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独一人,在永恒的冰冷中挣扎着,渴望苏醒却无法睁眼。
萧萧天地,一片苍然。
亘古以来的寂寞,依旧重复着。
……
惊雷,龙吟,暴雨,狂风,似乎一直都在林辰耳边呼啸不停,脑海中那般的混乱,浑浑噩噩,只在剧烈的痛楚中,感觉着一阵阵低低嘶吼从身旁响起,随之在一声低沉剑啸中,煌恐远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一阵剧烈的燥热之感,如熊熊烈火一般,忽然从身心深处烧起,林辰痛苦呻吟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这片黯淡无光的青天,四周深山密林,树影重重,他的身边,幽煌正静静地倒插在荒凉岩土之上,默默守候着他。
荒芜天地,寂静大山,他独自一人无助地躺在地上,陪着他的,只有这柄古朴修长的桀骜魔剑,还有远处无数亮起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的凶光。
林辰咳嗽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才动了一下,一股疲倦乏力的感觉便涌遍了全身,全身的气力竟都完全消失了一般,接着又是一阵倦意上来。
恍恍忽忽中,许多身影忽然在心头里掠过,一张张依稀熟悉的脸庞仿佛出现在眼前。
就像是,他的一生,缓缓倒流,恍如隔世,似梦还真!
曾经在光阴中踏出的脚步,走过的道路,多年之后,回首遥望,有多少笑颜依旧在?
人生在世,又会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深深眷恋,让你不顾一切……
他静静想着。
清凉的山风吹来,拂过脸庞,有一丝冷冷的感觉。
“啊!”
忽地,林辰不禁发出了一声轻呼,身心中澎湃汹涌的那股炽热的气息越来越烈,喉咙间,更有一股火烧般的干渴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几分,他嘴唇轻轻动了动,身体中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微微动了动手指,捏了个引诀,弹指而出,身旁的幽煌荡起一声低啸,托起他的身体,落到旁边那个早已盛满雨水,如湖泊一般的深坑之上。
清凉的水,渗透衣裳,接触到他全身肌肤,林辰顿觉一阵轻快,连脑海中的意识,似也更清醒了一些。
他把头浸入湖水之中,耳边一阵水花朦胧的声音,他费力地张开口,将水一口一口喝了进去,那清水顺着喉咙而下,顿如甘泉洒入旱地,立刻便缓解了那火燎的痛楚,好大一会儿,他猛然从水里抬起头来,一脸苍白没有血色,低低喘息着,整个人终于从那样浑噩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少年巫帝,千年佛境,十万群山,远古大阵……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走马观火花一般浮现而过。
林辰深深呼吸,闭上了眼睛,默默调息着,淡淡清光,青金二气,自身上缓缓亮起,交替变换。
在水中躺了半天,他的脸色也渐渐好看起来,虽然看去仍是有些疲惫苍白,但体内那股奇异澎湃的炽热感觉,已经缓缓消失不见。
林辰自水中一跃而起,落到地面上,心念间一道幽影从那个巨大水坑中飞驰而出,落到他手中。
一声锐啸,如蛰龙忽醒,从沉眠中睁开了眼眸,凶戾煞气,奔腾呼啸,随着他轻轻一挥,登时漫天剑芒罡气如受感应,凛然荡开,于无形间晃动起来,仅仅一瞬,四周不远处那些悄悄蛰伏着的妖兽精魅,顿时困作鸟散,惊慌失色地远离了这个凶煞之地。
林辰反手把幽煌负在身后,默默看着四处延绵不尽的山势山影,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那退出古阵幻境那一刻所出现的两个古篆大字,不禁再次浮现脑海中,他默默地念了一声。
“惊神……”
尽管此刻已从那远古奇阵中脱离出来,可一旦回想起大阵幻化的那条无上凶灵扑来毁天灭地一般的情景,仍是不禁心有余悸,这样的阵势,已然超越了道法的范畴,赫然是一道夺尽天地造化的惊天神禁,传说中那些修行天人的大贤能者,可以画地为牢,开辟一方天地樊笼,正如剑冢一界那般,这样具有天神般开天辟地煌煌之威的手笔,至今仍在世间遗留下来,实在骇人听闻。
谁会想得到,这人人谈之色变的不世凶地十万大山,竟是一个被人降下无上神禁,聚万千造化而成的天地樊笼?
林辰终于明白巫帝口中那句话的意思,被如此凶阵所镇压,天下间又有谁能走出去?仅仅为了囚禁一个人,这是何等大的手笔!
尽管不知当年降下这道神禁的施术之人是谁,但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只是那个少年僧人……巫帝叶菩提,到底是谁?当年又发生过怎样惊心动魄的事?
林辰怔怔想到,一时间竟有着几分激动情怀,那可是上古年间的事啊,那个神宗魔门百家争鸣,金身遍地走,雷劫多如狗的年代所发生的那些事,传说背后所掩盖的真实,如今又有多少人知道?
半晌过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右手搭在左胸胸膛之上,「怦……怦……」感受着那有力而缓慢的跳动,目光闪过一丝茫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随着他修行道行的日渐增长,他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跳动得越来越慢,几若非人之物一般,身体这样的异状,便是他这个精通丹术药理的药王传人,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忽然想起在大阵幻境中自己化身云中苍龙的情景,“难不成……与那颗龙丹有关?”林辰心中一凛,似乎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每逢在生死攸关之时,总有一股磅礴无边的力量,仿若无限生机,蓦然升起,支撑着他整个人,但同时总能感到那阵低沉之极的怪声,如人之心跳,怪异绝伦,仿佛从冥冥九幽传来,一如当年那只天地荒兽破封印而出的嘶吼。
心中一动之下,他闭目内视,把灵识沉入丹田气海之中。
但见龙丹所化的那只荒兽模样的狰狞苍龙,仍然盘踞在丹田之中,闭目沉眠,而自己的阴神,则依旧盘膝静静地端坐龙首之上,一切都显得没什么异样,但有点让他惊异怪的是,不知何时起,他的阴神竟隐隐有几分凝实的感觉,离阳神的境界似乎也相去不远。
“奇怪……那次在剑冢中的雷劫,我没有以阴神出窍,只是让天雷淬炼肉身,让金身达到大圆满……而真元大道方面,明明还需再渡一次雷劫,才能让阴神化生为阳神,真正迈入人道阳神的境界,为何现在会出现如此奇怪的现象?难不成这跟我融三门真法而成的「太始道力」有什么关系么?”
林辰暗忖着,左右寻思也得不出个结果来,末了苦笑一声,不再多想,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深山密林远处的黑暗走去。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原本就松软的土地此刻更加泥泞不堪,这世间最凶险的地界之一的十万大山大凶之地,半空有剧毒无比,如雾一般的巨大瘴气笼罩着,地下更有无数妖物精魅蛰伏森林深山之中,实在上不能飞天,下不可遁地,也不知暗藏着多少凶险,好在林辰如今也并非寻常人物,光是幽煌这柄九幽玄刹所发出凶戾气息,也足以让寻常妖灵退避三舍,这一路下来,倒是走得意外的顺利,远远的,那道光柱所在的大山轮廓,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座远比其他山峰都要高大雄伟的深山,直插云霄,远远看去,幽暗一片,遥不见其顶,在群山之中甚是突显,自有股睥睨尘世的桀骜,让人驻足仰止,那气势,甚至及得上蜀山六大主峰。
“叶菩提……就在此山中么?”林辰缓步走着,转念间不禁想到,“也不知师姐他们如今走到哪了?”
他为了避开正道的人,在入口那里以“万剑诀”诛杀诸多凶残暴戾的妖物邪灵之后,便专择最凶险偏僻的山路走,以十万大山之浩瀚广袤,他们能碰面的机会实在微之又微。
“大家还好么……”
四周一片宁静,天色越来越暗,黑暗来袭,渐渐淹没了一切。
※※※
群山另一端,蛮荒异族古迹中。
冰岚云阁,昆仑,蜀山一行人搜遍这处部落遗址的所在,除了那些怪异石柱,狗头雕像,以及一些极为古老的祭祀用器,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但看四周那些依山而筑的房子里面,似乎仍残留下一些居住过的迹象,里面的灰尘也远远没有别处大山所见那些岩壁石迹那般深厚,看样子,这十万大山中这古老部落所在,也只是荒废不到多少年。
冰怜星站在部落中一处建筑在半山腰上的古老平台跟前,看着四处散落的猛兽骨骼,以及周围石壁之上,到处涂抹着已然变作一片深黑色的血液痕迹,沉吟不语。
夜色茫茫,一片凄凉,从阴暗中望去,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狰狞。
那满是干枯血迹的壁岩石柱,镂刻着各种古老的文字图案,似乎带有蛊惑人心的意味,若是留神看去,恍惚中那些怪异图样竟似有神,也默默凝视着你一般,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令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居然还有这样惑人心志的禁制。”冰怜星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想着。
“师父,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看到冰怜星脸上似乎有几分凝重之色,冰灵儿不禁低声问了一句,众人也似乎发现这处与其他地方与众不同的地方,走近过来。
冰怜星沉默了片刻,对众人道:“这是一处祭坛,据我所知,蛮荒异族中还秉承着这样祭亡灵、祭天地、祭神灵传统的,也只有古巫一族的人。”
众人心中一惊,显然也没想到这无意中所发现的地方,竟就是一处巫族部落。
四顾一会后。
“这部落的人都去哪里了?”宁归邪忍不住大咧咧地说了一句。
没想他的话才落下,黑暗竟响起了一把冷声,“那个老东西无视祖训,让那家伙从沉眠中醒来,你以为不用付出代价么?”
这声音回荡在幽暗夜色之下,仿佛从四面八方群山森林中涌出来,四周竟一下子阴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