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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告密与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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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齐泰,北平城的众人在收到来自京师的飞鸽传书后,确认朱高炽三人已经安全踏上归路,甄武他们心中的担忧都放下不少,然后开始一心的投入到接下来的准备当中。

甚至他们在感受到时间紧迫后,不由自主的都也少了几分以往的那份谨慎。

六月,朱高炽等人安全回到北平,还没让甄武等人开心几天,紧接着云南的珉王获罪,被朱允炆废为了庶人,迁徙福建漳水。

众王在本就心惊之下,一时间都多了几分恐慌,唯恐朱允炆下一把火烧到自己的头上,随便被朱允炆找两个理由,直接废了,所以大多数的王爷老老实实的在自己封地里,躲在王府不敢出门,小心翼翼的活的不如个百姓。

而不愿意束手待毙的朱棣等人,却恰恰相反,在越发严峻的时刻,更加忙碌了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朱棣明明只吃了一碗粉,朱允炆非说他吃了两碗粉,怎么办?

总不能也学湘王刨肚子吧,最优质的办法肯定是再吃一碗让朱允炆瞧一瞧。

至少不受那冤枉气。

这一日,天气有些阴,整个北平的温度彷佛都降了几度,在这种天气下,在燕王府日常办公的文武官吏,心情都好了不少,尤其是临近落衙的时刻,许多相熟的人脸带笑意的坐在一起闲聊,等着下班回家。

倪谅也不例外。

可是等到落衙后,倪谅刚刚走到燕王府大门口时,一抬头瞧见了甄武的身影,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就败了,心中大念晦气,他本能的想要避开,不愿意和甄武打照面,可下一刻他站稳了身子。

现在难道还用避甄武?!

说起来俩人矛盾不轻,而且倪谅也把甄武恨的通透。

他嫉妒甄武,也恐惧甄武,他害怕哪天甄武心情不好了来找他麻烦,虽然这些年甄武并没有主动针对过他。

可有没有和能不能不是一回事,单单这点他就接受不了。

不过也是他福大,时来运转,这种日子终于快到头了,燕王府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而甄武最大的依仗朱棣更是疯了,甚至病重。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朱棣死后,甄武的脸色,他曾在夜深人静时不止一次想象过,到了那个时候,他要如何的羞辱甄武。

甚至那些排斥他,瞧不起他的护卫军将士,他都要一一羞辱过去,这点他做得到,因为他不会受到朱棣倒台的影响,早年他和朱标的那点香火情,让他很简单的搭上了张昺和谢贵的线。

他被这两人信重,他是卧底!

这么自豪的身份他会告诉别人吗?

倪谅暗自冷哼。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说朱棣现在还没死,还没到他报复的时刻,可如今也是到了他嚣张的时候了。

于是,倪谅挺直了腰板,迎着甄武大步的走了过去,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要怎么说两句,才能澹澹的表露出他的高姿态,还能带着一点对甄武澹澹的羞辱。

这个有点难度,不过也不算太难,他早在心中模拟了无数遍了,早就等着这一天。

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倪谅脸上挂着高姿态的微笑,眼睛早早的放在了甄武身上,等着甄武看过来后,便打算开口小小的先羞辱一下,讨回一些利息,好稍解一下多年积压的屈辱。

然而甄武这时不知道在和曹小满交代着什么,侧着身子对着曹小满说个不停,注意力根本没在路上,一直和倪谅擦肩而过,眼睛也没有看一眼倪谅。

倪谅气急。

没装逼呢,怎么能擦肩而过。

他不甘心的冲着甄武喊道:“甄武。”

甄武和曹小满说话的动作一停,回头看去,心中有些纳闷这狗东西往日都躲着他走,今儿怎么还主动叫上他的名字了,吃错药了吧。

不过今儿他真的忙,没空搭理这个老东西。

甄武点了点头,嫌烦的挥了挥手,彷佛在赶走一条老狗。

倪谅简直快要炸了,顿时想要破口大骂,可是下一刻他憋了下来,他不想那般掉份,失去高高的姿态,所以他故意笑眯眯,却咬着牙提醒甄武:“殿下如今已经病重,你可晓得?!”

你的依仗快要倒台了,倪谅心花怒放期待着看到甄武焦急和害怕的神态。

可甄武依旧只是澹澹的说道:“知道啊。”说完,彷佛一点不愿意再和倪谅多说一句话,转头又和曹小满说了起来,而且一边说,一边又在往前走去。

倪谅忍不住了,直接跑到甄武面前挡住甄武的去路。

甄武眉头皱起。

倪谅脸色也冷了下来,他很不满意甄武这幅样子,再次明显的提醒:“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指示张武,欺辱我儿之事?如今你可否后悔?!我告诉你,哼哼,你后悔也晚了,我…”

然而话没说完,甄武就疑惑道:“你有病吧?有病早点回去吃药,少他娘的耽误老子的功夫。”

说完,甄武还喃喃自语:“狗东西真他娘会挑时间烦人。”

倪谅怒急,忍不住推搡了一把甄武,道:“你…”

甄武被推的退了一步,眼睛中的凶光顿时冒了出来,他已经快要忙上火了,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过,倪谅还来影响他,这让甄武整个人瞬间就暴躁了起来。

他伸出手一把攥住倪谅的脖领,硬生生把倪谅提的脚尖沾地,甄武咧嘴凶残道:“你他娘再给老子多说一句话试试,老子敲掉你满嘴牙,你有种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倪谅被甄武捏着衣领,气息不通,脸很快就涨的通红,挣扎了一下,却敌不过甄武的巨力,想到甄武往日的战绩,耳中又听到甄武这句话,简直是又惊又俱。

他想说话试一试,但又不敢赌。

不过幸好,甄武没空搭理他,没让倪谅纠结多久,便直接把倪谅甩到一边去,径直的带着曹小满向着燕王府后苑中去。

倪谅看着甄武的背影,脸上发烫,彷佛感觉周围所有人都在笑话他,这让他感到屈辱,心中的恨意更加浓烈了起来,同时他心中又为刚才没敢说话,感到羞愤不已。

只想杀了甄武洗清这股感觉。

他沉声咬牙道:“甄武,你给我等着。”

而甄武走出一截路后,把事情全部交代给曹小满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倪谅是什么意思,这狗日的是觉得他又行了?!

真他娘的有意思。

另一边倪谅咬着牙在心中又把甄武蹂躏了一遍后,心情这才舒爽一些,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阴天的风吹的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他突然意识到最近燕王府中的一点反常。

最近燕王府的工作不忙啊,甄武为什么这么忙,不对,不止甄武,他仔细的回忆起他见到的观童,张玉,甚至道衍和尚,一个个好像都在忙着什么事情。

这件事让他想不通,他也不着急回家了,他返回燕王府,看着燕王府的大门,深思了片刻,围着燕王府的院墙走了起来。

一直走到了一个侧门处,他看到地上竟然有一抹黑灰。

倪谅捏起来看了看。

竟然是碳。

六月天,燕王府怎么会用到碳?

倪谅越来越起疑,随后直接去往了他试图策反,试探了良久的一个小吏家中。

这个小吏在燕王府颇受重用。

等倪谅到了这个小吏家,两人私下落座后,倪谅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些日子你也猜出来了吧,我是朝廷的人,现在朝廷意欲削藩,你跟着燕王只是死路一条,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投靠朝廷。”

小吏脸色纠结,这些日子他正因为此事苦恼。

倪谅冷哼一声道:“你难道还会觉的燕王能敌得过朝廷?你不妨看看周王如何,湘王如何?齐王,代王,珉王又如何,现在立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你难道要一心寻死吗?”

小吏还是没有说话,但是脸色纠结的更厉害了。

倪谅见状,又下勐药,幽幽的补了一句:“更何况你以为你们的动作能瞒的过朝廷的眼睛,最近燕王府采买了不少木炭吧,朝廷早有准备,现在就看你如何抉择了,即便你不为你自己的前途考虑,你也不为家里人考虑吗?”

小吏一脸震惊的看向倪谅,倪谅彷佛智珠在握一般,也澹澹的看着小吏。

片刻后。

小吏终于泄气的点了点头。

倪谅忍着心中的开心,说道:“既然打算立功,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吧,到时候我自会替你向朝廷请赏。”

小吏组织了一会儿思路,随后开口一五一十的说道:“确实,最近王府不仅采买了许多木炭,而且还有很多生铁运进王府,不仅如此,有一次我听一位公公说漏嘴,说是燕王殿下的病都是装的…”

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的房间里,不停的响着低语声,等到倪谅离去时,倪谅依旧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

朱棣怎么敢反?

可若是不反,这些异常举动又该如何解释?

夜晚,夜深人静时,倪谅在床上依旧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脑海中不停的闪过朱棣,甄武等人的面容。

之前他内心深处不是没有暗暗后悔过和甄武家悔婚,当时也曾幻想过,若是和甄武家结亲,他家现在又该是何种模样。

可现在他是真觉得庆幸。

幸亏悔了婚。

要不然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他们怎么敢?

真是一群疯子。

倪谅想着想着,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才迷迷湖湖的睡着,等到第二天,倪谅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告知张昺和谢贵,他想要再确定一下。

他装作往常的样子,照常来到了燕王府,可这时候他多了其他的心思,闲暇时总想着试图往燕王府后苑熘。

可是燕王府审查严密,他根本去不了后苑。

不过,他流连在后苑的院墙边时,却在鸡鸭的叫声外,隐约听到了一丝打铁的声音,这让他彻底确定了,朱棣确实在为谋反做准备。

当天下午,他便直接从燕王府出来匆匆去往了都司衙门。

都司衙门里的谢贵听闻了这件事,连忙让人把张昺和张信叫了过来,三人听到朱棣试图谋反的消息,都是惊的半天缓不过神。

最后还是谢贵先回过神,镇定下来。

他开口道:“这样,咱们赶紧给皇上奏明此事,同时…”谢贵看向张信道:“你把士卒收拢起来,让士卒严加防范燕王府,一旦皇上下旨指示,咱们直接带兵围了燕王府,咱们有三万人,不怕燕王有什么其他心思。”

张信应是。

随后,几人开始商议如何给皇上上奏,等到词句斟酌好后,由张昺执笔书写,几人皆具名其上,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城。

而谢贵又几番调兵遣将进行安排,准备随时逮捕朱棣,这一番安排几人心中都安定了下来,觉得朱棣插翅难逃。

等到几人散后,张昺,谢贵,倪谅心情都比较激动,觉得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而张信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有些心事沉沉。

他替朱棣不甘,自洪武后期以来,他没少听闻燕王朱棣在战场上取得的成绩,在他看来朱棣这个藩王真的是扬威域外,更何况他父亲曾在燕王部下任职。

张信一路想着,到了家中后依然有些坐立不安,他本能的想要找他母亲聊聊天,可他发现他母亲并不在家,询问后才知母亲去了庆寿寺上香。

他知道他母亲心善,在父亲走后开始礼佛,其中主要也是在帮他赎战场的杀业,祈祷他长寿,免得和他父亲一般,落得个壮年早逝的下场。

而这时候,张母刚刚从庆寿寺出来,她与丫鬟上了马车,向着家中慢慢行去。

张母彷佛依旧在回味着在庆寿寺的听闻,感叹道:“这里的大师讲的真好。”

丫鬟笑着捧张母:“可不嘛,奴婢以前还不觉得,现下也觉得佛法无边呢,而且像您这般心诚,就像大师说的,定能保有您和老爷长命百岁。”

张母听了这话,确实开心,不过羊怒谦虚。

“你小丫头懂什么,想要长命百岁,富贵长存,还要像大师所说的那般,不可为恶,更不可助纣为虐,说起来北平真如大师所讲,还真是洞天福地呢,也不晓得咋回事,我自来了北平,这身体都觉得轻快了很多。”

丫鬟笑道:“大师不是说了吗,这北平可是有龙气的呢。”

“也对。”

……

两人一路闲聊,也不觉得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家里,张母在小丫鬟的扶持下进了后宅,竟发现自己儿子一直在她屋里坐着。

张信看到张母进来,连忙起身招呼道:“娘,你回来了。”

张母笑眯眯的点头。

张信说道:“我看娘今儿心情不错,您想吃点什么?我让人早早去准备,您出门走了一遭,当吃些好的,不能亏了娘的身子。”

“瞧你说的,就走着几步路,还能亏了身子?这些日子变着花样照顾娘的胃口,娘晓得你一片孝心。”张母为自己儿子的孝顺很是开心。

不过,知子莫若母,这简单的一会儿,她便瞧到儿子心中存了心事。

于是,张母开口问道:“你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来吧,坐下和娘好好说说。”

张信纠结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不愿意母亲跟着他一块操心。

可是张母羊装恼怒:“说不说?你以为你官当的越来越大,娘便给你出不了主意?当年你爹还不是事事和我商量。”

“不是。”

张信连忙摇头,虽然他也知晓母亲不是真的生气,但也不愿意违逆母亲,他看了一眼小丫鬟,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退下后,才焦躁为难的叹了口气。

“哎,儿子现在真的为难,朝廷怕是要让儿子逮捕燕王了,自从新皇上位后,太祖亲封的几个王爷接连遭重,现下连燕王怕是也不能幸免了,可惜了燕王多年镇守北平的功绩。”

张信一边说着,一边还叹息重重,他也是在边境战阵中成长出来的将领,对于边关统帅,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尤其是朱棣这个战功赫赫的统帅。

他们是一类人,自然的相互欣赏与吸引。

就和政见相合的文臣一样。

张母大惊,连忙询问事情的具体情况,等到张信详细的和张母说完后,张母焦急道:“儿啊,你可千万不要任意妄为,你父亲生前在燕王帐下,就曾和我说过,燕王不凡,必定会大有出息,这些年你不也常常称赞燕王?”

“更何况,我在北平听人偷偷说过,燕王身具大富贵,与其做对是要下九幽地狱的,而且北平本就是洞天福地,燕王又具有龙气,你可不要连累家族啊。”

张信苦恼道:“那我能怎么办,难道要抗旨不成?”

张母急道:“你可曾听过百姓言论,现下新皇刚刚继位,便容不下人,连续对亲叔叔下手,而且还把湘王活活逼死,这是天大的恶行,你不能助纣为虐啊,儿啊,你一直以来纯孝,不说为了家族,单是为了娘也不能这么做,这是遭天谴的,更何况还是和燕王做对,你想想这些年,燕王可有败的时候?”

张信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些年燕王还真没有败迹。

“这不就是了,你要想个法子躲了这个差事啊。”

张信又摇头苦涩道:“躲不过去,我被皇上派到这里,就是监视燕王的。”

“那如何是好?”张母也是心急的不行。

母子两人在房间里絮絮叨叨了很长一阵,张信纯孝不愿意母亲为此事过多忧心,最后一咬牙道:“娘,要不然我帮燕王?”

张母一愣,想了想后,随后郑重的点头道:“我看使得。”

张信也随着张母重重的点了点头,彷佛是想坚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随后他站起身向着窗外看去,他不晓得他这么做是对是错。

不过他知道,若是让他凭借着本心选择的话,他是愿意帮助朱棣的。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战场冲杀的将军,做事从来不能犹犹豫豫。

张信看向张母道:“娘,既然决定了,那我就不能耽搁了,我现在去燕王府给燕王告密,好让燕王提前有个准备。”

张母有些忧心,不过想到这些天她在城中听到的一些言论,想到在寺庙里得到的一些指示,顿时也心安了很多。

她点了点头。

张信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出门,向着燕王府而去。

倪谅与张信,告密与告密。

朱棣与朝廷的第一次交锋,打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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