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后。
朝廷封赏靖难功臣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北平城,相较于当初南京城的克制,北平城内的气氛便直接的多,无数的靖难将士家眷沸腾的差点把北平城给掀翻了。
她们不同于男人,越是在得意之时,越要牢记不可忘形,而北平城也不同于京师,这座军事重镇中,军户占了一半以上的人家,没有太多狗屁倒灶的杂事,也是因此,所有人对军功都有着纯粹的看法和期盼。
谁谁封了国公。
谁谁封了侯。
甚至是谁谁也从一个小百户,被朝廷赏了一个世袭的指挥使。
等等。
之类的话语,近乎全天不断的在北平各个街道和胡同中流传着,大爷大妈他们充分发挥着他们情报小摊子的作用,让这件事的热度久久降不下去。
其中甄家是被提及最多的一户人家,尤其是甄家曾住过的蜂尾胡同以及清水胡同中,那些老街坊们,聚在一起讨论的简直比他们家升了官还要热切。
“谁能想到,老甄家竟然能发达到这般地步,啧啧,想当年我玉清弟妹,还找我借过钱呢。”
“去去去,说的好像没找我们借过一样,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老甄家的老街坊,你显摆错地方了吧。”
“呸,你们能和我家比吗?我家以前紧挨着老甄家,而且当年玉清弟妹借钱的时候,我二话没说拍给了玉清弟妹二百文钱,你们当时谁有我痛快?多了不说,我便是现在去甄府,玉清弟妹见我还叫一声老嫂子呢。”
“程家的,你少说瞎话,平白冤枉我们,我们当年也都是痛快的借钱的。”
“对对对,谁说不是呢。”
程家的斜眼看了她们一眼,哼了一声道:“呦,这会儿后悔了?只不过这会改口风有个屁用,你瞧我玉清弟妹认不认。”
一群人顿时掰扯了起来。
甚至吵的眼红脖子粗的相互跳起了脚。
真是富在深山有人攀。
不过,大家都是多年街坊,吵了一阵儿,没吵出个所以然,等到累了后,一个个又安静了下来。
这时向来有些尖酸傲气的老张家媳妇,感叹了一句道:“说起来,以前是真没想到甄家会这么发达,哪怕晓得甄家老大是个有出息的,本以为娶了郡主就到头了,谁成想凭着自个的能力还封了国公,那可是国公啊,而且现下燕王在朝廷当家了,那甄家老大算起来,还得是个驸马呢。”
老程家的也叹了口气,羡慕道:“谁说不是呢,先不说甄家老大了,这些年下来,你们瞧瞧甄家的那几个女娃嫁的,一个个现如今也都是侯爷家,我记得当年是谁说的,二贤被退婚以后定然嫁不好,后来嫁给了搬来咱蜂尾胡同的张武,有人还笑话来着,说人家住大舅哥的房子,现下如何了,人家不仅后来搬走了,在京师也有了人家的侯爷府宅。”
“可不嘛,连那个莽老三竟然也封了个伯爷,这可是真了不得,哎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当年就是老张家的说二贤嫁的不好。”
老张家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响起道:“放屁,二贤那姑娘自小水灵,当年被退婚后,我还琢磨着在我娘家找个侄子讨了二贤呢。”
“那就对了,你当年可不就是没讨到二贤,才说人家嫁的差了的吗。”
一群人顿时又吵吵了起来。
可吵吵着同时,一个个的心里却也忍不住的泛酸,她们不由的猜想,当年甄家住在蜂尾胡同时,若是和甄家早早的定个娃娃亲,那这会儿自家在甄老大的拉扯下,是不是也能封个爵位。
她们越这般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可这世上总归没有后悔药。
而谁人又能做到未卜先知呢?
……
甄府之中,二贤,四妹五妹,这时也全都聚在家中,她们热热闹闹的聊着家常,这些年里,除了燕王府,若说谁家的压力最大,她们甄家首当其冲。
没办法。
她们大哥早早的上了燕王的船,更是娶了燕王的女儿,和燕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她们作为甄武的亲妹子,逃不了,也避不开,只能和甄武一样,被卷进这场靖难之战中。
若靖难输了,她们包括她们嫁的人家,谁都好不了。
加上自从靖难起兵后,一直打仗,甚至朝廷兵马有一次打到了北平城下,她们心中若说没有压力,那才是骗鬼呢。
尤其是自上次甄武他们兵出北平后,至今已经两年了,虽一直有胜报传来北平,可谁又能不担心几分。
多的不说,五妹的公公王真的尸身,在几个月前便被送回了北平。
兵事凶险,生死难料,她们在北平城,又怎么可能真的安心的了。
好在如今战事真的结束了。
她们也能畅意的相互分享,她们的兄长以及男人争来的靖难果实。
张玉清听她们兴冲冲的说着什么赵国公,什么成阳侯,什么崇敬侯之类的,她心中虽然也很激动开心,但是看着女儿们有些得意的样子,忍不住也出声敲打。
“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富贵了,但也要晓得如何守住这个富贵,尤其你们几个嫁了的大的,当年家里多穷多苦,你们也是晓得的,别一股脑的把那段买个手帕都舍不得的日子抛到了脑后,另外还有一点需要和你们说一下,如今燕王在朝廷里当了家,你们也需提点你们的男人,忠君爱国,尽心尽力,哪怕不为别的,也要想着你们嫂子的情分,这才是一家人。”
二贤她们连忙应是。
一旁的小七,忍不住问小六:“六姐,燕王现下当了皇上,以后咱们嫂子是不是也要变成公主,那咱大哥的国公好,还是驸马好呢?”
小六一挠头,想了想道:“不一样,不能比,驸马或者郡马,都是因为咱大哥娶了大嫂,国公却是咱大哥自己打出来的,若真要比个高低的话,驸马岁禄好像才一千石,没有国公高,应该是比不得国公。”
说完,小六看向朱玉英问道:“嫂嫂,我说得对不对啊。”
朱玉英笑了笑,她自小就是燕王长女,成年便是郡主,所以对这些爵位,心中没有一丝感触。
在她的心中,向来把这些当做外物,所以她给小六和小七解释道:“比这个高低是没有意义的,重要的还是自身的能力,你大哥即便什么也不是,单他那身能力,便不容旁人小瞧,或者拿我父…父皇来说吧,当初我父皇兄弟好多个,都是亲王爵,可有几个能和我父皇比的?这个爵位啊,说到底,也就是领点岁禄,管个饭吃,其他的当不得大用,若只比较岁禄的话,国公确实要比驸马多,不过多少也无所谓,都是咱家的,没区别。”
说完这些,朱玉英看向小七,眼睛一瞪道:“嫂嫂说这么多,你可明白什么意思?你大哥虽对你学业宽容,但却不容你不学无术,这些日子你玩的有些疯了,等你大哥回来,我定要详细的和他说一说的。”
“啊?”
小七脸一下子苦了下去,他才说了一句话,没想到就引来一顿说教,只觉得年纪小便没人权,怎么就没人念叨念叨六姐呢。
端得是不公平。
不过这些话,他却不敢说,尤其是几个姐姐都在场的时候。
一不小心,闲话会就变成批斗会。
小六却没他那么多顾忌,当场笑嘻嘻道:“那我以后也要嫁个国公,在我心里管饭就是最大的好处了。”说着话,小六咯咯的就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顿时也把朱玉英和二贤他们几个逗笑了。
这丫头除了五岁前过得苦了些,但从记事起,可以说锦衣玉食的,花钱也向来大手大脚,平生最怕的就是甄武和朱玉英卡她的零花钱。
四妹这时捂嘴轻笑道:“哎呀我的好妹子,咱国公爷和驸马爷的亲妹子,还能嫁的差了?绝对少不了你的饭吃,更何况以大哥疼你的劲,指不定得给你置办多少嫁妆呢,只不过小心咱娘舍不得,我可还记得我们几个出嫁的时候,咱大哥花钱置办宅子添嫁妆,把咱娘心疼的半宿睡不着觉。”
说着四妹转头看向张玉清,接着道:“娘,我大哥如今成了国公,三哥也当了伯爷,你可不许再心疼了。”
张玉清瞪了一眼四妹,道:“你这丫头,你还别说娘偏心,不管你大哥给小六准备多少嫁妆,我这个当娘的还真不心疼。”
这话把四妹五妹都说的有些疑惑,自小到大,她们亲娘若说偏大哥和二姐她们清楚,可从未见过她们亲娘偏小六啊。
张玉清撇了撇嘴说道:“你们当我是舍不得那些物件和钱财吗?我那是心疼你大哥,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爹走的早,家里这大大小小的东西,那个不是你大哥挣来的,你们拿走要走简单,你们大哥心疼妹子,什么也舍得给你们,我也理解,可我就是心疼你们大哥。”
说到这里,张玉清突然的回想到多年前的她和甄武的那一次谈话,那时候家里穷,她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和甄武说,你是老大,家里的弟弟妹妹就得指望着你,你不能觉得不公平,这是天经地义的事,那时候她说,她在家里多偏着些甄武,这样的话,甄武想到她这个娘亲,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甄武做到了。
甚至做得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可这代价是什么?
张玉清眼中忍不住浮现出几抹晶莹的泪光,她说道:“你们只知道你们大哥本事大,什么也能挣回来,可你们想过你们大哥这些年遇到过多少危险,受过多少伤吗?家里的练武厅,除了老三和小六常常去,你们谁见过你大哥换下来的铠甲上密密麻麻的刀痕,真以为你们大哥每次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回来,便什么事也没有吗?小六是真的心疼你们大哥,要不然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对练武这么上心?她想帮你们大哥,她怕你们大哥有一天回不来,所以在出嫁这事上,我就是偏小六了,这话我当着你们面直说,你们也都得认。”
二贤和四妹五妹,哪怕是小七,一时间全部说不出话了,甚至低着头神色有些羞愧。
朱玉英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开口道:“娘,您说您好好的这是做什么,妹妹们好不容易回来聚在一起,怎么还提这些惹人伤感的话,还有,这事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得反驳您了,您只说夫君疼妹子,咋就不说说二妹她们疼哥哥的事呢,多得不说二妹每年都给夫君准备服饰,入冬了有冬衣,夏日有薄衫,都快比媳妇准备的多了,还有四妹五妹她们,一直记得夫君的喜好,每年都精心准备着,夫君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更是从来没有二话,这些您便都不记得了?让媳妇说,您就是偏夫君,偏的我都有些看不过眼了呢。”
张玉清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朱玉英:“就你会说话,行了行了,我不多说她们便是了,反正我偏老大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她们晓得,不计较。”
二贤幽怨的看了一眼张玉清:“是啊,照您的偏法,若是计较,还不是生不完的气嘛。”
她说是这么说,可心中却想着去练武厅看一看。
其实说起来,她从小和甄武一起长大,她对甄武的担心和挂念,不比张玉清来的少,只不过她心里的海比较深,常常藏着话,让人无法探知。
随后几人又闲聊了一阵,然后几人作伴去了练武厅。
二贤她们看着甄武退下来的铠甲以及一些兵器,都沉默的久久未语,只有小六咯咯笑着说道:“大哥天下无敌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一直用这句话在催眠自己。
……
与此同时,甄武踏上归程后,已经到达了济南城。
甄武看着济南城心中百味掺杂,良久他叹了口气,叫来了曹小满:“济南城我就不进去了,免得城里的官员大张旗鼓的迎接和设宴,影响归期,所以你就自己去上任吧。”
曹小满点了点头,可眼中有些不舍,又带着些彷徨。
算起来,自从他十几岁的时候跟在甄武身边后,还是第一次要离开甄武,可他也清楚,他不可能永远跟在甄武的身边。
他总要成长,也不能辜负了甄武对他的期盼。
甄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其实你的功劳足够当一个卫所指挥使的,但你偏偏想来济南城,结果只能出任指挥同知,不过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好事,你一直没有独当一面过,如今有个人在你上面顶着,你压力也小一些,你也能适应适应,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设法给你调上去。”
“至于指挥同知的职位,你也别有太大压力,你是负责军队操练,防备,出征之类事宜的,这些事你都有经验,只不过从我身边换成了济南城,想必应该难不倒你,至于另一个同知负责的后勤事项,有时间也多学着些,你还年轻,还不到懈怠享福的时候,知道吗?”
“嗯,知道了。”曹小满闷呼呼的应声。
“另外,我知你想来济南城是为了你在济南收的那个女子,我是想骂你没出息,可…算了,感情的事情,外人谁也说不着,不过你切记着,早日把那个女子纳进家里便是了,莫要闹得后宅不宁,若是你惹的你媳妇找郡主哭诉,便是我也帮不了你,晓得吗?”
曹小满脸上一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喜欢那个曾嫁人为妻的女子。
甄武看着这个早已当做弟弟的曹小满,心中有着无数想要叮嘱的话,可想了又想,最终也只是又说出一句:“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便给我去信。”
曹小满点了点头。
“行了,你去吧。”甄武挥手。
曹小满不舍的看着甄武,当甄武再三催促时,曹小满这才一拨马头带着他选出来的三十几个熟悉的人,向着济南城而去。
甄武看着曹小满离去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一直到程良来到身边:“国公爷,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
甄武看了一眼程良,这小子是他老街坊家的大孙子,比他小一辈,如今二十岁刚出个头,当年他被铳所伤,这家伙也曾背着他跑了半夜,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如今出任他的千人护卫队的头子。
只是让甄武感慨的是,小他一辈的人,也开始逐渐的冒了出来。
甄武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北平的方向,随后他用力挥鞭,率先向着北平而去。
家。
他要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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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我简单解释一句,和媳妇封在家里,媳妇事多的比你们想象的还多,根本进不了闭关的状态,加上又是新婚,不能不顾及她的想法。
别想歪,我说的是吃喝拉撒这样的生活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