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冰场下下来的一瞬间, 徐灵均还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像开水壶里将沸的水一般，咕噜咕噜滚个不停。
他的手有点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做到了！
在奥运会的赛场上clean了！
整个人正在晕头晕脑的瞬间, 一个温暖结实的拥抱环绕了他，鼻子一动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
“呜呜呜, 乖宝，你太棒了！”
徐灵均听到这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由得失笑, 有点无奈地把埋在自己脖子边上哗啦啦不要钱一样地淌着眼泪的诸锐撕下来, 摸摸他的手臂道：“哥，别激动, 先让我把刀套上。”
激动过头有点忘形的诸锐瞬间感到了微微的羞赧, 赶紧咳了一声收回了手开始抽纸巾擦眼睛。
一旁的葛天行忍不住哈哈大笑，伸出手来和徐灵均击了个掌。
法国观众一向以简单粗暴性情中人而著称，法国在花样滑冰单人滑上没有什么特别有竞争力的选手，自然也不会产生什么东道主的偏爱，好的就是好, 不好的就是不好, 之前比过的四组运动员有的因为发挥过于糟糕还收到了来自法国观众的嘘声暴击。如今徐灵均高难度clean了一套顶配级别的短节目, 立刻就点燃了现场观众的热情, 欢呼尖叫不绝于耳，还有下雨一般从观众席抛掷下来的玩偶和鲜花。
徐灵均忙着下冰并没有来得及捡起哪个, 然而他刚在等分席上坐下，就听到脑袋顶上一声大吼。
“徐哥！你是我男神！嗷——！”
一个穿着他的表演服的手工娃娃被用投掷铁饼的力道准确无误地扔进了他的怀里。
徐灵均抬头一看，等分区所在的短边上空远远有一个深色皮肤的小个子人影, 可不正是自己的同桌小黑胖？再估摸了一下距离，他觉得小黑胖没有坚持下来，专业去练铁饼铅球真是太可惜了。
小黑胖身边还有几个女孩子围着，一脸期待的样子，徐灵均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手工娃娃不是他的风格，估计是帮旁边的女生丢的，便很上道地举起娃娃冲那边挥动了一下，附赠了一个笑脸。
“嗷嗷——”这是小黑胖身边的杜晓晓和冯琳发出的惊喜的尖叫声。
“没想到你真的认识徐灵均啊。”一旁的另一位女生眼露惊讶之色：“对不起啊，我刚刚还以为你在吹牛呢。”
小黑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嘿了两声，挠挠头坐回了原位。
技术专家没有什么好折腾的，很快就给出了定级，徐灵均刚坐下没多久面前的大屏幕就打出了他的短节目得分。
“中国选手徐灵均的得分是——技术分63.32，节目内容分46.79，总分110.11，目前排在第一位！”
全场徐灵均的冰迷都疯了。
“上110了！啊啊啊啊上110了！”口罩妹和袁晶莹激动地掏出手机飞速地拍照留念。
在场地的另一边，杜晓晓和冯琳高兴得抱在一起又跳又笑。
现场被第一次掀起了热潮，毕竟在之前的四组人员中，最高分不过是钟飞扬的九十出头，如今一下子拔高了这么多，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看清了面前小屏幕里的分数条的徐灵均也难得从凳子上窜了起来，双手握拳冲着天空大吼了一声！
***
“真不愧是徐灵均。”央视冬奥前线的主持人在短节目结束后的总结节目中感慨：“冬奥会花样滑冰男单比赛第一天顺利收官，世界冠军，来自我国的徐灵均以超过110分的高分强势领跑，另外两名选手侯伯彦、连海都发挥正常，分别暂列第十七位和第十九位。”
“在夺冠热门中，徐灵均和美国老将海默都发挥出了自己的技术水平，徐灵均零失误完成，海默也只有鲁普四周出现了落冰不稳的微小失误，最终得分105.32，在明天的自由滑中依然非常有竞争力。另一方面，俄罗斯选手波波夫出现了重大失误，由于他的勾手四周和鲁普四周的落冰均有瑕疵，短节目中他没能够按照规定完成连跳，受到了追加扣分，目前短节目总分仅排在第十位。如果他想要争取一枚奥运会奖牌的话，明天可能不仅需要完美的发挥，还需要一定的运气。”
演播室的屏幕上是几名男单热门选手的小头像，下面附着短节目的得分和排名。
冬奥前线的节目作为根正苗红的央视节目，除了播报赛果，自然也要稍微宣传一下自家的王牌选手。很快主持人就引入了今天的人物专栏主题——“十年磨一剑——花滑选手徐灵均”。
“在本次冬奥会的男单短节目比赛结束之后，我国选手徐灵均作为夺冠热门被诸多国内外媒体关注。他八岁开始从芭蕾转来学习花样滑冰，至今已经有十个年头。刚刚学习不久，他的启蒙教练葛天行就发现了他超强的天赋，九岁第一次参加全国少年组比赛就战胜了所有其他年龄比他更大的选手取得了冠军。随后便开始了他的成名之路。”
“在陆续夺得四大洲锦标赛和大奖赛总决赛冠军后，徐灵均成为了当年世锦赛的夺冠热门之一，而且那还是他第一次获得世锦赛的参赛资格，然而让人措手不及的是他在随后的训练中受伤，不得不退赛休养，然而在随后的世锦赛中，他带伤出阵，凭借惊人的毅力为我国男子单人滑赢下了来年世锦赛的三个参赛名额。”
“在随后的一个赛季，徐灵均面对八方挑战，依然守住了自己的位置，在赛季末直接提升了难度，最终以完美的自由滑表现，夺得了上个赛季的世锦赛冠军，成为最受看好的奥运选手之一。然而意外的是，他的这个赛季却过得并不顺利。”
主持人蹙着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背景的大屏幕上放出了徐灵均一张坐在冰场边神色忧伤的照片，其实这张照片是当年还引起了一些风波的那次全锦赛后粉丝现场路透，只是无奈，徐灵均平时很少在媒体面前露出脆弱的表情，就更别提流眼泪了，央视也是没有办法只好使用了这张图片烘托氛围，反正目前在看电视的不少新观众都不知道这个背后故事，倒也无伤大雅。
大屏幕上几份报纸扫描件和网络媒体截图陆续出现，都是在玉壶官方发声表明徐灵均因为父亲生病不得不从法国站退赛之后出现的相关报道。
“据我们所知，徐灵均的父亲目前正在接受骨髓移植的治疗，在治疗前他曾经表示，希望儿子能够为国家争得荣誉。徐灵均是带着父亲的期待，克服了无数困难，最终来到奥运会赛场上的，让我们祝福他能够取得好成绩，也祝福他的父亲能够早日康复。”
煽情的背景音乐中，眉头微蹙的主持人完成了最后的渲染烘托，结束了整场节目。
霞慕尼冬奥会的男单比赛都被安排在了上午开始，此时全部比赛结束也正好是国内北京时间的晚上七八点钟，正是看电视的黄金时间。
中国北方的一个普通小城里，这个时间段一家男女老少都在围着电视机看电视嗑瓜子，放寒假回家的大学生周嘉平见央视体育频道全都是他不感兴趣的冬奥会，便拿过遥控器准备换台。
“哎，等等，别换！”周嘉平的母亲手里快速地擀着饺子皮制止道，“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不就是一滑冰的……有啥好看的……”周嘉平无奈地打了个哈欠，乖乖遵循母上大人的嘱咐放下了遥控器，怏怏地陪着看了起来。
体育节目的人物专栏一向做得很没意思，要是个足球明星，周嘉平估计还会感兴趣一些，对于花样滑冰，他只知道女选手穿着漂亮的小短裙跳舞还挺有意思的，至于男人嘛，敬谢不敏。
正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他却忽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啜泣。
睁眼一看，周嘉平被吓得够呛——自家彪悍给力，动不动就挥着锅铲要揍他的老妈竟然在一边看得眼睛泛红，面团都扔到一边不管了。
“哎……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眼看着自己老妈的母爱越来越泛滥，周嘉平忍不住吐槽了起来：“他是世界冠军有钱有名还有一大堆迷妹，可怜个屁呀。”
“又说脏话！”周嘉平话音未落，脑袋上就挨了一擀面杖：“你看看人家！才多大岁数，就为国争光了！你不给我丢脸我都能去烧高香！”
周嘉平欲哭无泪地抹抹自己一头的面粉，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个寒假看起来是没法好好过了。
***
花样滑冰贴吧一向是国内各种花滑新闻、讨论的消息集散地。冬奥会作为四年一度的花滑盛事，自然是关注重点，首页打开一看便是四个飘红的高楼。分别是男单、女单、双人、冰舞四个项目的专项直播楼。男单恰逢这两天比赛，一直都被顶在最上边。
直播楼里也是一片热闹，短节目比完不久就有热心小伙伴把小分表之类的都挂了出来，一群人津津乐道着哪个裁判是哪个派系，好不热闹。
【啊，看到波波的小分表，居然有点心疼】
【波波自从小水之后又有了一个更棒的中文名，就叫做冯灵伟如何？】
【2333陈独秀都没你秀】
【啥意思？冯灵伟是什么梗？】
【ls，冯灵伟估计就是“逢0萎”吧，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吧友们如此有才】
【低调，不要太迷恋哥的智慧】
除了波波夫因为每次跟在爆种的徐灵均身后出场都会萎靡不振收获了大家的不少调侃之外，剩下的话题中最热门的就是明天奥运铜牌的争夺战了。
【现在看，00和锤哥前两位估计是稳了，铜牌波波狗带了之后悬念倒是很大啊】
【短节目第三第四的分数居然是并列的……666，武井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机会参加奥运会短节目的新闻发布会】
【亚德里安气吐血】
【该，谁让他自己失误的，法国裁判不要太爱他，p分已经尽力在水了好不好】
【这么一看，其实从第三到第六之间分差都很小诶，明天说不定谁小爆一下，就成了~】
【波波也不是没有希望，他自由滑不可能跟在00后面，到时候放个卫星爆个种，别人再来个摔跤大会，一切皆有可能】
【我觉得不要太乐观，曾经索契男单自由滑的场景你们还记得吗】
【妈呀，求别提】
【其实我觉得，说不定00拿的是女王的剧本，偏偏在奥运会双clean了呢】
【轻点儿奶……真的，让我0尽人事听天命吧】
眼见着男单楼越水越高，更多的吃饱了饭开始思索人生的冰迷加入了讨论，这空前热闹的场景直到半夜才渐渐结束。
***
h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层流病房中，徐杭生身上插着picc软管半躺在床上，完成了移植的他皮肤比之前黑了一个色号，倒是有了一些当年当兵时候的样子。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视屏幕，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下面即将为您带来的是男单短节目新闻发布会的现场报道。”
一片闪光灯中，三个穿着不同颜色运动服的身影排着队走向了新闻发布会的台前。从左到右，黑色白色深蓝色，个子由高到矮，远远看起来很像一排手机信号。
三人的表情也各不相同，黑衣服的高个男生笑得见牙不见眼，一眼看过去全是他的那两颗小虎牙。白色衣服的长发男生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深蓝色衣服的欧美男人坐下便先冲着记者们抛了个飞吻，浪得没话说。
“又在看您儿子的节目呢？”推门进来检查病人状况的夜班护士瞅了一眼病房里的电视机，笑眯眯地打趣道。
“是啊！今天短节目他不是比的好嘛，现在要参加前三名的记者招待会。”徐杭生一脸自豪地指着电视屏幕。
护士不由得笑了，徐杭生刚进病房没多久，呆在层流病房里忍受着身体痛苦和精神上的极度无聊的其他病人很快都知道了新来的病人有个运动员儿子，要参加冬奥会了，一个个都十分好奇，跟找到了新的精神寄托似的开始关注起徐灵均的消息来，今天下午比赛的时候，有好几个身体状况稍微好了一些的病人还和徐杭生一起看了直播，一个个情绪十分激动，吓得值班医生过来检查了好几次。
人在饥饿的时候总会特别渴望食物，生病的时候总会特别渴望健康，在层流病房里的病人只有一部分能够顺利挺到移植结束，出病房后还要面临漫长的观察期，一个个在移植后都被病痛和呕吐折磨得不成人形，在这种时候看看体育健将在奥运会的赛场上挥洒汗水，也颇有激励作用。徐杭生每天看着儿子的各种新闻、采访和赛事，眼看着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看着儿子意气风发，背脊挺直，有模有样地坐在长桌正中间接受着采访，颇为宠辱不惊地回答着各路记者提出的犀利的问题，徐杭生眼眶忽然有点热了。
“我徐杭生这辈子，生出这么个好儿子，已经不亏了……就是对不起我老婆。”
小护士常年在层流病房工作，见惯了生离死别，对病人的情绪波动非常敏锐，赶紧笑着鼓舞道：“所以您要坚持住啊，以后病好了加倍疼老婆。今天的血常规白细胞已经涨到0.8了，等您儿子夺冠回国的时候，您也可以出病房啦。”
徐杭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里露出憧憬的光芒来：“谢谢你啊护士，你说的太对了，我一定要活着出去，把病养好，我儿子最喜欢吃我给他做的菜，到时候做一大桌给他补补。”
记者发布会上各国记者都跃跃欲试，几人在接受了几家来自日本和欧美的记者的轮番轰炸后，发布会的主持人终于看了看时间，斩钉截铁地说出了此时三名运动员最想听到的话。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主持人瞬间面前举起了一片手臂的小树林。
在万千树杈中，王一鸣这一枝走了大运，之前的记者们已经问了不少关于比赛的问题，他便剑走偏锋了一下从温情一点的角度切入：“谢谢！请问三位选手有没有什么话想在这里对电视机前亲人朋友，或者是一些有特殊意义的人说呢？”
最先回答的是武井，他的家人、团队都和他一起来到了霞慕尼观赛，朋友也都在和他同场竞技，他便没有选择给家人朋友留言，咧嘴笑道：“我想对电视机前所有的我的粉丝说一声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奥运会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争取不留下遗憾。以及我的油管频道已经断更几个月了，非常对不起所有关注我的朋友们，在奥运会后我会积极更新的。”
按照往常的情况，海默肯定要给他的某一任女友留言，不过为了冬奥会他已经清心寡欲许久，目前极其难得地处于空窗期阶段，便把这条留言留给了他的圈外好友：“嗨，西蒙，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再看，好吧，其实不一定，不过我就假装你在看了，说实话你没有来现场看我的比赛让我很遗憾，不过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谢谢，要不是小时候你带我一起去溜冰场玩，那么现在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我的奖章有你的一半，哥们。”
只剩下徐灵均还没有作答了。
他先是调整了一下麦克风，顺便抬头看了看角落里的王一鸣，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鼓励的微笑。
这个问题应该是特地为了自己问的，他想着，抛给了王一鸣一个感谢的眼神。
“爸妈，我知道你们能看到。”徐灵均直直地看向了王一鸣身后摄影师举着的摄影机镜头：“妈，你辛苦了，我一直想说谢谢你一直无私地支持着我；爸，好好吃饭好好治病，等着我回去，把金牌送给你做你的康复礼物。”
病房里的小护士做完了常规的检查后，一抬头便听到了这样的一番话，她被电视中少年认真的眼神震撼了，迟钝了几秒后，一边心中感动，一边抬眼看了看病房里的病人。
病人靠在床头，眼里似乎有什么闪烁，面上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
明天就要比自由滑了！
其实一个好的运动员，不仅仅能够拿到冠军，突破极限，他的存在还有一重意义便是对所有围观者的精神激励，作者一直觉得这可能才是竞技体育最吸引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