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徐骁给徐凤年搬来凳子,红薯帮徐凤年穿好了鞋。
之前一直在这守着哥哥,乐不可支的看着哥哥揍爹的徐龙象,凑上前来傻笑着问道:“哥,你消气了?”
徐凤年起身,抬手搭在他肩膀上, 柔声道:“消气了。”
徐龙象脸上的傻笑逐渐收敛,几分委屈之色浮上面颊,扁着嘴道:“哥,三年好长啊!”
一旁的徐骁眼中闪过一抹愧色,徐凤年抱了抱弟弟,拍拍他的背, 以示安慰。
随后在他膀子上捏了捏,道:“好了, 这么晚了,早点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徐龙象拉着徐凤年的衣袖,满脸担忧的道:“哥……”
徐凤年又怎么会不懂弟弟的思维,微笑道:“放心,哥不走,明天看鱼。”
“嗯。”徐龙象这才重新露出笑容,重重的点点头,随后便旁若无人的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徐凤年却叫住了他,脑袋朝徐骁的方向偏了偏,温声道:“打招呼。”
“哦!”也只有他的话,徐龙象才能百分百完全接收。
徐龙象对徐骁抱拳躬了躬身子,道:“爹,我回去睡觉了。”
“嗯,去吧!”徐骁颇有些无奈的挥手道。
这个小儿子,除了他这个哥, 王府其他人都不被他放在心上,包括自己这个爹在内。
打发了徐龙象,徐骁这才看向李飞,笑呵呵的道:“贤侄坐吧!在家里不用客气。”
李飞听闻此言愣了愣,小声喃喃了一句“家里”。
然后徐凤年和红薯就发现,李飞眼眶微微泛红,看徐骁的目光变了,崇敬之中多了几分孺慕之情。
徐凤年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老东西收买人心还真有一套。
不过对于李飞与自己家关系拉进,他还是十分高兴的,徐骁自己眼底也闪过一抹笑意。
不得不说,奥斯卡欠了李飞一座小金人,就这演技,这微表情,这眼神变化,所有影帝在他面前都是渣渣。
三人各自落座后,徐凤年开口问道:“阿飞,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啊?”
李飞整理了一下情绪,郑重的道:“徐少,刚才我沐浴时,在浴桶里回想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我感觉,那些楚兵有问题。”
徐凤年精神一振,颔首道:“我也正想不通此事。”
李飞眼前一亮,道:“哦?你想不通什么?”
徐凤年道:“我想不通的是,那些楚国老兵为什么要投降。”
李飞欣慰的道:“原来你也注意到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智慧。”
“也是,能骗过天下人这么多年,你的智慧又怎么可能会低。”
无形马屁,最得人心。
徐凤年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得色,随后他又正色问道:“你怎么看?”
李飞沉吟道:“那些楚兵敢追到陵州城外来刺杀你,就表示他们根本不怕死。”
“因为在这动手,无论是否得手他们都跑不掉。”
“而且那首领还说过,杀了你后便会自刎当场,还你的不杀之恩,相信你也看得出来,这绝不是大话。”
徐凤年点点头,道:“没错,正因为他们绝不是怕死之辈,我才想不通他们为何要束手就擒,而不是选择奋力一搏。”
李飞凝声道:“很简单,因为刺杀之局还没有结束,他们只是第一波。”
“成固然可喜,即便不成,他们也有把握,你绝对逃不过第二波刺杀,他们认为你死定了。”
“所以他们不愿就此死去,要留着性命,亲眼看到你被刺身亡,王爷悲痛欲绝的情形。”
听完李飞的话,徐凤年只觉豁然开朗,一切的不解之处全然理通。
他和徐骁看向李飞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器重。
抛开其他本领不谈,就凭李飞这份智慧,和在路上时展现出来的眼光见识,悉心培养一下,又是一个军师之才。
原剧中,徐凤年也是在去见过被抓的楚兵首领,通过与他的交谈,才慢慢推理出了这些。
但此刻李飞已经说得明明白白,那么见不见楚兵首领,都无关紧要了。
一旁的红薯秀眉微蹙,忍不住道:“可这里是陵州,北凉的核心之地,天下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世子陷入必死之局?”
红薯话音一落,李飞和徐凤年异口同声的道:“北凉军。”
说完这句话,两人相视一笑。
红薯愣了愣,惊疑不定的道:“你们是说,北凉军中有内鬼?”
徐凤年道:“不错,原本那些楚兵是不知道我身份的,可北凉军中,有人把我的画像送到了楚兵手上。”
“所以那些楚兵只是开场,真正的大戏由内鬼来唱。”
红薯道:“既如此,我们还需尽快对那些楚兵严刑拷问,弄清谁是内鬼。”
李飞摆摆手道:“没必要,那些楚兵压根就没想过要活着,严刑拷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说不定还会被他们胡乱攀咬,搅乱我们的视线,浪费我们的时间。”
徐凤年满眼笑意的看着李飞,道:“那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做?”
李飞笑道:“什么都不需要做,等着对方出招便是,咱们需要做的,也就是安排好守护你的力量即可。”
说到这,李飞目光微沉,接着道:“在城外酒摊被那些家伙一吓,我已经记起一小部分‘索命梵音’的吹奏方式。”
“若我能完全想起来,一品大宗师以下,谁来谁死。”
徐骁、徐凤年、红薯三人皆是心下一震,望向李飞的目光浮现出莫名之色。
徐凤年相对比较了解李飞,知道他不是什么胡吹大气的人,定然是有一定把握才会说出来。
既然他这样说,那这曲索命梵音,便一定有那样的威力。
徐凤年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飞,道:“那我可就看你的了,你也知道,我不爱学武,可这音律,我还是十分感兴趣的。”
李飞毫不犹豫的道:“没问题,我会努力回忆,争取尽快掌握这把杀手锏。”
“除此之外,我可以先把‘催眠曲’和‘清心普善曲’教给你。”
“这两首曲子虽无杀敌之能,但用来自保还凑合。”
“不过你得找个僻静之地练习,否则一曲吹罢,整个王府上下全都睡下了,那玩笑就开大了。”
几人皆是会心一笑,徐凤年好奇的问道:“我记得这催眠曲是不分敌我的,听到笛音的人都会睡着。”
“按理说吹奏的人自己也听到了笛音,为何不会睡着?”
李飞解释道:“因为吹奏的人吹奏时,是有配套的呼吸换气法门的,按照此法门呼吸换气,自身便可免疫曲子的催眠之效。”
徐凤年恍然,“原来如此,那这催眠曲的具体威力如何?”
李飞想了想,道:“这首曲子主要就是依靠其独特的音调和旋律,来达到催眠的效果,并无其他特异之处,因此威力不算大。”
“身怀内力的武林高手,更容易抵御笛音的侵袭,或者塞住耳朵,听不到笛音,也同样无法奏效。”
说到这他扭头看向徐骁,道:“我也曾考虑过,将催眠曲运用到战场上。”
徐骁神情一动,身子微微前倾,问道:“如何?可能奏效?”
李飞道:“在正面战场是没法奏效的,尤其是开战之后,人嘶马鸣,兵器碰撞等声音,都会让人睡不过去。”
“这曲子毕竟只是让人睡着,而非昏迷,只要被人叫醒,或被人碰到,都会醒过来,但咱们可以换个思路啊!”
“比如夜袭敌营时,咱们先准备好兵马,再派一个会吹奏催眠曲的高手,潜伏到敌营附近吹奏。”
“待得敌营中的兵马尽数沉睡过去,咱们再一举杀出,不就可以一战而胜了吗?”
“又或者攻城之时,派高手到城墙下吹奏催眠曲。”
“待城上守军全部睡过去,咱们只要动作小一些,说不定咱们的大军架上长梯,全部爬上城墙了,敌人还懵然不知呢!”
徐骁一拍大腿,略有些兴奋的道:“妙,妙啊!当年攻打襄樊和西壁垒时,若有此曲相助,何至于死伤如此之重。”
徐骁霍然起身,道:“贤侄这一支催眠曲,不知可救下我多少北凉儿郎的性命,本王在此代三十五万北凉铁骑,谢过贤侄了。”
说完对着李飞抱拳躬身一礼。
李飞连忙起身上前扶起徐骁,道:“王爷不可如此,这都是小侄应该做的,当不起王爷一礼。”
徐骁起身把住李飞双臂,呵呵笑道:“当得起当得起,这北凉早晚要交到凤年手中,你作为他的好朋友好兄弟,今后还得多多帮衬他。”
李飞正色道:“王爷放心,小侄定会不遗余力,助徐少一臂之力。”
一旁的徐凤年却惫懒的道:“谁说我要接手北凉了?过了今天,我依然是那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知道的天下第一纨绔。”
徐骁脸上笑容一僵,李飞也皱起了眉头。
徐骁把自己的凳子搬到徐凤年面前,坐下来和声细语的道:“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吧?”
徐凤年微微偏过身子,道:“所谓膏粱纨绔,最擅长的就是花天酒地,谈何委屈?”
徐骁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这一切都是为了藏拙,你已经演得很好了,但是别人未必就信你。”
徐凤年转回头来,问道:“谁不信啊?”
徐骁理直气壮的一指旁边的李飞,道:“你问问阿飞信吗?”
“……”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他这般见识的。”
徐骁抬手点了点头,道:“好好好,咱不说阿飞,你还记得三年前,为什么让你出去游历吗?”
提起这个,徐凤年也慎重了几分,“躲避皇室赐婚?”
徐骁正色道:“没错,隋珠公主备受宠爱,如果皇室那边真的相信,你只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他们还会招你为驸马?”
徐凤年无言以对,脸色有些不好看,合着这么多年,他是在唱独角戏?
该信的没信,不该信的全都坚信不疑,这特么……
徐骁见状苦口婆心的劝道:“凤年,你是世子之身,是我们北凉铁骑的传承,就你这身份,刀光剑影你是避不开的。”
李飞也搬着凳子坐到徐骁身侧,对徐凤年劝道:“徐少,王爷说得没错,男儿大丈夫,生来肩上便扛着责任。”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若你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那也不说什么了。”
“可你明明胸藏沟壑,腹有良谋,即便你再不喜这权势的漩涡,总不至于忍心看着北凉这大好基业,就此土崩瓦解吧?”
“既然避不开,何不挺起胸膛迎上去,以你徐少的脑子,还能怕得谁来?”
“你要实在性喜逍遥,无心权势,那也简单,早点成亲生子,把儿子培养出来,再把位子传下去不就行了?”
“到那时,无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保证陪着你,给你抚琴唱曲,陪你四海逍遥,你看如何?”
徐骁一巴掌拍在李飞肩上,脸上涌现出老怀大慰的神色,这番话真真是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徐凤年神情古怪的看看徐骁,又看看李飞,满脸纠结的指着两人道:“我怎么感觉你俩更像两父子?”
“徐骁你老实交代,这小子是不是你在外面留的私生子?”
一旁的红薯嘴一抿,一股笑意直冲而上,好在最后终究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李飞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徐骁则是苦笑道:“我要真有这么一个私生子,做梦都得笑醒。”
徐凤年烦躁的摆摆手,道:“行了,懒得跟你们掰扯,我饿了。”
徐骁滞了滞,却也不再多言,今日这番交流也不是毫无用处,他看出徐凤年是有些动摇了的。
慢慢来吧!为了让这个儿子扛起北凉大旗,他做了那么多准备,不信这臭小子不入彀。
如今他身边还多了李飞这个益友,徐骁更是把握大增。
当下起身乐呵呵的道:“好,那咱们先去吃饭,我让后厨给你炖了鹿筋,还有新鲜的海鲜,刚取的这个这个凤凰蛋。”
“还有新蒸的水晶玉露团,我让他们全都送到你屋里去。”
徐凤年转身往卧房行去,准备去换衣服,口中道:“我现在,就想吃地瓜。”
“地……地瓜?”
徐骁满脸错愕的看向李飞,却见他咧嘴一笑,道:“我也想吃地瓜。”
徐骁:“……”
……
徐凤年换好衣服后,把红薯打发回了梧桐苑,自己则是顺着抄手游廊,往东北方向行去。
徐骁和李飞跟在他身后,七绕八拐的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东北角靠近院墙一间最偏僻的房屋外。
他一把推开房门,看清屋内景象后,叫嚷道:“老黄,你又吃独食。”
原来这里正是老黄的居所。
李飞跟在徐骁身后进入房间,便看到老黄正盘坐在桌案旁,吃得满嘴流油。
桌上放着一个大海碗,碗里还剩大半碗卤肉,旁边还有一大盘花生米。
原本老黄脸上美滋滋的表情,一见到徐骁,顿时垮了下来。
不过他还是起身,把主位让给了徐骁。
徐骁也不跟他客套,随意的道:“拿几个碗去。”
徐凤年已经自顾自的坐到桌旁,直接上手,不断从碗里抓肉吃,很快就塞了满满一嘴。
李飞坐在背对房门这边,也跟徐凤年一样,用手捻起一块卤肉放入口中。
老黄脸臭臭的取来三副碗筷,放到几人面前,又把自己的碗筷挪到跟前。
“欸。”徐骁看向老黄,在自己的碗边敲了敲。
老黄不情不愿的从桌案底下掏摸出一个陶酒瓶,抠抠索索的给徐骁碗里倒了一点点酒。
徐骁一看,脸上原本带着的淡淡笑容,立马消失无踪。
他没好气的一把夺过酒瓶,给自己满满倒上一碗。
一旁的老黄满脸纠结的道:“您慢点倒,别洒了浪费。”
“去去去……干什么呢?喝你一口酒跟要你命似的。”
徐骁一边怪声怪气的吐槽,一边给李飞也满上一碗。
李飞此时正跟徐凤年你一筷我一筷的往嘴里塞卤肉,见徐骁给他倒酒,忙对他哈了哈腰。
徐凤年嘴里嚼着肉,含糊的道:“快吃快吃,老黄这家伙动手快,一会儿一片都吃不到了。”
“唔唔……”李飞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夹肉。
徐骁见状一把撸起宽大的衣袖,抄起筷子就去夹肉。
老黄自不必说,更是快速对着碗里的卤肉发起进攻。
“徐骁……”
徐骁刚夹起一块肉,尚未来得及往嘴里送,徐凤年忽然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徐骁动作一顿,不解的看向徐凤年,只听他道:“这三年游历,老黄一直劝我习武,你的意思吧?”
一边说着,一边将徐骁筷子上那片肉给夹走,放进了自己口中。
迎着儿子审视的目光,徐骁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凤年接着道:“还有我们这三年,遇上不少麻烦,有多少是你安排的?”
徐骁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没什么底气的道:“大部分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李飞哑然失笑的看了看徐骁。
大部分?意思是那小部分的确是他安排的啰!
徐凤年不置可否的道:“什么意思?磨练我?”
徐骁一本正经的道:“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嘛!”
说完举起筷子去夹肉,却被徐凤年的筷子拍开。
“老黄让我从白狐脸身边逃走,是想让我一个人面对刺杀,也是你安排的吧?”
老黄看看对面的李飞,眼中闪过一抹苦笑。
他身子往徐骁那边偏了偏,弱弱的道:“少爷什么都知道。”
徐骁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闭嘴。”
随后脸上又变得纠结万分,苦口相劝道:“你瞧,你是那么的聪明,那么的有心计,天生就应该接管北凉。”
徐凤年不耐的道:“别说那没意思的,吃肉。”
“哦。”徐骁脸色一秒恢复正常,提起筷子就准备去夹肉。
谁知徐凤年又忽然道:“别光吃肉啊,咱们一块喝个酒吧!”
“诶,嘿嘿……来……”徐骁一副这还像话的模样,放下筷子端起酒碗。
谁知徐凤年根本没有端碗的意思,反而加快了夹肉的速度,老黄也是一样,碗里的卤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
徐骁脸上笑容逐渐僵硬,随后慢慢隐去。
好在李飞还算懂得起,他放下筷子,端起酒碗,在徐骁僵在桌案上空的酒碗上碰了碰,道:“敬王爷。”
徐骁老怀大慰的看了他一眼,跟他一起走了一个。
在两人喝完这口酒时,装肉的大海碗已经见底,连最后一片卤肉,都被徐凤年和老黄撕成两半,一人一半吃下了肚。
徐骁默默伸手从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一颗一颗丢进口中,脸臭臭的来回扫视着两人。
李飞忽然开口道:“老黄,你是武林高手吧?”
徐凤年和老黄动作皆是一顿,徐骁也扭头看向李飞。
老黄左顾右盼的嘿笑道:“我就是一马夫,什么武林高手?”
李飞嘴角微弯,施施然道:“是吗?那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能扛住我催眠曲的侵袭,只是恍惚了一下就恢复过来?”
老黄只是咧着嘴憨笑,却不答话。
“还有,我和徐少跟你走了同样远的路,累得像死狗一样,你却依旧精神奕奕,一点疲惫之意都没有。”
李飞说到这顿了顿,这才看着他嘿笑道:“所以我断定,你绝对学过武,而且至少是三品以上的高手。”
“因为哪怕是三品高手,听到催眠曲也得迷糊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你却只是恍惚了一下。”
“若我猜得再大胆一点,搞不好你是个一品大宗师。”
房间内死一般的静了下来,徐凤年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憨笑的老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