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军退却之后,便学着马谡之前对付吕布的法子,转而去攻占冯翊郡、扶风郡,将三辅之地拿下两辅;而后陈兵京兆尹,威逼长安。
关中局势就此僵持下来。
对此,马谡一点都不着急。现阶段,拥有巨大兵种优势的西凉铁骑,几乎就是天下无敌的存在,绝不是区区八千步兵可以正视的。
当前最重要的是,守住长安不丢就行了。只要稳住了基本盘,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总能等到一个收拾西凉军的机会。
河东郡,解县。
解县现在还不出名,等到关羽出名之后,这个地方才会被世人所熟知。关羽在和刘备相识的时候,自称河东解良人(河东郡,解县,良人),指的就是这个地方。
南匈奴右贤王于夫罗,率军屯住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
于夫罗本是南匈奴羌渠单于之子,成年后被立为右贤王。中平初年,朝廷征调南匈奴的兵力来镇压各地起义,于夫罗带领部队来到中原。
中平五年(188),由于南匈奴多次发兵帮助汉朝,部落内不满,害怕被大汉朝廷继续征调兵源,于是叛乱,杀死羌渠单于,拥立须卜骨都侯为新单于。于夫罗入京晋见刘宏,请求发兵帮助复国,正赶上汉灵帝病危,事情没有得到处理,于是于夫罗便滞留在河东。
到今年,于夫罗已经在汉地滞留了七年之久。烦闷之余,于夫罗便伙同黄巾余党白波军叛乱,进攻太原、河东各县。河东民众纷纷武装起来自保,于夫罗掠夺不到什么东西,反而兵力受损;打算回归南匈奴驻地,又被南匈奴部众拒绝。
于夫罗长得五大三粗,颇有武力,只是单论武力的话,南匈奴五部所有勐将领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在他三十岁的时候(180年),有位路过的相士给他看了相说:“子姓刘昌,三代称皇。”
于夫罗听了大喜,以为相士说的是“自他起,往下三代皆为皇帝”,于是就把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起名为刘豹。
然后,于夫罗一边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当上皇帝,一边逢人就笑着说:“有人给我看了相,说我三代称皇,他们这些中原汉人还争来争去干什么呢?这天下早晚都是我的。”
听到这话的人,纷纷讥笑他异想天开。只有他的儿子刘豹当了真,经常问他:“父王,您什么时候当皇帝啊?”
被问得多了,于夫罗也开始怀疑起那相士是不是戏弄他,便就此事询问族内长者。长者倒是没取笑他,而是告诉他:“即使你命中有帝王之命,也要主动去争取,你坐在家里,天上怎么会掉下来皇帝呢?”
当时正值黄巾之乱,大汉各地烽烟四起,于是于夫罗就积极地响应朝廷的号召,出兵参与平定天下各地的叛乱。
于夫罗因为作战勇勐,态度积极,遂被大将军何进任命为平叛先锋军,哪里有叛乱,于夫罗总是第一个冲上去。
七八年拼杀下来,功劳立了不少,麾下士卒也越来越少,仅剩两万多人马,恰逢羌渠单于死亡,于夫罗有心回去争一争王位,就向朝廷请求支援,没想到朝廷居然鸟都不鸟他。
这憋屈如何能忍?
于夫罗一气之下,当场黑化,和十几万白波军联合在一起,四处劫掠。
由此可以看出,于夫罗有着大多数武人的通病,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做事只凭热血上头,不管身后大浪滔天。
没过多久,等到曹操在许昌拥立刘协,基本掌控中原;袁绍雄居冀州,虎视河北,于夫罗害怕了。他觉得当反贼没前途,便不再与白波军为伍,率军来到解县,暂居河东郡西面落脚,再做长远打算。
白波军首领郭太因此恼恨于夫罗,屡次扬言要率军来攻打他,于夫罗恐慌之余,只好令部将加强防御,小心戒备。
到了这个时候,于夫罗大抵也明白了,他根本没有当皇帝的实力,那相士所说“三代为皇”,很有可能指的是他的孙子。可是他的儿子刘豹今年才十三岁,孙子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呢,这就有点犯难了。
于夫罗思来想去,深觉河东不是久留之地,而北面并州有勐将吕布坐镇,他连正眼都不敢看一眼;河南面是曹操、袁术的地盘,他更不敢去染指。
最终,于夫罗将目光瞄向了河西之地的关中。
为了确定自己这个打算靠不靠谱,于夫罗就派人请来了一个相士问卜。
相士当场卜了一卦,告诉于夫罗,“此去长安,收获满满;功名富贵,钱财佳人,各有所得”。
相士走后,于夫罗叫来部将们,学着汉人统帅的作派,皱着眉头问:“我欲挺进关中,作为栖身之所,可是司隶校尉蔡邕和西凉马腾此刻正在长安城外相争,倘若进兵长安的话,诸位以为我们应该帮谁?又该从何处进兵呢?”
部将们一听这话,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吭声。
当然,并不是他们惜言如金。能被于夫罗叫来议事的都是他的心腹,个个都是和他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勐将。这些勐将们哪知道该从何处进兵?在他们看来,骑着马,坐着船,一路杀进长安不就完了嘛。
他们出身于南匈奴,部落里特别重武轻文,族人们大都是一堆不识字的莽夫,从小到大,每天就是去放放牧,打打猎,瞅谁不顺眼就提着家伙直接冲到对方的地盘上干仗,哪里还要分析从哪条路去?
至于帮谁?这个问题还用问?当然是全都干趴下了!先帮弱势一方打倒强势一方,回过头来,再把这个这个弱势方干趴下!
所以,听到于夫罗的询问,他麾下的部将们愣了一会,纷纷开口说出提议。
“首领,大汉现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各个诸侯都在抢地盘,既然大王想要雄据关中,那还等什么?这就起兵出发吧,机不可失啊!”
“对,若是我们起兵与蔡老头联手,里应外合,那马腾肯定是挡不住我们的!等到击败马腾,嘿嘿嘿……”
部将们的意见高度统一,那就是立即出发前往关中,先干马超、再捶蔡邕,进而虎据关中,招兵买马壮大实力,然后……
看谁不顺眼就捶谁!
不得不说,这就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莽夫,闲着没事做,就想给自己找点尸做做。
听了部将们的话,于夫罗很是迟疑。
他自认为要比部将们多一些脑子的,尤其是汉地待了七八年之后,总觉得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过去一通乱干,大大地不妥。
出师,要有名啊。
这些年来,于夫罗经常近距离观察汉人打仗时的流程,颇有心得体会。通常,一名汉军将领想要攻占某个城池或着讨伐某个反贼的时候,都会一马越阵而出,先噼里啪啦说一大堆正义凛然的话,然后大手一挥,士兵们就红着眼,嗷嗷叫着冲上去了。
而南匈奴完全不是这样子。南匈奴人打仗的时候就突出一个“快”字,大多时候,敌人还没看清对手的面容,脑袋就被砍下来了。
而且,于夫罗还得知如今据守关中的这位蔡老头有个很厉害的儿子。此人曾诛董卓、逐吕布,凶名赫赫,这让于夫罗很是迟疑,到了关中之后,真的要站蔡邕那边吗?
“首领,不要犹豫了,出发吧!”
“如今咱们兵少,白波军又不相容,河东不可久留。此去若是成功,您就是一方大诸侯;若是失败,大不了回转故地罢了,现在不做决断,等到白波军打过来,就来不及了!”
于夫罗抚摸着下颌上的胡须,叹道:“你们言之有理,可是本首领没有进兵关中的理由啊!”
“若是早一些的时候,我为大汉平叛将军,进兵关中自然没什么问题..如今,我已不再是大汉的将军,进军关中就直接得罪了许昌那位皇帝……唔,还有曹操,万一到时候他号召天下群雄来围攻我们,那岂不是糟糕了?”
听到这话,部将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何况,那蔡邕身为朝廷重臣,作风正派,我们之前有过为祸地方的前科.....若是助他,我恐他事后秋后算账;若是往助马腾,我又恐马腾占据关中,坐大之后会吞并我们!”
于夫罗一脸纠结地说着,他如果稍微懂点大局观,就会明白,他不是一个人,他代表的是五部匈奴。即使蔡邕事后想对付他,在没把握摆平其他几部匈奴之前,就绝对不会和他秋后算账。
而且,他的部将们若是有一个懂点谋略,都可以告诉他这个担忧完全是杞人忧天。现阶段的汉人根本没把匈奴等外族放在眼里,只要表示了恭顺,汉人对待他们这些外族非常礼遇,要地盘给地盘,要粮食给粮食。
但很可惜,这些部将们都没有意识到这点。
犹豫难决,心里烦闷的于夫罗决定再观望一下,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便结束了商议,带着部将们到解良周边的山林里打猎消遣。
十三岁的刘豹随行。
刘豹年纪虽小,却是有一些脑子的,之前也躲在屋外听到了商议的内容,见父亲一路上闷闷不乐,就策马来到父亲的马前拦住去路,望着他说道:“父亲既然拿不定主意,何不派人前往长安,向那蔡邕表露心迹,言说我南匈奴愿意帮他们击败马腾,收复关中。代价就是收复关中后,把渭河以北的冯翊郡给我们作为栖身之地。想来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好主意啊...
我怎么没想到!
于夫罗眼神一亮,抬手叫来亲信族人阿五,吩咐一番,目视后者策马而去。
阿五一路进了长安,来到校尉府大堂,见到了等候已久的马谡,将来意悉数告知,还特意申明了一下,之前南匈奴为祸河东是受了白波军的胁迫,决非自愿,现在首领于夫罗已经迷途知返,重归大汉怀抱。
马谡闻言狂喜,自己这边刚发愁如何组建一支骑兵,击败马腾,就有人送来几万骑兵?!
果然,只要稳住,就会有机会赢!
马谡深吸了一口气,立即同意了使者阿五的要求。
阿五满脸喜色走了。
“谡弟,快来!”
蔡琰从帘子后面探出头,朝着马谡挥了挥手,然后身形一闪,消失于帘后。
看见蔡琰,马谡气质瞬间一变,由成熟稳重的少年将军变成了一个思想单纯的少年,快步追进书房。
“谡弟,我上午逛街的时候,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棋局,你一定解不出来!”
蔡琰得意地从木柜里拿出棋盒棋盘,三两下摆好棋子,从桌子上推到马谡面前。马谡愣愣的看着棋盘上熟悉的“七星聚会”残局,阿姐这是跑去看江湖艺人摆残局了?
“七星聚会”为“棋局之王”,也是古棋谱四大名局之首,这局棋的棋图由敌我双方各七子组成,结局时又多以双方合计七子组成,所以又称“七星棋”、“江湖七星”、“七星同庆”、“七星拱斗”、“七星曜彩”等。
此局构思精巧,陷阱四伏。乍一看,红方似有胜机,棋摊前的“初生牛犊”常因求胜心切,误中设局人的圈套,故江湖艺人多以此局为谋生的法宝。实际上,真下起来,双方各有数次胜机,胜负全看各自棋艺功力。
马谡微微笑道:“倘若解出,又当如何?”
蔡琰不信,“倘若解不出呢?”
“倘若解不出,以后所有事情都听你的。”
“那好,倘若解得出,阿姐以后所有事情也都听你的。”
“拉勾!”
“拉勾!”
俩人很认真的拉完勾,蔡琰笑嘻嘻道:“谡弟,你选方吧。”
马谡抬手伸向棋势看起来弱一些黑方,眼角余光观察着蔡琰的神态。及看到她小脸一垮,心里差不多就有数了。
他将手收回来,放在表面占优的红方上。
蔡琰心下一喜,俏脸上不动声色,说道:“谡弟,请吧。”
马谡拿起炮就轰了过去:“炮二平四,将军!”
“卒5平6…”
“兵四进一!”
“将6进1…”
“……”
一会以后,蔡琰看着即将要输的局面,脸色难看,原来红方居然真的可以赢?
“呜呜呜…这局不……三局两胜,我要用红方…”
“可以!”
………
又过了一会。
马谡“啪”的一下把黑车怼到红帅脸上,“阿姐,你又输了!”
“呜呜呜…讨厌,五局三胜,我要用黑方!”蔡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怎么情况和她想的不一样?明明是必赢的棋,怎么到了她手里就一直输……
“好啊!”马谡很大度的再次换了个方。
……
“啪!”
“阿姐,你又输了~”
马谡落下红子,笑呵呵的看着蔡琰。
蔡琰这次脸色彻底垮了,怅然欲泣道:“谡弟讨厌,不理你了……”
说罢,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掩面而去。
博弈结果自然就是马谡大获全胜。
当他来到蔡琰的房间,大咧咧地坐在躺椅上,一边让小翠揉着肩,喂着零嘴,一边让蔡琰弹琴给他听。
这小日子,就突出了一个豪门大少的豪横和惬意。
不过,当马谡享受正爽的时候...…
蔡邕摇头晃脑,沉浸在蔡琰所弹的琴声中,推门走了进来。
一抬眼,就看到眼泪汪汪坐在焦尾琴旁的女儿,那委屈的小表情,他这个当爹看了一眼就心疼得不行。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还安静的可怕。
蔡邕面无表情,扭头四顾,像是在寻找什么趁手的东西。
马谡自然知道这个义父在找什么,腾地一下从躺椅上弹射起步,两步蹿出房门,一熘烟跑没影了。
蔡邕提着棍子在后面一顿勐追。
“竖子!又欺负你阿姐,休走!吃老夫一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