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轰爆。
古含沙人屹立天地之间,充当那个中转站,欲要劈明德真人,便要先劈自己。
只是他早已经炼就一个金刚不坏,混元一气的硬气功,内息阴阳相济,这天雷降落于自身之上, 不仅损伤不了肉身,反而是纯净血肉,自一元周天诸窍中穿梭来去,淬炼元精之种,连氤氲紫气都得了益处。
相比之下,元神出窍的明德真人那是大大不妙了。
如同身陷雷池之中, 那天地雷霆之威, 虽不是纯正的天劫雷霆,但依旧不凡,明德真人这以罡煞凝炼的元神躯壳被劈中,一道道罡煞散溢,精气都要被劈散掉。
他还未曾渡过雷劫呢!
这雷劈的遭遇,是不曾体会过啊!
最为危险的,莫过于他的肉身根基,此时正在雷池之中。
要知道,肉身乃是渡世舟筏,源源不断的生出精气来滋补元神,叫元神壮大,若是丢了这根本的肉身,亦或者毁坏了,那对于修行乃是一大阻碍。
偏偏肉身在这元神大战之中, 若无厉害的法门, 根本就练不出什么名堂来,脆弱的很。
此时此刻,全凭他以元神作为纱衣似的护罩, 将雷霆挡在外面, 否则,早就被劈个粉碎了。
但现在,明德真人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你输了。”
身形变换,只见古含沙再踏一步,整个人从一个躯壳中脱离而出。
那是由氤氲紫气与气血元精结合而成的一个纱衣躯壳,并非元神,但却顶天立地,手持双剑,五官清晰。
而他的真身已经出现在了明德真人的面前。
抬手,逆反莲花印。
一朵盛世道莲骤然闭合,将明德真人的元神都收摄进花芯当中,牢牢闭锁。
只是一击,古含沙便将明德真人的元神抓拿在手中,以血肉物质之躯,将一团有形有质的元神精气给攒成一个丹丸。
任凭明德真人如何催动法力,都无法从这一逆反莲花印中挣脱而出。
……
“起风了。”
东海,不知名的小岛海岸,少女抬头看向天空。
很是阴沉,乌云万里,明明早上还是艳阳天的,如今完全看不到太阳的光芒,就像是那天一样。
少女是没有名姓的。
她是在一个同样的无光之日,被李家夫妇从暴雨下的怒涛中救起的,丢失了过去种种的记忆。
无从来,无从去,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清清白白的,回到了这个世间。
以道门说法,便是所谓的纯洁无瑕赤子心,种种世俗的物欲横流,都不曾留在她的身上,一如那初生的稚子。
但。
少女是不懂这些杂七杂八的。
她只记得李家夫妇救起她时说的那句话。
“女娃子,忘了好,烦心事忘了顶好,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啊。”
开开心心的活着啊……
“该回去了。”
少女走入海水当中,不一会,拖拽着一张渔网,其中有不少的鱼,向着岛深处而去。
李家夫妇的渔村并非靠海,而是在岛之中央,外有竹林为屏,隐于一片翠绿之中。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鱼少了,天阴了,大海也不再平静了,隐隐间,就像是有什么天地不容的存在即将出世一般。
花,在盛开。
那竹上朵朵花盛开,娇艳美丽,素白典雅,地面那羊肠小道已经被竹叶掩埋,一层压一层,最下的已经腐烂,却没有人清理过。
这条道,不,或许很久以前它是一条正常的道路,那么现在则是人践踏而出的小道。
一个人用岁月践踏而出的道路。
寥寥几间的小村落,已然是开炉灶的时候了,却是一柱炊烟都不曾升腾而起。
“李娃子!”
李娃子,是李家夫妇的儿子,她被救起那年还只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挂着鼻涕泡,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甜了。
不过,这些年来,李娃子也长大了,能帮着做些事情了。
鱼获太多了些,若是少女一个人的话,拖这么久也有些累了,所以要叫李娃子来帮帮忙。
可……
没有人出来。
也是,到底是个小孩子,还是在跟她闹脾气呢。
少女摇了摇头,拖拽着渔网,擦掉额间的汗水,向着李家去。
“李二奶奶张大妈,还没吃呢?这条鱼你先收着。”
“李大爷,给你。”
“李四叔,这条是你的。”
“都不要客气。”
每经过一间风吹屋漏发响声的茅草房,少女便从渔网中拿出一条肥厚的海鱼来,放在门前桌上,那已经腐烂生蛆的烂肉鱼骨之上。
虽是落后的村落,但是啊,所有人都很善良呢,这些人,这些年都很照顾她。
不一会,走到了她现在所在的院子前。
没错,是院子。
李家夫妇是村里生活算不错的,修了个小院子,有三间大屋,也是有这条件,少女不至于与李娃子抢地方。
咚咚咚!
敲了敲门,少虑推开这双开的大门,扭身,拽着渔网便迈入其中。
一边往里走,面对着院中两侧的坟茔,少女喊道:“我回来了。”
“今晚炖鱼汤喝吧。”
无人应答,只有粗重衰弱的呼吸声,从中央的大屋中响起。
少女也不在意。
他将鱼拿出,一条条,用盐巴腌了,草绳一拴,挂在了院中的吊绳上。
从中挑一条肥美厚实的,刮鳞开肚,掏干净内里,用泉水洗干净。升起炉灶,大锅烧开,便放了进去。
没有什么多余的作料,只是在出锅之前,撒上一点盐巴粒。
粗陶碗,一碗清鱼汤,少女不曾自己吃下,而是端着走进了中央的大屋中。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香炉,两个牌位,三炷香,已经腐烂的瓜果祭品,素白床上垂垂老矣的人。
那人有多老?
看不出来,实在是看不出来啊!
鸡皮鹤发,浑浊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满口的黄牙都已经掉光了,手似鸡爪,握不住,伸不开,颤颤巍巍,想要去抓在一旁已经生锈的柴刀。
“死……”
这老人看到少女进来,浑身如抖筛,口中发出细微不可闻、含糊不清的声音。
“姐……姐……”
“让我……死……”
噗通!
老人一个不稳,从床上跌了下来,那口柴刀也是掉落在地。
他总算是握住了这终结自己的最后机会。
死!
我要死!
我……
“李娃子,你也要走了吗?”
少女的手握住了老人的手腕,她的双眸与他对视,干净、纯粹。
一如百年之前。
她没变过,一点都没变过。
“我……活够了……”
老人,也就是李娃子看着少女,反手抓住她的腕,颤颤巍巍:“死了,都死了,我也该死了。”
“活着……”
“没意思……”
没了,李家村已经不存在了。
曾经那个渺渺炊烟的李家村,已经在一场疫病中死干净了,只剩下自己苟延残喘着,陪着姐姐,在这个死寂的村中活过一年又一年。
在时光中,他的肉身已经腐朽,他在老去,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来。
而少女,永远是那个少女。
她丢失了过往的一切,只记住了一句话……
“活着,要开开心心的活着。”
可是啊……
“李娃子,你也走了,那我呢?”
又要,一个人了吗?
“你不一样!”
李娃子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仅仅握住少女的手。
“活着!”
“你要活着啊!”
“我活够了,但是姐姐,你还有未来,你还有活着的意义。”
“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你就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我只是个阻碍,我活着,姐姐你什么也做不了,只会继续沉浸在那三年的时光之中。”
“但是!”
“李家村已经不在了啊!”
“你要开开心心的活着,活着啊!”
活着?
活着!
少女歪着头,看着两眼上翻,已经没有了呼吸的李娃子,推了推。
“李娃子,李娃子,还要喝鱼汤呢。”
“喝完了,再走吧……”
人的生死不以人的意志而决定,但……
由她决定。
她知道,李娃子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了,从最开始的不管如何也要活着,到求死而不得。
因为,她不想他死。
但是现在……
死了。
彻彻底底的死去。
这也就意味着,已经没有能够束缚她的东西了。
属于人的身份,没有意义了。
“李娃子,你说我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可是啊……”
“如何才是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