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里到处都是夜?动物们跳跃、滑行和鸣叫等忙碌时发出的声响,有时会有更大的野兽在黑暗中出现,跌跌撞撞地经过郑成功的旁边。
有时,当一只捕鱼的鹤鹭扑向它的猎物时,湖面会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但是,当郑成功骑着马越来越深地进入黑暗中时,却没有任何鬼魂或亡灵的身影。
郑成功感到困惑,他盼望着战争结束后可以过上一种乡村的平静生活,做些种植,以及抚养孩子的日常事务。
现在,这个该死的鬼魂终于打乱了自己的生活,即使是战争的威胁也不会使他的心灵受到如此大的刺激。
战争虽然能够带来更大的黑暗,但与谣言相比却是简单的,他怎么能应付谣
言、幽灵、老朋友对自己的怀疑呢?
马仍然在沼泽地里艰难地行走着,仍然没有一丁点儿迹象表明这里除了郑成功本人以外还有其他的人存在。
他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因为他为了给庆祝节日做准备,今早比以往都要起床得更早。
他开始怀疑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这一切都是切尔尼克和其他人在酒醉之后想象出来的。
他暗自发笑,觉得自己真傻,竟然把一个醉汉的胡言乱语当真。
当然,就在那一刻,鬼魂出现了,并向他凝视。
鬼魂坐在一匹栗色的战马身上,战马披着一顶赤褐色丝绸的华盖。
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穿着澄亮的黄铜盔甲,盔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铜链腰带上有一个铜鞘,鞘里装的是用上等的钢制成的大刀。
然后是那张脸,坚定而严肃的眼睛,浓密的黑胡子,浓厚的眉毛,古铜色的皮肤。
切尔尼克说的是实话,这副相貌除了是自己的父亲之外不可能是别的人。
胸膛里心脏的狂跳使郑成功不住地喘着气,然后他闭上嘴,仔细端详着那个人影,因为他曾亲眼看见面前的这个人战死沙场上。
郑成功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有些与记忆中的不同,他至少比在江户城牺牲的父亲要年轻二十岁。
他微微转过身,那双眼睛现在正直勾勾地盯着郑成功的眼睛。
“你是我的敌人吗?”郑中国用低沉的声音说。
“你是想向我来寻仇的是吗?”郑成功尖声大笑起来。
他感觉有些困惑,那人的声音确实是自己父亲的声音,但声调听起来有点梦幻的味道,那双眼睛也没有像从前那种熟悉的神态。
“你到底是什么人?”郑成功问道:“为什么要来到这里装神弄鬼并散布谣言?”
那人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我已经死了是吗?”
“我父亲早在五年前的江户城战役中去世了,你为什么要假扮他并指控说是我害死了他。”
“你就是那个叫郑成功的人吗?”
郑成功很惊讶眼前这个长得酷似自己父亲的人竟然不认识自己,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说:“是的,我就是郑成功本人。”
“看来我不得不杀了你。”这个人有点勉强地说。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虽然我死了,但我可以有一次活着的机会。如果我再活一次,我就必须确保我不会死在江户城之战中。
所以我必须杀掉那个领我上战场,又把我出卖给敌人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你被人欺骗了,我可是你的儿子,真相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神谕要欺骗我呢?”
“因为有像八岐大蛇神谕这样的邪恶东西(明智武秀曾经以自己的灵魂作为交换重获生命的条件),你来自于哪里?”
“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认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阴间了,一个很少有人居住的地方,但只有我才能逃脱。”
“似乎在背后有什么东西想借你的手来杀死我,你看起来就像郑中国本人。
但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你的敌人,也许你相信的神谕给了你太多的谎言……”
那人无助地皱着眉头说:“我不明白,我也没有被警告过这事情?”
接着他的脑袋机械地摇来摇去不知所措,脖子僵硬地转动就像机器人一样。
这时有很多情感同时在郑成功心里涌动,他曾经为怀念他死去的亲人和朋友而悲伤过,现在这个值得同情的鬼魂让他百感交集。
难道这真的是父亲起死回?生,变成了一架机器人吗?
他开始怀疑这整件事带有黑暗帝国的科学家们那些的反常黑暗科技的烙印,但究竟会是谁在幕后导演呢?
黑暗帝国的两位最可怕的科学家,前田武郞和中本聪一都已经死了,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人能与他们相比才能,死的时候也没有人能代替他们。
但为什么郑中国看上去要年轻很多?
为什么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没有被什么警告?
现在形势到了紧要关头,他知道郑中国很容易击败自己。
郑中国曾经是亚里西亚最好的剑士,是太极两仪剑法的嫡传人。
即使是郑成功自己到了中年以后也没能完全掌握这套剑法,所以根本不可能在一场一对一的剑战中与他匹敌。
那个年轻的郑中国又开始说话了:“还有另一件事使我困惑,我的敌人啊,如果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也住在阴间呢?”
“这里不是阴间,这是申城的土地,你难道不认识它了吗?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是这里的镇守使,在你的带领下这里才能抵御黑暗帝国的入侵。
你连自己的土地都认不出来,所以我认为你不是郑中国。”
那个身影举起一只戴着钢甲手套的手迷惑地指着郑成功的额头说:“你说你是我的儿子,然而我们从未见过面……”
“没有见过面?你养育我多年,而且我们在许多战役中并肩作战,我们互相救过对方的性命。
我推测是因为你和我父亲长得很像,被施于了某种催眠术,被教导要把自己当成是郑中国,然后就去刺杀我。这也许是前黑暗帝国的一些残余势力仍然存在,他们仍旧视我为眼中钉。”
“但我现在就是郑中国,你不要欺骗我。”
“你怎么知道你是郑中国?就因为你外型长得像他而已吗?”
“因为我就是他!”那人吼道:“无论生与死,我就是郑中国本人。”
“那为什么你不认识我,怎么能这样呢?
当你甚至不知道你有个儿子的时候?
还有当你把这片故土误认为是超自然的阴间的时候?
当你不记得我们一起为对抗奴役所经历的一切战斗的时候?
当你认为我这个爱你胜过所有的人,竟然背叛了你的时候?”
“我对你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我知道我的成功,也知道我的失败。我知道我爱过的女人,我有过的朋友,我曾与之战斗过的敌人。
我也知道,我们现在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当我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中醒来时,神谕就告诉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寻找那个能带走我所有财产,包括我的生命的人。”
“请再说一遍,究竟是什么样的神谕给你下的命令?”
“也许是阎罗王,也许是超自然的存在,我并不知道神谕的真身,你相信这种事吗?”
“我认为没有任何神谕,我没死,我没有居住在另一个阴间的世界。我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你也是,我的朋友。
当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心怀恨意。现在我明白你和我一样是个受害者,回到你的主人身边,告诉他们,我郑成功会向他们复仇的。”
“那好吧,”他吼道:“让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吧,就你和我。”
“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也没什么困难的。然后你就可以回去向你的神报告,也许你的神还能够满足你的愿望。”
听了郑成功这一番话之后,那个人的表情变了,变得若有所思地说:
“我就是郑中国本人,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但是很可能我们都是一个阴谋的受害者,所以我相信你有可能说的是真话。”
“好吧,”郑成功松了口气:“那么和我一起回到城堡吧,在那里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彼此都知道的事情。”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说:“我做不到,我已看见你城堡内的灯光,虽然我想去看看,但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我前往,我无法解释其中真正的原因。
这就是为什么我被迫在这该死的沼泽地里徘徊一直等你的原因,我曾希望这件事可以尽快了结,但现在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那人又皱起了眉头接着说:“尽管我是一个务实的人,但我一直为自己是一个正直的人而感到自豪。
我不会为了满足另一个人的目的而杀了你,至少要让我知道那个目的是什么才能衡量孰重孰轻。
还有如果我发觉你在撒谎,我就杀了你。”
郑成功冷酷地回答道:“如果你不是郑中国,我也很有可能会杀了你。”
那人的脸上露出熟悉的郑中国惯有的微笑说:“这一点我很肯定你杀不了我。”
“我明天中午再来到这里,”郑成功说:“我们能见面吗?”
“中午吗?这里没有中午,这里面根本没有太阳,你在撒谎。”
郑成功笑着说:“再过几个小时这里就要天亮了。”
那人又用戴着钢手套的手抹了抹他皱着的眉头说:“对我来说,这个困惑的月亮就一直挂在天空中。”
“可是我听说你在这儿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
“我觉得自己总是在一个漫长的、永恒的夜晚里徘徊着。”
“这件事情是不是也让你相信你自己就是一个骗局中的受害者呢?”
“也许吧,”那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吧,你看见那边的建筑物了吗?”他用一根手指头指着前方。
在月光下,郑成功只能勉强辨认出小山上一座被毁坏的古老建筑的形状,莱斯特曾把它描述成一座年代久远的大乘佛教的寺庙遗址,这是郑中国最喜欢的地方之?。
当他感到需要独处获取心灵上的沉淀的时候,他经常骑马去那里。
“我知道这个废墟。”郑成功说。
“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只要我还在这个世界里,我就会等待你。”
“好,不见不散。”
“你带着武器过来,”那人冷峻地说:“因为我们可能需要战斗。”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朋友,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而是我们需要防备那股黑暗力量背后可能还会出现一些不认识的人。”
“你认为这事件的背后是黑暗帝国在操纵的吗?”
“我不确定,这是我个人的顾虑。”
“黑暗帝国已经被你在五年前摧毁了。”
那人又露出熟悉的笑容说:“这就是你容易受到欺骗的地方。”
然后他掉转马头,开始骑回到夜色中。
郑成功忽然领悟到什么,对着那人叫到:“请等一等,你的话还没有说清楚。”
但是那个人现在已经开始飞奔离开了,郑成功狂乱地策马追赶。
但那匹马不愿快步前进,它哼了一声,想把身子缩回来,郑成功无奈地只能对着马干瞪着眼睛。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那人的轮廓越来越模糊了,他不可能真的是鬼魂吧?
马儿在害怕地呜呜叫着,好像要警告郑成功不要靠近鬼魂会有危险,但他完全不在意,又使劲鞭策着马屁股。
马儿长长的后腿开始在泥泞里打滑,郑成功试图控制住他的马,但它却跌倒了下来,把他也带到地上了。
然后人和马都重重地掉进了泥潭里,污泥贪婪地蠕动着,把他们拽得越陷越深。
郑成功试图挣扎着回到岸边,但是他的一条腿被压在了马匹摇摇欲坠的身体下面。
他伸出手去抓住一丛芦苇,试图把自己拖到更高处。
他向前移动了十几厘米,但芦苇突然被扭断了,他又向后倒了下去。
当污泥已经淹没到脖子处时,他意识到每一次惊慌失措的行动都把他拖进越陷越深的沼泽里,他变得平静了。
他想,如果他的敌人真想看着他死去,那么他的愚蠢就满足了敌人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