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从床上离开的两人在格温的餐厅里坐下了。她住的这间公寓装修的不错,开放式的厨房,单独的餐厅。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洒在他们的脸上和桌上。
格温穿的很随意,她上半身就套了件长长的女士衬衫,两条洁白的腿在椅子下一晃一晃的, 还穿着粉色的毛茸茸拖鞋。
何慎言则破天荒没穿他那件黑袍,他光着上身,想从冰箱里拿瓶啤酒喝。格温坐在椅子上,捧着脸看着他:“我这里没有酒哦。”
“你不喝酒吗?”
“拜托,我还是个大学生!我又不参加那些派对,也没有参加任何的所谓‘兄弟会’, 我得专心学业还得专心每天行侠仗义到处救人还得小心不被我老爸发现我到底是谁.......”
她用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话,话痨的程度倒是和所有蜘蛛侠没什么区别。
何慎言从冰箱门后抬起一只手,示意她打住。然后拿出了两罐果汁来。坐到格温的对面, 他打开果汁喝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你想谈谈吗?”
“谈什么?”格温接过他递来的果汁,也喝了一口。
何慎言没说话,只是摊了摊手。
沉默。
似乎是被法师一直盯着有些受不了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吧,但你得保证,我说出来你不准笑话我。”
“我尽量。”
“你知道蛛丝吗?”
“谁?”
格温的脚趾在拖鞋里顶来顶去,两条白暂的腿也晃得飞起:“嗯,她...我之前和她见过一面啦,在面对魔伦的时候。她和一个彼得·帕克有着的特殊的联系,两个人一见面就会瞬间...反正, 你懂的。”
说着说着, 她居然笑出了声:“我们都尽量让这两个人不一起行动, 他们俩每次一起作战都会出岔子。打着打着就吻到一起去了,画面真的太滑稽了。”
何慎言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表示自己在听。
“原因其实是因为蛛丝和那个彼得的变异来自于同一只蜘蛛,虽然我觉得他们俩之间有这种吸引力很不可思议。但变异的事又有谁能说清楚呢?”格温耸了耸肩。
“至于我.......在我的这个宇宙,蛛丝是个反派。但我的能力却来自于她,所以,你能明白吧?”
她没再继续说下去了,转而开始眼巴巴地望着何慎言。
法师叹了口气,说道:“这可以解释一部分你为什么这么主动的原因——但不能解释为什么我也这么轻易地就沉迷其中了。”
“虽然我不想伤害你的感情,但,格温。我是个法师。法师们最痛恨也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没法掌握的东西,尤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通常会被认为是诅咒。”
听完他的话后,格温看上去依旧很平静。她甚至带着微笑。
“当然啦,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吗?让我接着说吧。”
她又喝了一口果汁,说道:“我见过你一次——在很久以前。”
“那时我刚获得能力没多久,你应该也是。你那时候看上去比现在看上去要稚嫩的多,甚至还穿着白袍。”她一面说,一面陷入了回忆。
“等等,你怎么见到我的?我们不是一个宇宙.......”
格温伸出手, 捂住他的嘴,笑眯眯的:“别心急嘛, 我正要说到重点呢。”
“我在获得能力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穿梭了世界。后来我才知道那是蜘蛛图腾的影响,这个世界预定的蜘蛛侠应该是彼得·帕克才对,但出了点岔子。他.......成了蜥蜴人。”
格温说得轻描淡写:“而我,却成了蜘蛛侠。蜘蛛图腾预定好的事实出了问题,所以它打算找我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结果半路又出了岔子。”
“我被扔到了你的世界里,在那儿我住了有个小半年左右。是在一个镇子上.......你应该还记得那镇子。”
何慎言当然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他为数不多的失败时刻,彻头彻尾的失败。
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恶魔入侵事件,造成的后果如下:城堡岩,缅因州的边陲之地,偏僻的小镇,镇上三百七十八位居民全部死亡。
连灵魂都不知所踪。
也让何慎言从一个还对世界有着天真幻想的法师一步步成为了后面的模样,那个能笑着在外星人的头顶释放大规模杀伤性法术的‘不可言说之黑’。
不得不承认,利兰·冈特或许在他的本职工作上做的不怎么样,但对世界的影响这方面.......他算是恶魔里做得最好的那个。他直接导致了何慎言对恶魔们的憎恨,间接导致了地狱的毁灭。
“我在城堡岩时没见过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果汁喝下一大口。冰冰凉凉,化学品调出的甜味无法抚慰他此时的内心。何慎言只能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当然,那是因为事情开始发生时我不在现场。”格温耸了耸肩。“我当时都觉得我得在这个相似又不同的世界度过余生了,所以,我就想,要不去考个大学吧。”
“我对音乐很感兴趣,于是那段时间我离开了城堡岩,等到我进修完毕回来时......镇子已经没了,你站在一片火海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们的尸体和废墟一同徐徐燃烧。”
何慎言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面无表情,活像一尊雕像,过了一会儿,他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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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被燃烧起来时,不会发出肉香。
相反,会散发出一种非常臭的味道,臭到你甚至不愿再呼吸第二口这样的空气。
何慎言就承受着这样的气味,他站在镇子的废墟之中,双手淌血,一只腿断了。但仍然能站立,在他身边,三百七十八具尸体要么躺在地面上,要么就被掩埋在砖石之下。
他们只有两个共同点:一,他们都死了,二,他们都在被火焰燃烧。
火焰灼烧着何慎言的皮肤,他能感到那种灼烧的疼痛。前不久,他还满头大汗地在和一只恶魔周旋。但这会儿,恶魔已经不见了踪影。他额头上的汗水也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无血无泪的平静脸庞。
“...嗬。”他突然笑了起来,颤抖的双手稳定了下来,在一瞬之间便比划出了数个复杂的手势。一道深红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捆在了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身上。
他非常高,也非常瘦。
通常来说,我们形容一个人瘦高瘦高的,会说他瘦的像是根竹竿。
但这个男人不一样,他瘦长的不正常,身体的比例是严重失调的。
他那张瘦长的马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任何人在瞥见那表情的第一眼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无关立场,无关任何事。你立刻就会知道,他是恶魔。
何慎言转过身来:“...你还不跑?”
“跑?为什么要跑?”男人反问道,他说话之间,尖利的牙齿探出嘴唇。它们甚至还在缓缓蠕动、生长。
他笑了起来:“我还没拿到我应得的东西呢——何先生,这镇子上的人在我这儿买了点东西,他们还没付钱呢!”
年轻的法师摇起了头,他白袍上的血迹此时居然在火焰中闪闪发光起来。波动的魔力扫过城镇的废墟,火焰凭空长高了许多。
“我已经厌倦了和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他说着,开始缓缓靠近那男人。深红色锁链的一端被他握在手中,发出嘶嘶的声音,活像一头赤红的蛇。
“我就把话说明白吧,利兰·冈特。”何慎言的脸变得狰狞了起来,在这一刻,他看上去比恶魔还要像恶魔。“你死定了!”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要怎么杀了我?”
利兰·冈特像是扫去肩膀上的灰尘似的,轻而易举地就挣脱开了深红锁链。他微微笑着,那尖利的牙齿再度探出了嘴唇:“你打不过我的,法师。唯一让我不杀你的理由只是因为你的老师是古一而已。明白了吗?”
“你什么也不是——你保护不了这镇子,你没法保护任何人。”它哈哈大笑起来,脱去了人皮的伪装。扭曲的肢体探出皮肤,随着火焰一同狂舞起来。
它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又可怕,带着阵阵回响:“现在,我就要当着你的面带走他们的灵魂了。试着来阻止我吧,年轻的法师。”
该死,魔力...又开始了。
何慎言死死咬住后槽牙,不让自己痛叫出声。他紧闭着的唇边溢出鲜血,深红锁链被反制了。
法术反制后造成的后果是他体内的魔力此时正在疯狂暴走,就好像十个飞车暴走族骑着最新款的哈雷在你的后院玩漂移。
他还有机会,还能放最后一个法术.......只不过,后果会很严重。
但不会严重过眼前这个——不会严重过自己坐视他们的灵魂被这混蛋带走。
“咳!”
他呕出一大口鲜血,颤抖着倒在地上。
利兰·冈特微笑着走过他身边,那张丑陋的脸上满是贪婪与得意。
何慎言伸出颤抖着的手,他掰断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将它们旋转两圈之后才塞进嘴巴里,打算咬断这两根手指。但他太累了,没什么力气。
没办法,他只好像条死狗似的趴在地上,张开下巴,将右手的两根指头伸进去。借助重力与自己的体重来压断那两根手指。
随后,他用左手从嘴巴里拿起断掉的食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地面上开始画起召唤法阵。随着法阵的完成,食指逐渐枯萎、消失了。
于是他又伸出手,拿出在嘴巴里被鲜血浸湿后变得鲜血淋漓的中指。
火焰的高温与尸体的臭味,恶魔远去的脚步声和那些灵魂们的哀求。他的疼痛与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种种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反倒令何慎言露出了一个微笑。
压力有时不会使人疯狂。
他的笔触很是稳定,即使是已经意识模糊,那只手也依旧坚挺着完成着大脑给它下达的任务。
这只手不适合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它适合的地方是钢琴与大提琴,或者充满高雅艺术的绘画殿堂,或者雕塑。总之,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但它的主人就想用它拿着自己的一节断指,在满是鲜血与尘埃的地面上画召唤阵。他就是想这么做。
利兰·冈特轻飘飘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得提醒你——等到你画完那法阵,我已经准备走了,法师,你得想点别的招数。可别让我失望。”
何慎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满是鲜血的嘴唇。他狞笑着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为地上的法阵增加了一抹色彩:“放心好了,你这狗娘养的。”
他将左手猛地拍在地面之上,下一秒,由鲜血绘制的法阵陡然亮起。它们开始缓缓燃烧,那复杂的图案从地面上升腾而起。何慎言伸出尚且完好的左手,对着利兰·冈特高声喊道:“喂!”
“嗯?”利兰·冈特回过头来。看见那燃烧的沸腾鲜血正一点点涌上法师的左手,在他的皮肤之上蠕动,爬行,宛如某种活体生物一般一直蔓延到了脸上。
“我说过了——”他笑着说,顷刻之间已经出现在了利兰·冈特的身后。“——你死定了!”
利兰·冈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因为那些燃烧着的火焰此时化作了法师的帮凶。
它这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年轻的法师。他早有预谋——在魔力扫过四周时,就已经暗地里准备好了限制法术。
它只能以一个相对缓慢的速度缓缓转头,看着法师那布满燃烧鲜血的手接触到自己的脸。一股深入灵魂的剧痛传来,它开始尖叫,下一秒,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何慎言那张狞笑的脸出现在它面前,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嘘,别吵,这儿可是还有许多人在睡觉呢。”
“让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吧,你这狗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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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完了全过程?”何慎言问道。
“差不多.......另外,你当时看上去真的很帅。”格温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扯开了话题。“我后面在床上躺了两年,一直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利兰·冈特有句话说对了,如果古一不是我的老师,我早就死了。”
“那段时间,是她一直吊着我的命。”
他咳嗽了一声,将话题拉回了正轨:“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原因呢。”
“噢!我差点忘了。”格温也学着他咳嗽了一声,她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
她接着说道:“在你...用那种方式把它拆了,灵魂也禁锢在原地之后,你就晕了过去。我当时很害怕,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打算给你做一套急救措施。”
“就在那时...我碰到了你的鲜血,然后。”她沉默了一会。“蜘蛛图腾有了反应。”
“什么?”
“蜘蛛图腾有了反应。”格温闭上眼,重复了一遍。“就像是蛛丝与彼得的关系,在那一刻,我和你之间也有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这说不通。”何慎言平静地摇着头。
“这完全说不通,我不是蜘蛛侠的一员,蜘蛛图腾没理由选择我。而你说的碰到我的鲜血.......那时,没了我的魔力作为媒介。它们应该只是普通的鲜血而已。”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格温从椅子上站起身,那件宽大的白衬衫没法完全遮住她的身材曲线。更别提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了,何慎言努力板着脸,他竭尽全力地想要摆脱那所谓的,来自‘蜘蛛图腾’的影响,但却无济于事。
格温像是只八爪鱼似的缠在了他的背后,脚搭在他的腰腹,手环住了脖子,她要不是蜘蛛侠这么玩早摔地上了。
她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对于蜘蛛图腾来说,选择谁都不重要。它只在乎多元宇宙里的蜘蛛侠们能不能发展的更好罢了,我是蜘蛛侠,你不是,这没关系。”
格温更近一步,她的脚缓缓向下,何慎言的耳朵能够感受到她说话之间呼出的暧昧的热气:“它只想要让蜘蛛侠的队伍扩大而已.......明白了吗?啊,我快忍不住了。”
“下次记得提醒我别和你靠的这么近,先生.......我怕我忍不住把你吃干抹净了。”
何慎言站起身来,他背着格温,面无表情地朝着卧室走去:“是你自己靠过来的。”
格温挂在他背后,笑嘻嘻地咬了口他的耳朵:“你这不也是没忍住吗?”
“.......这是两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