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良哈哈大笑,接着又夹了一块丁凌最喜欢的卤肉到他的碗里。
“好好吃饭吧,别想太多了。”
“真是的。”
丁凌吃着饭,瞄了一下眼前的老人。
在客厅的灯光下,丁良的头发银白如雪,虽然气色还是很好,但老了却是事实。
脸上的皱纹、纤细的手臂、略为下垂的眼角,都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
纵使剑技依然让人令人瞠目结舌,但在这个用餐时光中,身子却显得格外单薄。
“一直偷看我,有什么话想说吗?”
“才、才没有!”
“喔喔,不是‘想说’,那么就是有话‘要说’了?”
丁凌盯着饭碗沉默了一阵子,“明天我就成年了。”
“就算你这样子说,我也不会特别给你礼物的喔。”
“谁要你送礼物了!”
“呵呵,抱歉抱歉,你继续说。”
“我只是在想,爸爸跟爷爷也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出去冒险的吧。”
“吼吼?”丁良露出一贯的戏谑神情,“我大概十二岁左右就开始闯荡了,至于你爸爸是几岁的时候来着……”
“喂喂,他真的是你儿子吗?”
“如假包换。”
“你好像总是忘记爸爸的事情,这很奇怪吧。”
“丁凌啊,百里明已经过世十几年了,说起来也奇怪,好像人一消失,很多记忆就跟着消失了啊。”
“歪理。”
“呵哈哈,这是真的。”丁良沉默了一下,“不过我是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喔。”
丁凌差点把汤喷出来。
“你这个老头,干么没事说肉麻的话!”
“有些话当然要快点说啊,难道你以为我还能活很久吗?”
“你没问题的啦,精神那么好。”
丁良耸耸肩,“但也快要八十岁了啊。”
丁凌一听到八十岁这一个词,心中稍微揪了一下。
虽然他知道爷爷年纪很大,但是听到确切的岁数却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有股罪恶感油然而生。
“我、我吃饱了,等等去夜跑。”丁凌站了起来。
“要先帮你放好洗澡水吗?”
“喔……好啦好啦,反正你只是想要试新的沐浴剂吧。”
“被你发现了?”
“你就一直放在门边啊。”
“呵哈哈哈哈!艾草还是荷花?”
“荷花好了。”
“了解。”
丁凌看着眼前的老顽童,叹了一口气,有时候还真的分不清楚谁的年纪比较大。
“出门啦!”
“喔对了,丁凌。”
丁凌煞住脚步,回首。
“没事,一路小心。”
“干么突然这么认真,就只是去外面跑跑而已。”丁凌苦笑,快步离开客厅。
丁良闭上眼睛,默默听着丁凌的脚步渐行渐远。
衣服摩擦的声音、大门打开的声音、大门合上的声音。
直到一切都回归寂静……
“一路小心。”丁良又小小声地重复了一次。
他站了起来,拿着柜子上的一张照片,走到窗边。
那是一张自己跟百里明,一起牵着丁凌在大树下散步的相片。
客厅一片安静,月色月异常透亮。
丁良仰望窗外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丁凌啊,我到底该怎么跟你说,
天岛根本是一座地狱,而且就是我杀死你父亲的呢。
翌日早晨,丁良起床后没有到院子,反而直接到丁凌的房间。
“果然收得一干二净了吗?”
房间的摆设虽然没有大的改变,但是衣橱已经空荡荡。
窗户半开,框上有露水,应该已经开了大半夜。
“连个字条都不留,真是一个爱逞强的孩子。”
丁良不太晓得,就这么让丁凌出门去了究竟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不过,既然丁凌没有告诉自己,前一晚只用了一点的方法暗示了一番,想必也是有所觉悟。
又或者说……
住在天岛的“那个”,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哎呀哎呀,真是败给他了。”
逃避了十几年的孽缘,大概真的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吧。
丁良抿着嘴,托着下巴,在走廊来回踱步了一会儿才进到客厅,只见刀架上的碧水已经消失。
“吼吼。”他挑起白眉,“只过一晚就能拿起宝剑……啊啊,果然不可能啊。”
他捡起地面上一段用剩的绷带,苦笑。
庭院洒满阳光,但没有孙子练习的身影,也少了例行的斗嘴。
丁良伸伸懒腰,有点不习惯。
他随便弄了一碗咸粥,把昨晚的剩菜热了一遍就解决了早饭,接着就一如往常地到附近的医院当志工。他在复健科接了一个武术班,主要带领一些伸展操、有氧太极拳等等的活动,让病人训练肢体,有时也开放给社区民众。
只是今天教起来格外的心不在焉,在课余时间思索了多时,他最后终于还是跟医院请了个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