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兴祚一听,皇帝竟然要把鲜国咸镜道交给他管。
喜出望外。
他投皮岛,确实事先和建虏头目黑还勃列(黄台吉)谈好条件。
否则这眼皮底下的假自焚,黑还(黄台吉)要能被骗过,也未免太蠢了一些。
当时黄台吉和刘兴祚定的条件就是除掉毛文龙,最好还能挑起东江和朝廷矛盾。
黄台吉当然并不全信刘兴祚,就算把他儿子刘五十带在身边当成人质,也未必能保证刘兴祚可靠。
但是毛文龙作为心腹大患,能有一丝除掉的机会,也应该试试。。
万一成功了,对后金就是一个天大的好处。
在黄台吉看来,即便刘兴祚兄弟真心要投向皮岛。
那他们和东江其他将领之间,也有很大的可能产生隔阂与冲突。
带去的近千鞑兵多半也不能和东江上汉人官兵融洽相处。
这样一来,离间、策反就大有用武之地。
只要双方之间产生矛盾。
无论刘家兄弟是不是真心投奔明朝,到后面,也照样可能让东江发生内乱。
这对后金来说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这也是黄台吉和祝世胤等汉奸反复商量后,想出的对付东江的计策。
当然也是多年来想拔除毛文龙未果,死马当作活马医。
刘兴祚这方面,却正好借此找到一个能逃出后金的机会,同时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如果有机会,能取毛文龙而代之,那他为私利也乐意推动这种情况发生。
所以对于崇祯皇帝盘问他,他不愿意把实话完全说出来的。
有些事情,自己不说,那别人就算知道一些消息,终究不能完全确认,还是只能停留在猜测。
一旦说了,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
这也是他在后金生存下来的经验。
刘兴祚如同一个赌徒,已经把赌注压了下去,就不会轻易动摇。
这是为什么他能在刚才朱由检的盘问中坚持。
他赌的就是朱由检能判断出杀他弊大于利。
希望得到的结果就是能按照他原来的计划执行,继续留在皮岛,待机而动。
但没有想到朱由检给了他另一个选择,一个更好的选择。
让他接管鲜国咸镜道,等于让他能独立一方,并且光明正大的培养势力,训练军队。
而且也避免了和东江其他将官之间的冲突。
他此时对眼前这个皇帝倒是真的有些佩服了。
皇帝虽然没有逼问出他的全部真话,但已经判断出了他刘兴祚的真实心理。
而且迅速给出了一个对大明,对东江,对他刘兴祚而言多方双赢,互利互惠的方案。
刘兴祚虽有私心,但也确实内心厌恶痛恨建虏。
他这么多年在虏地,表面上各种迎合讨好,但少年时代被掳掠离家的仇恨,随时可能被杀的恐惧,从没有在心中淡去。
现在皇帝给了他一个独立发展实力,击垮建虏的机会,那已经是他所能设想的投奔明朝后,最理想的结果了。
他从小生长在辽东开原,深知辽东以北,尚有大片开阔肥沃之地。
大明之初的奴儿干都司向北延伸极广。
听说北方还有一个大岛,名唤苦叶岛,极富饶,鱼类肥美,水草丰富。
即便除掉建虏之后,他羽翼丰满,也大可以向北开拓,为大明坐镇一方,成为和黔宁王沐英类似的人物,世代镇守原本奴儿干都司所在之地,和大明朝廷也不会有太大矛盾。
刘兴祚脸上露出了真心的喜悦,他当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郑重的跪在朱由检面前,
叩首道:“谢陛下信任,臣若接管咸镜道,必定配合毛帅,犁庭扫穴,荡平建虏,为百万辽民雪恨。”
皇帝已经亲口说要要封他做咸镜镇总兵,他可以自称为臣了。
此时他说的话,也是全然发自真诚。
和刚才言语谈吐中还有些遮掩躲闪,全然不同。
毛文龙也点头道:
“陛下这个安排甚好,其实臣原本对刘家兄弟都在皮岛也有顾虑,将领也有异见。只是若不能接纳爱塔诸位,那又何以继续策反建虏那边其他汉官汉将?”
“如今陛下把刘家兄弟安排在咸镜道,却是解决了一大难题,两全其美。而且建虏与咸镜道接壤之地边境线漫长,地形复杂,兵力空虚,由此突入,建虏防不胜防。原先臣也曾经让东江军经由咸镜道袭击虏地,只是路程颇远,加上东江粮饷短缺,需向鲜国借粮,鲜国每每借口阻挠,多有不便。”
“如今若是刘氏兄弟直接管辖咸镜道,就便利多了,从咸镜道可奇袭建虏后方,建虏疲于奔命,难以防住。”
朱由检见刘兴祚和毛文龙对自己的提议都表现出了相当积极态度。
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心想自己到东江来要办的几件大事,基本都有着落
现在就等四天后会见鲜国国王,会见之后,或许就可以返回京城了。
刘兴祚告辞之后,朱由检又和毛文龙讨论了一下军队编制,武将职衔等级问题。
中晚明军队的编制和职衔名称等级相当混乱。
明前期实行卫所制,将领和卫所军队分离。
需要打仗时,朝廷临时选用将领,给将印,调取卫所兵。
打完仗之后,将领回朝交还将印,军队回卫所。
而到中后期卫所兵不顶用,不得不募兵。
因为防守和战事需要,各军镇也必须常设总兵。
不同将领募兵采用的编制没有统一规定。
比如嘉靖三十六年的御倭军制是五进制:
“五人为伍,五伍为甲,五甲为队。”
戚家军一个时期却是四进制:“四队一哨,四哨一官,四官一总。”
而在蓟镇时,却又实行三进制:三队为一旗(旗总),三旗为一局(百总),三局为一司(把总),二司为一部(千总),三部为一营。
按蓟镇戚家军这个编制,管辖一局的百总手下112人,管辖一司的把总手下449人,管辖一部的千总手下889人,管辖一营的将官手下2699人。
这当然只是戚家军一个时期的编制,其他明军的编制又不一定与此相同。
所以同样是一个明军把总。
你并不能确定这个把总手下有多少兵。
如果景泰年间,京城团营里的一个把总,就可能带一千人。
即便是戚继光那里,一个把总有可能辖三个百总,也有可能辖四个百总。
而千总以上的将官就更混乱了。
只有和原先中央五军都督府,地方都指挥使司、卫所相配套的武官体系是有品级的。
左、右都督正一品,都督同知从一品,都指挥使正二品,都指挥同知从二品,都指挥佥事正三品,卫指挥使正三品,卫指挥同知从三品等等,一直到千户是正五品,百户是正六品。
至于中后期总兵制下的将领名称参将、游击、守备则无品级、无定员。
总兵制下军官职衔有时又会混用都司-卫所制的官衔名称。
比如都司原先是地方上都指挥使司长官的官名,品级相当高。
但在明代中后期,军队里的都司却是代表高于守备,低于游击将军的一个武官职位。
报出一个军官名称:把总、都司、游击等,往往并不能确定这个军官究竟带多少兵。
大体只能确定的是,在总兵制下,军官从低到高的头衔是:
百总、把总、千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将(副总兵)、总兵。
但这些军衔并没有正式的官位品级,而卫所制下的百户、千户则是有品级的武官。
总之,在明代中后期,军队编制,军衔等级就是一团乱麻。
这种情况在东江自然更严重。
东江军队原本就不正规。
毛文龙为激励建虏那边汉人归正投顺过来,在虏地散了许多空白札书,只要带着一定人数投顺归明,就授以军官职衔。
但由于东江物资器械短缺,大部分军兵,就是民。
许多虽然人有把总、守备、都司称号,实际不过一个空衔。
手下是一堆可能比乞丐都不如的难民。
朱由检和毛文龙商量,从今以后,军职等级应该标准化,
每种军职所率领的人数多少,应该明确下来。
初步商议的结果是。大致在戚继光《练兵实纪》里的设计基础上结合现有将官名称来调整,采用三进制。
军官从低到高分别是:
队总、旗总、百总、把总、千总、都司、游击、参将、副将、总兵
队总选兵十一名,连他自己在内十二人。
旗总管理三队为一旗,一共三十六人,连他自己在内三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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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总负责三旗为一局。
三旗共一百十一人。
另外设副百总一名,军牢(军官贴身卫兵)两名,旗丁一名,局级军宣使一名(兼任识字文书)
连百总在内共一百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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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总管辖三个百总,三局为一司。
三局人数共为三百五十一人,外加司级军宣使一名,文书一名,军牢四名(骑兵),军伴四名
连把总在内总共三百六十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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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总管辖三个把总,三司为一部。
三司人数共为1086人。
外加部级军宣使一名,文书一名,军牢六名,军伴四名
连千总在内,总共1098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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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司管辖三个千总,三部为一营。
三部人数共为3294人。
外加副都司一名、营级军宣使一名。
拨夜一百名,精锐死士家丁一百人、军牢二十四人。
文书三名,算手三名,伴当八人,厨役二人,军伴十八名,养马三名,薪水三名。
旗牌六名、号铳手三名、门旗三名,金鼓旗二名、执五方旗五名,执号带五名,角旗四名,认旗二名,巡视旗八名,吹鼓手十六名,火药匠四名,铁锃匠四名,弓箭匠二名,医士一名,医兽一名。
连都司在内,总共3626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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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继续往上。
游击将军管辖三个都司,外加其他杂项人员大概在一万两千人左右。
参将统辖三个游击将军,外加杂项人员,大概在四万左右。
总兵统辖三个参将,外加其他家丁亲兵、拨夜兵、后备兵、工匠兵等等,总人数在十五万左右。
守备一般不作为前线参战将领,可作为民兵训练和地方驻守之用。
副将是副总兵,作为总兵助手,总兵不在场时,可作为最高将领统领其他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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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完后,朱由检觉得这个编制如果和后世对应的话。
队总相当于班长,旗总相当于排长,百总相当于连长,把总相当于营长,千总相当于团长,都司相当于旅长,游击将军相当于师长,参将相当于军长,总兵相当于司令。
朱由检特别建议毛文龙设立的各级军宣使,是选择士兵中有文化,有口才,心志坚定者,加以集中培训。平时负责体察军心,宣讲军纪策略,鼓舞士气,凝聚军心之用。
军宣使待遇和各级将官副职等同。
表现出色可以不断升迁,都司一级的军宣使,可以赐生员出身,游击一级军宣使,赐同举人出身,参将一级军宣使赐同进士出身。
军宣使退役后可以按照对应级别转为正式文官。
另外朱由检决定将官级别对应上相应品级、
队总为正九品,旗总为正八品,百总为正七品,千总为正六品,都司为正五品,游击为正四品,参将为正三品,总兵为正二品,总兵加都督衔为正一品。
百总可授勋忠显校尉,千总可授勋昭信校尉,都司可授勋飞虎尉,游击可授勋明威将军,参将可授勋昭永将军,总兵可授勋上护将军。
和毛文龙商定好军队编制,军衔等级之后。
第二天朱由检带人巡视岛上,见船队运载的粮食、军器、制造弓箭、火器的零件原材料都已被卸运下来。
岛上正在热火朝天的清点和分配物资。
岛上军民工匠也已经在利用运来的材料制造、修补军器。
另外侍从营锦衣卫参与审讯徐敷奏、李鑛等六人,也传来消息。
那徐敷奏是个软骨头,稍一逼迫,就什么事情都招了。
庙岛上直接参与行刺的确实就是李鑛、高万重、郑继魁、郑继武、高应诏等五人。当时徐敷奏是在船上接应的那人。
至于向他们通报讯息的却是兵部职方司郎中余大成。
余大成素来和袁崇焕交好,甚至说成是袁崇焕的死党也不为过。
他当然也并非直接知道皇帝去登州,但是在朝堂上听讲皇帝说要去各处微服寻访。
便和当时还在京城的徐敷奏说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