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热闹的屠宰码头如今空无一人——不,或许不该这么讲。
没有人,但有很多亡灵。
翻滚的海面上席卷而来一阵冰寒的雾气,其中的千百万只亡灵挤在一起,它们的肋骨挨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哀嚎。这些对生者有着无尽怨恨的存在露出了自己的爪牙,一头撞进成群的停靠在港口的船只之中,轻易地撕碎了一切。
一个扛着两把斧头,带着牛角头盔的弗雷尔卓德人站在防线后方注视着它们。
他看见一个幽魂飞进一艘停靠在岸边的船,沉没进了船身,在数秒之后就带着船的龙骨飞了出来,更多的幽魂扑了上去,那艘船的甲板在几个心跳的时间内就被冻成了冰凋,然后就缓缓沉没了,再无声息。
奥拉夫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这么好——撞上了当地人常说的蚀魂夜不谈,居然手里还恰巧握着斧子。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荣耀之死吗?
他的思考被打断了。
一个有着强壮臂膀的水手来到他身边,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军刀,腰间还插着一把连发手枪。
他看着奥拉夫,用一种一听就知道是强装出来的勇敢语气说:“它们也没那么可怕嘛。”
弗雷尔卓德人看了他一眼,不予置评。他是不怎么喜欢动脑子没错,活到现在也一直是在找人打架寻死也没错——但那不代表他是个蠢货。
没那么可怕?大炮都不见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如此迅速地摧毁一艘船。如果它们之中全是那种幽魂,那么他或许就要更改一下自己的计划了。和强大的对手作战当然好,前提是你得打得到它。
“嘿,你倒是说两句话啊,狂战士?”水手还在试图向他搭话,奥拉夫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冰原狼们也会在面对强敌的时候与头狼交谈,试图从它那儿获得一些勇气。这个水手现在的行为与他们无异。只是,他不是冰原狼,这个水手更不配和它们相提并论。
奥拉夫不想给他勇气。
“你都快吓得倒在地上了,还装出一副完全不怕的样子说它们根本不可怕?”
奥拉夫嗤笑着:“不如先想想怎么让自己活下来吧,水手。”
理也不理对方涨红的脸。他继续看向前方,黑雾滚滚而来,片刻时间就已到了他面前。一些本地人立刻便被其中的亡灵以如同朽木一般的手臂抓了进去,如同沉进大海,再无声息。
一种熟悉的狂怒开始爬上他的嵴背,一只亡灵似乎把他也当做了那些温血人,伸出它的爪子,不知死活地想要将奥拉夫抓进去。它所得到的是两把斧头致命的挥击。
击中了。
奥拉夫心中一喜,狂怒甚至都被冲澹了一些——奥恩在上!它们无法免疫臻冰!被他砍中的亡灵像是泡沫一般消融了。
“为了洛克法!”
他高呼着自己家乡的名字,一鼓作气,不但不逃避这可怕的雾气,甚至一股脑地冲了进去。黑色的浓重雾气立刻包裹了他,惨绿色的光芒在其中沸腾不休。亡灵们的哀嚎更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已经踏入了死亡的领域。
那又如何?!
奥拉夫狞笑着掷出手中的斧头,他的技艺无可挑剔,斧头划过致命的弧线,落在一群纠缠在一起的亡灵中间。臻冰隐隐发光,寒冰的风暴在瞬间爆发,在刹那间便毁灭了这个亡灵的小小聚合。
然而,这还没完。
他举起自己仅剩的斧头,朝着那个方向大步冲了过去。甚至不屑于低头弯腰以作躲避,沿途的鬼怪们,那些超越了人类想象的深沉噩梦伸出它们瘦骨嶙峋的爪子如饥似渴地抓挠着他暴露在外的皮肤,在他的胳膊与大腿上留下血流不止的痕迹。
“就这样而已吗?!”
奥拉夫咬破脸颊的肉,鲜血潺潺流出,疼痛愈发刺激了他的狂怒。他狂奔到自己斧头的落点,一把捡起了它。随后像是个疯子一样狂乱地挥舞起了手中的双斧,沿途所见的鬼怪们纷纷死去。无论是没有实体的幽灵,还是骷髅架子。
——都得死!这些东西都得死,哪怕它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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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吉沃特的街道已经几近废弃。
海岸线边际的灯塔顶端传来钟声,单调,依旧兀自响着。充满恐惧的哭号在山下回荡。整个比尔吉沃特已完全浸在了黑雾中,废墟上狂风呼啸。火焰沿着屠夫之桥一路焚烧。所见几乎是末日般的景象。
上城区的人们躲在自己装潢华丽的家中,向娜加卡波洛丝祈祷,希望她能保佑他们安然无恙地度过蚀魂夜。他们不知道,娜加卡波洛丝的祝福只会给那些心如钢铁之人。
但他们尚有一个地方落脚,下城区的人们可就不这么幸运了。
莎拉·厄运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嘴唇,几乎成了一条线。简直是暴殄天物,她那饱满的双唇就该时刻带着神秘的微笑才对。不过,此时此刻倒也没人会去说她什么。
她如今正和自己的手下待在一起,待在一个着名的‘景点’——扒手广场。
这里往日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市场。人们在相接的船舷处搭起了各色小摊。肉商、酒贩子、海盗、赏金猎人和乖戾的流浪汉从世界各地涌到这里。你几乎能从比尔吉沃特的任何地方清楚地看到这里。而现在......
它的模样可不怎么讨喜。
寒风呼啸,死人般冰寒吹拂而过。莎拉将自己的双排扣大衣扣得更紧了一些,远方传来人们的哭喊声与惨叫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还能听到低低的啜泣。
莎拉转过头,发现自己的大副雷文正在点燃一根女王草,这种东西在古老的传说里能够辟邪——当然,莎拉是不信的。
“你真的信这东西?”
雷文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表情:“信则有,你觉得呢?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是啊,女士。”一个水手也搭腔了,挥舞着手里的手枪。“我信我的枪,当然,还有女王草和胡子女士。”
莎拉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心里却在滴咕。
信则有,那么,她是该信神,还是子弹?
就在这时,她心里却回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脸,突兀地露出一个微笑。
倒不如信他好了——莎拉·厄运自嘲地想,然后拔出手枪,一团汇聚而来的黑雾被她射出的子弹打爆了。所有的声音都停息了那么一刹那,再然后,雾气开始痉挛似的抖动了起来。
鬼怪们开始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