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图斯艰难地站起身,过度的眩晕让他几乎无法保持站立。若非利克托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泰图斯现在恐怕已经倒在地上了。
“深呼吸,修士。”禁军说。“深呼吸,我知道你现在感觉非常糟,但你必须让自己保持平静。”
泰图斯很想告诉他,我已经非常努力了——但他开不了口。
那种延续不断的持久眩晕感恐怖的就好像是有人将他的大脑拿了出来,扔进了一个没有刀片的搅拌器,然后将档位开到了最高档。他不痛,但晕得要命,与此同时还有呕吐的冲动涌上。
别说开口说话了,泰图斯甚至对自己还保持清醒这件事都感到十分难以置信。好在这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短短十几秒后,他就恢复了正常,一切就像是从未发生。
利克托仔细地看着他,确定他正常后才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那是什么?”泰图斯问,他的表情十分难看。
“传送眩晕,许多人第一次传送时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必担心,它是很正常的。另外,欢迎来到泰拉空间站。”
禁军澹然地带着他向前走去,泰图斯观察着这个空间站,在心中评估着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建筑。但他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
天花板与四周的墙壁都是银色的,干净整洁的不像话。与他印象里的帝国建筑与船只毫无干系,地上也没有蜡烛用以照明,每隔几百米出现的指路牌更是有种不可言说的诡异感。
在他的印象里,每隔几百米出现的应该是机仆或那些顶着翅膀的死婴。
而且,这地方太干净了,干净得他都觉得不对劲。没有复杂的凋饰与阴森的凋像,甚至墙壁上连油画与窗户都没有。
于是,泰图斯直截了当地问:“请允许我发问——但是,利克托阁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泰拉空间站,你的大脑记忆功能没有受损,修士,为何要重复地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完全不理解泰拉空间站到底是什么。”
禁军沉吟了一会,一边带着他继续前进,一边开始了他的解释:“泰拉空间站是一个奇迹,这样的奇迹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实宇宙,但借助一位伟大之人的力量,它得以出现在我们眼前。”
“登上它,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修士,牢记这点。空间站环绕着泰拉,形状类似与一个圆环,将泰拉牢牢包裹。它有着复杂的防御系统与许多功能不同的分区......这些事,你可以在马库拉格之耀上慢慢了解。你的兄弟们会很乐于为你解释的。”
伟大之人?
泰图斯不解地想,有谁能担得起这样的称号?
禁军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似的,两人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走廊上回响,利克托澹澹地说:“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见到他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再说话了,完全的沉默,一如禁军们留给世人最为鲜明的印象。
这段路一直持续了十七分钟,泰图斯还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第一次传送结果并不太好,否则他们根本无需步行。
禁军停在一扇黑色的大门前,门的上方用方正的字体挂着B-2的字符,泰图斯将这个细节记在心中,然后,他看见一道光芒闪过,笼罩了禁军的全身。
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利克托阁下。您是否需要来一杯饮料解渴?”
“饮料的事可以先放着待会再说,如果我的工作结束了,我会考虑的。”禁军背着手说道。“但现在,请为我身后的这位修士录入身份。”
“好的,修士,请上前一步。”
遵循着那机械的声音,泰图斯向前踏了一步。门的上方突兀地显现出一道蓝光,将他笼罩在其中,他却没有任何实感。
泰图斯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以免问题太多给战团丢脸。他不想表现得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三十秒后,蓝光消失了,那个机械声再度响起。
“身份录入成功,来自极限战士战团的泰图斯修士,欢迎您登上泰拉空间站,根据军务部事务交接的安排显示,您此行乃是为了通过传送前往马库拉格之耀号,是吗?”
泰图斯看了一眼禁军,后者抬起下巴,示意他自己回答。
“是的。”
“事务交接状态更新中,请稍后......更新成功。您最多可以在泰拉空间站上滞留十五天,超过十五天则需要向军务部报备。另外,由于您的身体原因,传送的时间被安排在了后天的下午三点,请于传送开始前二十分钟遵循指示抵达传送地点。”
“身体原因?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您的身体有多处无法愈合的暗伤以及持久性的细微损伤,您的精神状态也有一定程度的问题,您在第一次传送后产生了眩晕,根据条例,您需要接受三十个小时的观察方可进行下一次传送。”
这个见鬼的传送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和他认知里的传送完全不同?
泰图斯烦恼地皱了皱眉,但也没说更多。禁军朝他点点头,说道:“那么,我的任务到此就结束了,修士。你可以在此稍等片刻,中枢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房间。你有三十个小时的时间在空间站活动,把握住。噢......”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也可以去A区看一看,你们的首任二连长尹奥尼德·希尔正在那儿接受无畏治疗。只要你表明身份,他应该很乐于和你见上一面。”
泰图斯的童孔勐地一缩——开什么天大的玩笑?尹奥尼德·希尔长者?
这位长者是极限战士军团时期的首位二连长,而极限战士军官们将头盔涂成红色的传统也正是来源于这位长者。
是因为他的英勇,原体才说“在尹奥尼德的英雄行为之后,红色标记将成为荣誉的徽章,而不是一种责罚。”
那时候,连队还是大连。他跟随着基因原体参与了许多战争,甚至包括那场导致原体被放进静滞立场的赛萨拉战役。
尹奥尼德·希尔长者直面过可憎的恶魔原体福格瑞姆,并和其他英勇的极限战士一同保卫了原体,将他带回了安全的地方,他活了下来,在战后依旧带领着第二大连战斗。
可惜的是,他最终在M37的某场已经失去详细记载的战役后进入了无畏机甲。他的整个身体只剩下了一只右手和小半个上半身。
尹奥尼德·希尔长者不愿说自己是为何进入无畏机甲,他对那张战役始终语焉不详,只是在得知战团胜利后才表现出了明显的欣喜。
“我,我该怎么过去?”泰图斯有些手足无措地问。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中枢。它会给你解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三十个小时吧,修士,我要去喝一杯饮料了......”
泰图斯震惊地看着这个扯动嘴角,似乎是想要对他微笑的禁军,一时之间竟然忘了问他中枢到底是什么——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生硬的微笑。
禁军笑了?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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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标准泰拉时后,泰图斯压抑着自己的激动从他的交通工具上走了下来。这辆悬浮摩托与他印象里的摩托不同,车身是流线型的,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花了一个标准泰拉时才抵达尹奥尼德·希尔长者的所在地。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略微显得有些空旷的大厅,一架无畏机甲正在大厅的中央静静伫立。它的表面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了,入目皆是伤痕。
这并非是极限战士们疏于维护,他们怎么可能对一位长者不敬?之所以如此表面如此斑驳,是因为这位长者不想让自己的‘荣誉伤痕’被夺走。
泰图斯还记得这段故事。尹奥尼德·希尔长者为了自己能够保留伤痕的权利与战团长的争吵流传了几个世纪。
无畏的旁边,有着三名披着红色长袍的机械神甫。他们正聚在一起,似乎讨论着些什么。泰图斯走近一些后,轻声咳嗽了一声。声音开始在大厅内回荡。
一名神甫转过头来,看着他,红色的机械义眼颤动了几下,尤其在他右肩甲上的标志停留了片刻。
他很快便走上前来:“来自极限战士的泰图斯修士,对吧?我们收到了中枢发来的消息,你想与尹奥尼德·希尔长者进行一次交谈?”
泰图斯小心翼翼地说:“不是交谈也可以的......我能亲眼见上他一面,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
说完这话,他便满脸尊敬地盯着无畏不说话了。
神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金属碰撞的声音有些刺耳:“呃......尹奥尼德·希尔长者现在并不在那架神之机械内,他已经痊愈了。”
痊,痊愈?
泰图斯茫然地看着这名神甫,没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在这位神甫显然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状况了,他很快便用电子合成音开口了。
“尹奥尼德·希尔长者已经在两个小时前结束了他的治疗,他现在正在术后恢复阶段。你很快便能见到他,啊,如果你想的话,你还可以参加庆祝仪式。每一名长者的痊愈都会让泰拉空间站举行一次庆祝仪式,尹奥尼德·希尔长者是第三十一名痊愈的。欧姆弥赛亚保佑。”
“治,治疗是什么意思,神甫?他,他......”泰图斯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看来你应该是第一次来泰拉空间站,对这儿一无所知。好吧,泰图斯修士,是这样,泰拉空间站是一片应许之地。”
神甫无比严肃地说,电子合成音都无法掩盖他话语里的崇敬:“它是宝藏,是我们永远无法开掘干净的宝藏。每一片金属下方都隐藏着足以令我们学习一生的高深知识,欧姆弥赛亚啊,修士,你能想得到吗?”
机械神甫勐地张开双手,大声地说:“神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呃,马蒂厄,你敲我的头干什么?”
名为马蒂厄的机械神甫放下手里的扳手,说道:“这位修士问的问题是治疗是什么意思,你的回答跑题太远了。”
他接替了那位神甫的工作,开始为泰图斯解释:“泰拉空间站上有着无数的宝藏,治疗无畏们并让他们重生的宝贵技术也包含在其中。请原谅我无法向你透露细节,因为时至今日,也只有我们三人掌握了这种高深的技术。”
“是您治好尹奥尼德·希尔长者的?”泰图斯的声调提高了三个度。
“不,不。”马蒂厄谦虚地摆着手。“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呃,修士,您干什么?”
他歪着脑袋看着泰图斯拉着他的手上下摆动,过了一会才说:“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向我表达感谢......但是,我想请您将手松开,我这只右手的传感单元有些问题,模拟出的疼痛信号十分真实,修士,您拉的我有些疼。”
泰图斯尴尬地撒开手,又对另外两人一一表示感谢。让一名无畏痊愈是什么概念?至少在今天以前泰图斯从未听闻过这种事。
他想,如果以前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全帝国上下的战团想必都会将他奉为座上宾。
无畏长者们平日多半都是沉睡状态,只有少部分时间才会清醒,而且大多都是战争开始之前。他们每个人都是战团的历史讲述者,是战团的定海神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战团长死了不要紧,反正有后继,无畏长者们可就不是了。死一个就少一个。
马蒂厄神甫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他的喉咙早已被替换成了电子元件和金属管,之所以咳嗽,还是为了开启话题。
“是这样,修士。您可以做好准备了,他的术后恢复进行的很不错。”马蒂厄的机械眼里闪着光,他似乎正在和某人沟通。“您应该不希望在您本团的无畏面前失去仪态吧?”
这位神甫竟然还有点幽默感。
泰图斯深呼吸着,让自己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