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酒会,高雅的全西式的酒会,到场的人,几乎都是泗水的权贵,有洋人,有华人,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穿着晚礼服的爪哇人。[全文字]
叮,红酒杯轻轻一碰,一个穿着西洋警察制服的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虽然在笑,可仍然看的出来他眉宇中的担忧。这个中年人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爪哇人,他正是苏波莫,出生在巴达维亚一个爪哇商人家庭。
“苏波莫,我的朋友。”一个高大的荷兰人走了过来,穿着燕尾礼服,身边还跟着一个贵气十足的妇人。
“哦,是范克尔先生。”苏波莫回头,看到来人,立刻躬身行礼。“您大驾光临,请代我向维勒.罗塞波姆总督大人问好。”
高大的荷兰人叫范克尔,四十岁,是爪哇总警司,一个小时以前才抵达泗水,是来视察工作的。荷兰在爪哇的殖民当局背后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但他们的殖民统治机构还是以荷兰派来的总督为首,一般有这样几个部门:警察官员,对殖民地日常次序管理;军队官员,进行武力统治、打压反抗,迄1899年为止,荷兰一共向爪哇全境输出军队四万人,军舰十艘;贸易经济官员,负责爪哇的经济建设以及资源经济掠夺;教育宗教官员,为了培植殖民文化方便管理;外交部门分部,主要是为扶持傀儡团体辅助殖民统治,尤其是地方政府。
范克尔又和苏波莫客套了几句,发现苏波莫情绪有些低落,便带着自己的妻子走到了另一边,和泗水市市长图亚金聊了起来,图亚金是荷兰殖民当局扶植的泗水地方傀儡政治团体的头目,原本是泗水当地的一个土著商人,靠着和华人做生意发家,结果成了泗水地方傀儡政府首脑后,却颁布了很多打压华人的政策,泗水爪哇土著如此嚣张,也和图亚金政府的对华高压政策有关,而图亚金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压华人,背后的荷兰人也脱不了干系。
到现在还没有喀洛的消息。苏波莫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德性,昨天晚上就没回家,可按照喀洛的生活习性,隔天的下午也应该回家呼呼大睡,睡到晚上再起来醉生梦死。这很不正常,苏波莫已经派了很多警察,到泗水各个出名的娱乐场所找过,甚至在街上戒严的泗水土著警察也帮着寻找他们的喀洛大少爷。
泗水的荷兰治安人员很少,大概也就两个宪兵队,他们和那些土著警察不同,他们直接受荷兰殖民当局指挥,主要是为了防止大规模的暴动,当暴动他们无法镇压时,这些荷兰宪兵就会配合殖民当局的军队,摇身一变成为军人。所以,苏波莫是没有权力调动这些宪兵的,荷兰宪兵的上司,是停泊在丹戎佩拉克港两艘荷兰军舰的指挥官范艾克塞尔中校。
这个时代的爪哇,原本的封建土著经济迅速瓦解,随着以荷兰为首的西方资本涌入,资本主义思潮也在爪哇一些有识之人中传播,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这里虽然还算平静,可时不时也会发生一些要求独立的运动,不过爪哇人似乎没什么血性,往往警察开几枪,死两个人,他们就退缩了,荷兰宪兵出动的时候都很少,更不要说军队了。
酒会继续进行,这种官方酒会,看不出谁是交际花,因为在场所有的女人打扮得都很高雅端庄,这场酒会准备了很久,目的就是为了欢迎范克尔总警司,规格很高,出席的也都是泗水大名鼎鼎的人物,男侍应都很英俊,女侍应都很漂亮,一看就是事先仔细甄选过的。
范克尔此次是带着妻子同行,这个四十岁的男人,是爪哇警界的头牌,出了名的爱老婆爱家庭,不过极少数了解范克尔的人都知道,荷兰总警司的确是不好女色,但却十分喜好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而图亚金正是了解范克尔这一点,通过和华人做生意挣来的大笔金钱,打通了殖民当局的关系,被任命为泗水市市长。这其实是一桩婊子和嫖客之间的买卖,双方都有意,主要看价格合不合适,只不过范克尔充当了老鸨的角色。
苏波莫是图亚金的心腹,当然也顺理成章成为了泗水爪哇方面总警司,是图亚金欺压华人的头号帮凶,泗水傀儡政治团体的二号人物。虽然欧振洋、林海浩这些人也明白图亚金政府是荷兰人的傀儡,但他们从图亚金在泗水的对华政策就可以看出来,荷兰殖民当局正在暗中抑制建立在经济基础上不断发展壮大的华人世界。
荷兰人不在乎欺软怕硬的爪哇奴才,他们心里真正担心的,是还在沉睡的华人。
“那边有几个华人。”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站在墙角,一双很亮的眼睛到处打量。
他身边也站着个侍应生,比他高了半个头,身材同样修长,但皮肤要白一些,看这个侍应生的样子是个混血儿,不过在泗水有混血儿从事服务行业并不奇怪,因为一些荷兰水兵总是有上岸喝醉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些从欧洲来淘金的家伙,钱没赚着,却留下了种……
泗水是一个开放的城市,是仅此于首都巴达维亚的第二大城市,实际上,丹戎佩拉克港的日吞吐量在南洋首屈一指,除去政治因素不说,单凭经济实力,泗水已经超过了巴达维亚,而巴达维亚之所以被称为第一,是因为荷兰总督维勒.罗塞波姆在那里。
“过去听听。”矮一点的侍应生嘴角挂上了笑意,端着托盘走过去,一声不吭的站在几个华人身边。
而另一个混血儿侍应生则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脸上同样挂着微笑,虽然眼里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和忠侄儿啊,欧家出什么事情了吗,欧老爷子为什么不来?我们可都是等着他老人家的啊。”一个穿着西装的胖子满脸堆笑。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露出了微笑,从刚来的那个侍应生托盘上拿了一杯红酒,喝了一口又放回托盘,拿起托盘上的毛巾擦了擦嘴,就是不说话。
几个人看男子不说话,好像有点急了,那个胖子又说:“和忠侄儿,难道老爷子他,他身体不适吗?”
此话一出,其余几个人纷纷表示关心。
“各位。”男子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父亲他没事,不过欧家生意上出了点问题,现在正在开会,可父亲知道各位必会来参加这个酒会,所以会议途中便派我前来。嗯,一来范克尔先生远道而来,作为南华商联会长,父亲就算不自己亲来,也要派我前来,呵呵,本来这样重要的场合轮不到和忠的,可我几个哥哥都没空,只有和忠来滥竽充数一下了。”
“哪有哪有。”几人纷纷客套。
“二来嘛……”欧和忠望着几个人,“关于各位的要求,欧家还需要考虑一下,泗水的情况各位也知道,海那边的情况相信各位比我更清楚,南洋侨民从来都没有地位,我们始终是被压迫的一方。”
“和忠侄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胖子似乎有点急了,脑门子上出了汗,“陈先生从日本远道而来,正是为了我们啊。”
“刘叔叔,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欧和忠脸上出现了一抹冷淡的笑容,“海那边的人哪一次来都说是为我们,可最终结果呢?刘叔叔,你们刘家也是商联一员,这样的事情还见的少了?”
姓刘的胖子哑口无言,而他旁边的人则咳嗽了一声,从那侍应生手中的托盘拿起一杯酒,喝了一口道:“欧先生,在下姓陈,名少白,此次奉孙先生之命从东洋而来,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他顿了一下,“为了中国的未来。”
噗。一个极不协调的声音传进了众人的耳朵。
几人都转过头,望着那个笑出声的侍应生,叫陈少白的英俊男子更是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