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梁王为妾身解惑?”萧瑟瑟恭敬地问道。
“臣不敢,臣无礼了!”耶律大石连忙谦虚地说了一句,然后解释起来。
“我大辽境内,有诸多百姓,汉人和渤海人。渤海人汉化日久,大部分风俗相差无异,可视为汉人。契丹人、奚人、女真人、铁骊人、兀惹人、室韦人,皆出自东北草原,游牧渔猎为生,可视为一类。”
“臣观宋国官家此前种种韬略,猜测其尽收大辽后,会一分为二进行治理。燕云十六州,外加辽东辽西,设郡县治理。汉人、渤海人以及部分愿意耕种为生的契丹、奚、女真人,尽安居此间。”
“其余诸部族,全部打散重新编制,组建青龙旗,如朱雀、玄武、白虎三旗。”
听到这里,萧瑟瑟大吃一惊,“四象旗,不偏不倚,正好容纳了宋国周边诸多游牧渔猎部族...梁王如此一说,岂不是宋国官家当初编练河湟诸蕃部时,就已经在心中规划好了四象旗?”
耶律大石犹豫一会,最后心有不甘地答道:“尽管臣不愿意相信,但从种种迹象表明,宋国官家确实在心中早有定计,做过一番筹划。”
萧瑟瑟感叹道:“宋国官家,居然如此雄才伟略...”
耶律大石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连忙往下说。
“文妃,如果臣的推测正确,宋国治理辽国旧土,就是两种治理方式。一是郡县,需要大批官员。南京城里那些无耻汉臣,就是打的这个主意。觉得宋国官家要想接手燕云和两辽诸州,就必须连他们一起接受,用他们继续治理地方,方可安宁靖平。”
萧瑟瑟凝重地点了点头。听到这么一说,她觉得这是那些汉臣们最有恃无恐的地方。
耶律大石冷笑几声。
“这些汉臣过于一厢情愿了,根本不知道宋国官家的心思和手段。燕云和两辽诸州,北连漠北、东北的玄武、青龙两旗,南连河东河北,位置险要,关系重大。魄力极大、素有心智的宋国官家怎么会用故辽旧臣继续治理?”
“宋国官家肯定是挟大胜之势,彻底铲除我大辽旧有势力。一方面把燕云、两辽地方势力连根拔起;另一方面,他也会如前三旗例对待青龙旗,亲贵首领们迁居河南中原,部众们被全部散乱编制。不如此,宋国官家如何放心?”
听到这里,不仅萧瑟瑟、耶律谛里姑和萧诚干连连点头,就连坐在旁边的萧文殊都觉得太有道理了。
事实就该如此!
“偏偏城里的这些汉臣自视甚高,待价而沽。宋国文华鼎盛,士子遍地都是。这十年又广开民智,兴办学校,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合用的人才和官吏。宋国官家能缺城里这些汉臣们?”
萧瑟瑟突然打断了耶律大石的话,“梁王的意思,就是反过来以这些汉臣为献礼,博取我们的周全?”
耶律大石心里一惊,文妃真的好聪慧啊。
耶律余睹前两年的计划,能够异常顺利的进行。还有天祚帝能不顾许多大臣反对,执意去鸭子河游猎...这里面会不会有文妃的手尾?
鸭子河事变,天祚帝和其他后妃、皇子公主都身死了,唯独留下她这一支。这里面没有某种默契,谁相信?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耶律大石连忙收起自己的心思,沉声答道:“回文妃的话,正是如此。”
萧瑟瑟赞叹道:“梁王不愧是我大辽的千里驹,此后契丹一族、耶律一脉,我们娘三的周全,都拜托给殿下了。”
“文妃言重,这是臣应当做的。”
既然达成了一致,接下来就非常好谈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耶律谛里姑、萧诚干和耶律大石告辞。
萧瑟瑟拉住姐姐萧文殊,轻声叫道:“姐姐,你悄悄去找高仙寿...”
“找四哥干什么?”萧文殊一惊。
萧瑟瑟一家原本出自渤海大氏,只是后来归于国舅大父房,便改姓了萧。但他们这一脉,跟萧氏并不亲近,反倒跟同样出自大氏,过继给渤海大族高氏的高仙寿等几家更加亲近。
因为他们的血脉相近。
萧瑟瑟把事情切切交代一番,然后冷笑着说道:“靠人不如靠己。耶律大石他们能卖了汉臣们求荣,连我们一起卖了,又何尝不可?再说了,即行大事,也该把我们身边的尘土好好扫一扫。”
到了晚上,萧斡里剌向耶律大石禀告。
“西园突然有了动作,文妃说有人偷取了宝物出去卖,找来兵马好好搜查了一番,查出二十多个有嫌疑的内侍和宫女,全被牵到园外河边,悉数斩杀。我们的人,也被牵连进去,稀里湖涂地全折了。”
耶律大石眼睛一瞪,“她哪里来的兵?”
“高仙寿,他手里有两万渤海军,拨了五百亲兵充任西园宿卫。”
“高仙寿?他们这么勾连上的?”
“殿下,你忘记了,文妃一家原本就出自渤海大氏。高仙寿也是,后来过继入高家。论起来,高仙寿得叫文妃一声堂姑。”
“文妃不简单啊,本王以前小看她了。说不定此前魏王(耶律余睹)许多筹划,背后也有她的影子。”
“殿下,现在这处境,说是绝境也不为过。这个时候为了保命,大家各使手段,不足为奇了。”
“对!那就暂且不管它。”耶律大石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让你打探的消息,打听出来了吗?”
“殿下,属下找到了几个以前侍奉太子殿下,昨天被无缘无故赶出西园的内侍,为首的叫牙力剌。听他说,鸭子河事变后,太子殿下常常私下对左右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本王即位后,一定要把弑君逆贼,耶律余睹、耶律章奴、耶律...’全部灭门!”
耶律大石的右手捏着椅子护手把,滋滋作响,浑身在轻轻地抖动。
他知道萧斡里剌最后省略的那个名字说的是谁。
“果真是让国皇帝的好子孙!从小就这么有志气!”耶律大石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向窗外,远处正对着的正好是西园。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与你父亲、曾祖团圆!”
夜风吹过,树摇叶晃。婆娑间,远处的西园彷佛一下子从人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