加厚的沈阳城墙。
但刘兴祚在建虏时,暗中和一些工匠有联络。
这些工匠中有不少人参与加固沈阳城墙的改建工程。
他们曾经向刘兴祚提供了一个信息,那就是沈阳西北段的城墙有很大缺陷。
明代修的老城墙在这段内就有缺陷空洞。
外边看上去完整,但稍微敲击,有经验的工匠听声音就知道里面空心化了。
不知道是修的时候就如此,还是所用石材和砖块质料问题,导致后来虫蚁侵蚀,雨雪渗透腐蚀。
当时改修这段的工匠,本厌恨建虏,再加上只要不说破就没人发现,也就没有提醒建鞑,在外层补砌新砖块了事。
刘兴祚投奔东江后,也把这条情报告诉了毛文龙。
东江军前面清扫沈阳城外围时,根据刘兴祚的提示,去搜寻当初给刘兴祚提供情报的工匠,居然也真的找到了两个相关者。
这两人能精准指出这段隐含缺陷的城墙具体所在。
不过这段城墙虽有缺陷,但用两三百斤的中小型火炮轰击,也还是无法轰穿。
直接用红衣大炮轰,能够轰穿,但洞口也不会太大,要攻进去,仍旧要攀爬,还是不方便。
前几天明军假意用火炮在各个方向的城墙轰击,劳而无功。
实际不过是找时机给西北侧这段有缺陷的城墙做手脚。
第一次用威远炮轰击,等于是在这段城墙上做了记号,同时在墙面上留下缝隙和空洞
后面几天,城上守鞑终究是有段时间懈怠了。
曲承恩乘机派了四个拨夜兵,暗暗潜了过去,抠挖掉四块墙砖,扩大通向墙体内部窟窿的空洞,然后把二十斤火药灌了进去。之后又把墙砖砌回原处。
费时不过半个时辰,城上守鞑竟然毫无察觉。
等刘兴祚把红衣大炮运到了,再对准轰击,炮弹穿过去,强烈撞击之下,引发火药爆炸,
把这段城墙从墙根到上方炸开一个直径足有两丈多的大洞。
此时城下已经通过第二道护城壕的明军看见城墙被轰开大洞,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曹变蛟事先得到曲承恩的告知,知道这段城墙今晚可能会被轰破,他急于立功,早就率领一千明军骑兵等在护城壕西侧,蓄势待发。
红衣大炮刚射击出去,炮弹击中城墙,轰然炸开,巨大烟尘腾起。
曹变蛟便知成了,心中大喜,未等烟尘散去,便下令冲锋,催马急进。
他身后骑兵听他号令,一齐向前猛冲。
这些马匹蹄子上都裹着防滑棉布,过两道护城壕的冰面也顺畅无阻。
一千明军骑兵如狂飙一般朝着这大洞口奔驰而去,顷刻之间,后发先至,已经赶在攻城的两队东江步兵之前,冲入洞口之中。
洞口地面虽然堆有些碎裂砖块,但马匹腾跃之下,也能轻而易举跃过去。
刘兴祚率领咸镜镇的两千骑兵,也紧随其后。
城内附近的建鞑,见一大段城墙被轰开,个个惊惶。
有些建鞑似乎被城墙炸开的巨大轰隆声震得发蒙,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有些悍勇的建鞑,带头呼喝让众鞑去破口处堵截防守。
此时曹变蛟率领的一千铁骑已至,曹变蛟挥动手中大刀,恍如天神。
一个正好挡在他马前的建虏头目,被他借着马匹前冲之势,一刀挥飞,身躯在半空中断成两截,内脏飞溅掉落一地。
那些仓猝赶来想堵截洞口的鞑兵,尚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后面呼啸而至的一千铁骑冲得七零八落,许多鞑兵被冲撞倒地后又被马蹄活活践踏而死。
曹变蛟的一千铁骑冲进去后,接着是刘兴祚率领的两千咸镜镇骑兵。
洞口两侧的建鞑虽有些人回过神来射箭攻击,但马匹高速冲行之下,射中的没有几个。
好不容易等其他方向的建鞑向这边聚集过来支援,要弥补防守缺口时,却已经有三千明军骑兵在内了。
曹变蛟杀进去后便率军直冲向西城城门方向
刘兴祚却先冲向西北隅通玄观后的一座殿宇。
一个鞑兵的牛录额真见了,大惊,高喊道:“快去保护先汗梓宫。”
但守兵此时忙着堵截从破口中不断涌进来的明军,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
原来通玄观后的这座殿宇正是安放老奴棺材的所在。
老奴死后,黄台吉和其他贝勒决定在沈阳城外东北方向十里外的一处山丘营建“先汗陵”。
这先汗陵工程浩大,预计至少要十多年才能完工。
在完工之前,老奴的棺材便一直要安放在沈阳西北隅通玄观后的这座殿宇内。
刘兴祚自然知道这处所在。
也知道毁掉老奴梓宫对建虏主奴精神上是一个打击,或者说羞辱。
所以一进城内,就带兵直奔那里。
他进了安放老奴梓宫的殿内,下令士兵浇上早就准备好的火油,一把火点燃。
他从小被建虏拐劫去,在老奴面前伏低做小,刻意取媚讨好,其实内心一直有深藏的仇恨和耻辱感。
今日一把火烧了老奴的梓宫,也算略微出了一口恶气
刘兴祚也不理会身后熊熊大火,出殿后,又率兵向城内黄台吉和其大小福晋所住宫殿方向奔去。
此时曹变蛟已杀到西城城门,迅速将城门口的守门鞑兵杀散,又派五百兵上城墙尽杀这段城墙上的鞑兵,占住位置。然后将西门永昌门和永昌门外的瓮城、月城门洞尽数打开。
随即自己冲出门洞,招引明军进城。
就在明军攻破沈阳城墙,在城内厮杀之时。
从沈阳东南方向的黑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马蹄声距离沈阳城外的明军营帐越来越接近。
在明军营帐周围警戒的东江拨夜兵,听到这蹄声,都警惕起来。
有四人骑马迎着这蹄声去查看。
但这四人很快就返回,让一些值守营兵列队在两旁,拿火把照亮道路。
同时呼哨一声,用约定好的暗号示意,让里面的东江兵都不要阻拦,全都让路。
显然这来者是他们认识的自己人。
不多时,从暗影中飞速冲出一骑,所挟风势带得两边火把上的火焰,都往这骑者冲行的方向摇曳。
借着两边火把上摇曳的火光,营中值守的士兵看清这马上的来人,身着东江拨夜都司的戎服,脸色苍白几无血色,嘴唇紧抿,嘴角有血迹溢出。
在他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箭矢,入肉两寸有余,已然深及脏腑,受创颇深。
有兵士认出他是毛承禄手下的拨夜都司吴有俊,他显然是凭着顽强意志,才坚持着策马狂奔到这里。
明军营帐内的士兵看见这情形,都知道这个来人必定有紧急军情,纷纷让开道路。
有的前去向沈世魁通报。
有的在前面骑马引路。
此时沈世魁正和曲承恩、满桂、赵率教等人在阵前指挥攻城。
得报之后,当即回转营帐后方,去见吴有俊。
吴有俊一直骑马到沈世魁面前,跳下马来,身形踉跄,便要单膝跪下。
沈世魁连忙让人扶住他。
吴有俊嘶声道:
“我军该从沈阳撤离了,虏酋率建虏主力已至威宁营附近!”
沈世魁大惊失色道:“什么?”
他知道到威宁营距离沈阳,不过八十里。
如果建虏主力已到威宁营,那就算是步兵也只需要四个时辰就赶到沈阳,大队骑兵不管辎重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
那几乎可以说建虏已近在眼前了。
“这消息可真?”沈世魁有些疑惑地问道。
吴有俊说道:“千真万确,毛参将奉命在甜水站堡设伏堵截虏酋,今日巳时便见虏酋大军过来。埋伏发动之后,虏酋急着向前赶,只留五千兵马与我军纠缠,其余兵力依旧急赶向前。”
他说的毛参将是指毛承禄,说到这里,似乎心情激动,牵动伤势,猛地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殷红刺眼的血来。
沈世魁看见,心扯了一下,生怕吴有俊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死去。
想让他不必说了,直接让医官救治。但又怕他还有重要军情没说完全。
吴有俊用手擦了一下嘴边血迹,继续说道:
“职等十个拨夜官兵是奉毛参将之命,赶来报讯。今日未时初,在平顶山附近被建虏派出的前锋侦查骑兵追及,职仗着马力尚可,勉强逃出,但也中了一箭。又绕路躲藏在林中,等虏骑过后,才又继续赶路。按路程算,虏酋如今已到威宁……”
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微弱,头也渐渐低垂,说到最后一句,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沈世魁连忙让人把吴有俊带下去照料,找军内医官给他疗伤。
他马上去找曲承恩、满桂、赵率教商议,现在需要当机立断进行应对。
黄台吉确实到了距离沈阳八十多里的威宁营。
这比毛文龙和东江将帅事前商议时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多。
而之所以提前这么多时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沈世魁、曲承恩、易承惠等将领并没有完全老老实实按照毛文龙事先的吩咐去做。
虽然围城是在十二月九日,但他们为了引出沈阳城中部分兵力,削弱建鞑实力,发难却是在十二月七日。
在十二月八日,代善就已经知道这次东江军来势颇大了。
代善派使者骑快马向黄台吉报信的时间是在十二月八日下午,这比毛文龙预计的十二月九号已经提前了半天时间。
而鞑使为加快速度,路上又不断换人换马接力,日行三百多里,只用了两天半时间就追上在鲜国境内的黄台吉大军。
这样一来黄台吉接到沈阳被东江大军袭击的消息是在十二月十一日上午辰时。这比东江将领原先预计的十二月十三日,已经快了两天。
此时黄台吉大军刚到朝鲜宣川,黄台吉接到讯息后。
立刻派快马通报各军将领,把岳托、扬古利、济尔哈朗、豪格、阿济格、杜度、李永芳、石廷柱等人召集到自己帐中。
岳托听说四弟瓦克达被东江军所害,当即大哭,说众兄弟中虽然四弟性子鲁莽,但他却和这四弟最是要好。
哭毕,他当即要求引一军迅速回援。
豪格则表示反对,认为东江军袭击沈阳,不过和以往一样,是虚张声势,纵使用诡计害了瓦克达,但也根本不足以对沈阳造成威胁。
父汗八万大军已经进了朝鲜境内,不迅速把鲜国拿下,岂有劳师无功,就返回沈阳的道理?
济尔哈朗表示赞同豪格的意见,认为如果回援沈阳,那正中了东江军的奸计。
无论沈阳情形如何,现在大军只能直奔鲜国王京,把明朝监护使除掉。
那时候看形势如何再做决定。
如果沈阳没有丢失,自然最好。
若是沈阳已丢,不如索性就占据朝鲜,以朝鲜之境为根基,也未必不可。
阿济格听了济尔哈朗的话后,颇为愤怒,叱道:
“济尔哈朗,以为你和阿敏贝勒不一样,谁知道你们兄弟两只是表面不同,心里却都藏着歹毒!你说不管沈阳情形,不要忘记我和汗的兄弟代善、多尔衮、多铎等骨肉,都还在沈阳城内,还有我等妻子,汗的大福晋、侧福晋、儿女也都在沈阳,就是先汗的梓宫也在沈阳。依你说难道都可以弃而不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