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兄弟刚回到家,就有宫里人前来传话,说是要带他们出去见一个人。
张鹤龄很恼火,老子在诏狱里待了多日,好不容易出来,居然不让老子先洗去一身晦气,又要带老子去哪儿?
来人很客气:“……是太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说有关两位侯爷的前途,若两位侯爷不去,或会遗憾终身。”
“多叫点人,咱去瞅瞅!”
张鹤龄本不想去,但现在是姐姐叫他们,又说得这般严重,他不得不去看看到底是怎生回事。
……
……
张延龄的情况,跟他大哥差不多。
兄弟二人到了相约之处,却是张永在京城的私宅,他们在府门外见到恭敬迎上前来的张永,弟兄俩都很纳闷儿。
“两位侯爷,终于大驾光临,请吧。”
张永做出请的手势。
张延龄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侯没时间跟你嬉皮笑脸……哼,每次见到你这个老阉人就知道没好事。”
张永面色尴尬。
虽然我张永现在落魄了,但也不能就这么当面打脸吧?你们两个以后可是要落到我手里的!
难道不怕我趁机打击报复?
真是没眼力劲儿!
张永脸上仍旧堆笑,只是看上去没先前那么热情了,仿佛打趣般说道:“未来两年,咱家将在三边各处行走,望两位侯爷多多提点照顾。”
“啥?”
张鹤龄一听,差点儿就要冲过去抓张永的衣领,问个究竟。
张永连忙后退两步,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道:“两位侯爷居然不知情?陛下旨意已下,让两位侯爷在咱家陪同下,前往三边军前效力,天黑前就要出发,难道两位侯爷家里没准备好?”
“老子日你大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张鹤龄暴跳如雷。
张延龄相对平静些,瞪大眼问道:“确定了,真是去三边?”
张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是,廷议做出的决定,太后娘娘也准允了,听说两位侯爷先前就因为争军功闹得不可开交,这次也算是让两位有实现心中理想的机会,等到了三边,两位侯爷可要好好报效朝廷。”
“日他奶奶个熊……闹啥呢?老子在京城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三边?那鬼地方也是人待的?”
张延龄很不满。
张永往四下看了看,小声劝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入内,咱家已为两位设下酒席,边用边叙话?”
张鹤龄红着眼道:“本侯没心情跟你废话……那个谁,跟本侯入宫,本侯要去见太后姐姐。”
宫里来人很客气:“太后娘娘有懿旨,两位侯爷请遵从圣旨上路,走之前就不见了,陛下也吩咐,两位侯爷不用进宫谢恩,禁止进入宫门半步。谁若不开眼,违背旨意,放两位侯爷进宫,或是引路,定斩不赦!”
张延龄道:“我们临走前去见见姐姐都不行?你一定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鬼才信你!老大,走,入宫去!”
……
……
朱四有吩咐,张太后那边也做了妥协。
张家两兄弟要入宫,自然不会得逞,这次锦衣卫的人专门堵住宫门,绝对不让张家兄弟踏足宫门一步。
“要是两位国舅再往前走的话,就是擅闯皇宫,后果自负!”堵门的人,乃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陈寅。
张鹤龄怒斥道:“老子怕你们?我看谁敢!把老子打伤了,你们准没命,到时候老子正好可以留在京城养伤,哪儿都不用去。”
张延龄一听,仿佛受到启迪般,瞪大眼道:“大哥,你几时脑袋这么灵光了?不牺牲小你,怎么完成大我?你尽管闯一闯,受了伤别人不理会,弟弟一定养你,兄弟我在后面给你加油鼓劲!冲!”
张鹤龄一听,弟弟要当缩头乌龟,让他这个大哥闯宫,若真的受伤了或可赢得舆论支持,这样兄弟俩都不用去三边,但自己就要受肌肤之痛了。
“你怎么不上?”
张鹤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弟弟。
关键时候,兄弟俩总是会闹一些莫名其妙的内讧。
陈寅也不客气,相比于骆安等人的内敛,他行事相对要果决些,再说现在正是争取谁当锦衣卫指挥使,谁升北镇抚司镇抚使的关键时刻,要是自己这时候不表现一下,别说指挥使了,就北镇抚司的当家人也跟他无关。
“来人,将两位国舅架回去,若中途两位国舅不听号令,手脚都捆上,抬着走!两位国舅,你们现在可是戴罪之身,还在锦衣卫管辖内,请两位国舅认清现状!”
陈寅可不惯着张家兄弟的毛病,这时候他就是摆明要跟张家兄弟对着来。
在张家兄弟抗议声中,十几名锦衣卫冲了上去,将哥儿俩捆成了粽子,而张家兄弟带来的家奴二三十号人,却只能站在远处瞅着,这时候就算张家忠仆也看出来了,自家老爷根本就没法跟锦衣卫对着来。
当老爷的都不行,让我们上?
还是算了吧!
……
……
张家兄弟被抬到马车上,由锦衣卫押送,把二人送到五军都督府。
这下家也不用回了,直接到五军都督府候着,到时候兵部衙门会指派军校将他们“押解”到三边服刑。
二人手脚被捆,动弹不得,半躺在那儿生闷气。
昨天待在锦衣卫北镇抚司时还高床软枕,左拥右抱,怎么一夜间,家能回了,却是要被发配充军了呢?
“老二,你不觉得奇怪?这情况跟姓朱的小子说的完全一样啊……咱兄弟俩,好像被人给算计了。”
张鹤龄耷拉着苦瓜脸说道。
张延龄没好气地回应:“还用得着你来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张鹤龄道:“为啥那小子说咱发配三边,就真发配了?他能说了算?”
张延龄想了想,试着分析:“可能是他提前得知了什么消息,故意说出来,显得好像他能做主一样,但其实他狗屁不是。”
“嗯,我觉得他也什么都不是!但咱俩……以后在三边的苦日子怎么熬啊?”张鹤龄差点儿要哭出来。
这两年受得苦太多了,但这跟未来两年马上要遭遇的境况相比,之前过得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想想就让哥儿俩伤心不已。
……
……
张家兄弟顺利被发配,消息虽然早朝时放了出来,但很多人还是觉得,张太后不可能轻易同意。
太后失去了杨廷和这个强大的盟友后,显然不能再失去张家兄弟的支持,若是张家兄弟都走了,那张太后就真成了孤家寡人,难道张太后要指望蒋冕,或者是那些世袭的勋贵来保证他们张家的利益?
事情的发展,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
张家兄弟真被顺利发配三边,说是军前效力,但没人看好这对兄弟能在三边做出什么成绩来。
孙交在户部得知此消息后,急忙出了户部,要去找朱浩谈事。
孙交跟朱浩在思贤居会面。
大白天的,孙交实在想不出要去哪儿找朱浩,正好他知道思贤居的存在,找人做了通传,还真让他进去了。
又等了很久,孙交才见到从后院出来的女婿。
“孙老。”朱浩拱手。
孙交环视一圈,最后瞥向先前负责引路带他进来的关敬,现在关敬于思贤居负责安保工作,想攀一下来往大老的交情,但明显不会得到除朱浩外任何人的另眼相看。
很快厅内只剩下朱浩。
“陛下经常出宫来?”孙交问道。
朱浩摇头:“陛下已很久未踏足此处。”
孙交道:“那是司礼监的人经常来喽?”
这倒没说错,但朱浩不会正面回答,笑着问道:“孙老有何事,但说无妨。”
说话直截了当最好,不要拐弯抹角,朱浩听着就累。
孙交道:“张氏外戚,虽然位不高权不重,但在朝中地位却非常特殊,现在他们去了三边,只会给陛下落个轻慢宗族外戚的名头,实不可取。”
朱浩心想,难怪张家兄弟于弘治、正德两朝一直都是反面典型,为文官集火攻击,而历史上兄弟俩到了嘉靖朝,行事风格不改,却成为文官极力要维护的对象。
感情连你孙老头都跟那些文臣一样,觉得张太后作为寡妇身边就剩俩弟弟,无论俩弟弟怎么为非作歹,都动不得,是吧?
朱浩笑道:“孙老,维护法度尊严比什么都重要,二人去三边戴罪立功,已是陛下格外开恩,这都不可取的话,那只能坐视他们乱来!相信就算是市井小民,听说他们兄弟发配边疆,也会弹冠相庆吧?”
“呵。”
孙交冷冷地道,“你是不知老夫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吧?”
朱浩道:“请孙老明言。”
孙交厉喝:“老夫这是为张家人说情吗?老夫一切都是为了你!你替陛下做事,老夫能理解,但你把陛下顾忌之人,一个个都打发走,将天下人得罪了个遍,就算陛下现在对你再信任,但以后呢?历朝历代,兔死狗烹的事可不少。”
朱浩惊讶地问道:“孙老,这是何地方?这种话你也敢乱说?不怕……隔墙有耳?”
孙交轻哼道:“老夫行将就木,会怕事?你朱敬道,才应该瞻前顾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横冲直撞,蛮横无理,你现在得罪的每一个人,到头来都会成为你仕途上的绊脚石,会令你跌落深潭,再也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