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有李孟羲主使,筹粮不是问题,哪怕纸币花不出去,打土豪都能弄来粮,值此乱世,手里有兵,怎么可能弄不到粮食。
李孟羲这边顺遂的很,其他地方就难了。
李孟羲能顺利“买”到粮食的根本原因是,他手里兵多,有武力在后支撑,软的硬的随手可来。而他处,每一地,只有巨鹿军五名士卒,区区五个士卒,当然不能威慑乡里,再加上,李孟羲没有给士卒人等任何生杀权利,这就使得,他处之巨鹿军士卒,只能是按正常的商业行为来筹粮。
既然是商业行为,在商言商,得交易,得有一般等价物,也就是,铜钱,其次,丝绸,布匹,盐巴铁料等,而巨鹿军能拿的出手的,只有纸钱,这可难了。
河间郡,某处,一巨鹿军士卒就陷入了困境之中,他按着作战手册的要求,背着纸币到处去买粮,结果,别人根本就不认这所谓的纸币。
负责买粮的这个巨鹿军士卒也是个老实人,别人婉言拒绝,他也不争竟,客客气气的跟人拱了拱手,又朝下一家去了。
也不知碰壁多少次,这个负责买粮的士卒一点粮食都没买到。
粮食可是重中之重,没有粮食,就招不到乡兵,就不能守境备敌,粮食要买不来,可就要误了大事了。
买粮士卒再一次空手而回,伍长一看他两手空空,气的不轻,伍长怒骂,“再去买!买不来就拿你是问!”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谁都知道买粮不好买,可军务落到头上,能怎么办,士卒无奈,只能再次动身。
这回情形依旧,士卒带着几个民夫,拉着粮车,挨个去村里买粮,如前边一样,任凭士卒如何下保证,如何再三保证纸钱也能当钱使,百姓们丝毫不予接受。
在这个采买士卒挨家挨户可怜无比求别人卖他粮食时,村中族老瞅见了,族老看这甲胃在身腰间挎刀的官兵跟乞讨一样可怜巴巴的,觉得这不像话,不像回事儿,族老看不下去了,他出面,大方的送了这官兵几袋子粮食。
粮食虽不多,但终于买到了粮食不是,采买的士卒欢喜不已,他立刻称量了粮食,并按粮价核算了价格,把几十张纸币交给族老。
采买士卒认真对族老道,纸币可千万收好,日后有人来兑现。
纸币什么的,族老根本不在乎,能让族老给出几袋粮食的缘由是,采买士卒的身上,有甲胃啊,这是官兵啊,官兵轻慢不得。
采买士卒自己都没料到,他身上所穿甲胃,就是政治资本。
官府威严深入百姓之心,有一身甲胃在,就是强要粮食,百姓不敢不给。
而之所以,穿着甲胃的巨鹿军士卒,一开始一点粮食都没买到,是他态度太好了,因为他是好人,坏人能轻易能拿到粮,好人求都求不到。
此番出军讨贼,巨鹿军精兵尽出,七千人,人人有甲,七千都是甲士。此中揭示了一个道理,甲士除了是精锐士兵,还是政治力量。就比如,下村买粮之时,若是,派民夫下去买粮,固然,买粮这种事,用不着甲士,用民夫就够了,但要知,民夫人等威慑力不够,一伙儿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夫到别人村里买粮,别人一瞅,不仅不想卖粮,甚至还想把这伙儿民夫撵走。
而要是,派甲士下村买粮,甲士威慑力极强,就是村中本不愿卖粮,摄于甲士之威,村中怕万一不卖招惹事端,只好硬着头皮来卖。然后,百姓们战战兢兢把粮拿出来,却发现这伙儿买粮的甲士买卖公道,给的钱比粮价还高,百姓立刻就心生感激了。甲士出现之时一般是要抢烧劫掠的,巨鹿军甲士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有烧杀抢掠,只是公道买卖而已,却白白收获了感激。
此中,或可总结出一条采买粮食的可用之法,军中缺粮之时,可派甲士前往,甲士的威慑力使得买粮之事可顺遂无比。
采买士卒继续到十里八村买粮去了。
因为距离的关系,采买士卒走不了太远,所以这回好多村子是第二次到达了。
采买士卒硬着头皮再次进村讨扰,奇怪的是,这回很顺利,百姓们十有八九都会卖粮。
前后两番,结果大不相同,原因还是采买士卒身上的甲胃上,有一身官皮在,采买士卒就是不干任何事情,他就能受到特殊的优待。
采买士卒毕竟是个官兵,百姓们看他来一趟又一趟一点粮食没买到,百姓们想,就是乞丐登门,也得给口饭吃,何况官兵了,哪怕出于礼节,也得给几把粮食。
于是乎,百姓们这家卖个三五斤粮,那家也卖点儿,倒让采买的士卒买到不少粮食。
到这时,采买士卒发愁了,因为百姓们卖的粮少,钱的面值一张一百文,没有零散,不好给钱,最后索性把几家算成一户,钱凑到一起给,至于零头,则逢零进整,不满百钱,直接给一张纸币。
一个极好的筹粮方法在巨鹿军士卒手里创造出来了——【乞讨法】。指,士卒拿着纸币,挨家挨户的上门买粮,百姓们多少会礼节性的卖一点粮,粮虽不多,积少成多,总量十分可观。这就跟乞讨一样,这家讨来几斤粮食,那家讨来几斤,就靠着这么个笨拙的方法,几百乡兵所需的粮食,就这么“讨”够了。
巨鹿军士卒甲兵精良,带着刀,不抢不逼,却行“乞讨”之事,有武力却不用,实在少见。
被这个无名巨鹿军士卒所创造出的【乞讨筹粮法】,实则是最适合此番协防计划的筹粮方法。
筹粮方法有很多,李孟羲可以打土豪拿豪强的粮食,也可以恩威并用,强制把纸币花下去,其他队伍的筹粮方法也不尽而同,有人找到官府,有人找到当地豪强,都成功解决了问题。
但是,这所有的方法,都不够好。李孟羲的方法不用说了,打土豪筹粮之法,太激进粗暴,除了他李孟羲用的了,普通士卒哪里玩的转。而像求助于豪强与当地官府之法,这又会使乡兵受制于人,埋有隐患。
河间郡的这个无名士卒所用的【乞讨筹粮法】,乃是可以全盘通用绝对好使的方法,操作简单,又无隐患,又不与当地百姓为恶,堪称完美。
归根结底,乞讨筹粮法,用非暴力软暴力的方式,完美的解决了纸币在乡间接受度的问题。
此中,有三个因素,因素之一,官兵,因素之二,纸币,因素之三,给的粮食不多。
因为是巨鹿军士卒是官兵,不给粮不好,索性多少给一点打发了;因为给的不多,不太心疼,就是白给也不算什么,因为不在乎,所以,纸币的接受度就不是问题了,管他纸币是纸还是真能当钱,都无所谓。
三个相互关联的因素一结合,就使得,纸币被轻易的花出去了,用纸币买粮这个千难万难的事,轻易就做成了。
要问,百姓们拿了粮食出来,百姓们会不会背地里骂娘,不会啊,巨鹿军给了钱了,虽,百姓们对纸钱没多少信任度,但,道理上来讲,不管给的是铜钱纸钱,人家的确是给钱了,这就让百姓们生不出记恨的理由。
多好的方法啊,纸币原来可以轻松的花出去,可以轻松的买到足够多的粮食,只需拿着纸币去“乞讨”而已。
可惜,在事先编写作战手册时,不知道这个方法,不然,若是将此方法传授给下去,那些派驻各郡协防的那些队伍,都就没有粮草问题了,粮草不是问题,那兵力也就不是问题,备敌就更不是问题。
因,无有“乞讨筹粮法”,纸钱实在是不好用,各处筹粮之事进行的艰难无比。
这其中,有人与李孟羲不谋而合,有士卒眼瞅着纸钱花不出去,带上人马,直接挑了一个大户,强制去买粮。
李孟羲这条强龙,他足以压住任何地方的地头蛇,而普通士卒威慑力绝对不足,可,当地大户豪强也得掂量掂量,万一惹怒了官军,失点粮是小,身死家灭事大。
不管如何,威逼利诱也好,得罪当地豪强也好,最重要的,纸钱画出去了,粮筹不到了。至于说,得罪当地豪强的什么后果,得罪豪强,能有什么后果?只要不得罪百姓就行。豪强怎样,管他干嘛。
在巨鹿军士卒普遍到达当地有一段时间之后的现在,巨鹿军士卒们所带的钱财普遍花完了,招募到的乡兵人数也开始多了起来,粮食问题普遍开始成为当头之难。
诸郡境内,巨鹿军士卒拿着纸币各施办法用各种方式磕磕绊绊的去用纸币解决粮食问题,事情虽难,士卒们虽能力不高,但事情一点一点的在慢慢解决。
——
和粮食问题一并凸显的,是纪律问题。
练兵尹始,招募的乡兵不多,还能管的过来,可人越招越多,管理越来越难,且,人一开始多,乡兵们胆子就开始大,纪律问题就越来越严重。
对于纪律问题,李孟羲等人早有所料,因担忧乡兵与百姓若混杂一处,则难免有调戏妇人之类的事发生,所以,作战手册当中有交代,军营当立营在外,不可借用当地村落,一定要单独立营。
大多数巨鹿军士卒都在按手册行事,立营之处都选在村落之外,这杜绝了大量违纪之时发生,但,这仍不够。
广阳郡,某处,军法官巡查纪律时,发现一乡兵正从村里往外走,军法官把人拦住,训斥道,“某问你,早三令五申不让进村,你为何进村?”
那乡兵一脸无谓,“俺去找地儿撒尿……”
军法官忍无可忍,骂道,“撒个尿还跑二里地,容不下你了!”
作战手册有写,应禁绝乡兵骚扰当地村民,然,巨鹿军士卒们虽能依照手册行事,却对纪律问题着力不够,普遍未能严肃纪律。
能知道盯着看着逮人训斥两句,算不错了,很多地方,军法官只要不当场撞到,就当没看到,更有甚者,对乡兵们交代了一句不得惊扰村落就不管了。
纪律松弛如此,亏得练兵频繁,乡兵们没有太多闲暇去偷鸡摸狗,不然早有纪律事件发生了。
还是广阳郡,操练结束,中场休息时,一痞赖乡兵嘴里不干不净的调戏一个过路妇人,军法官撞见了,军法官想起自己曾打的那些鞭子了,在巨鹿之时,因调戏妇人之事,军法官为此惩戒了不知多少人。正巧撞上了,军法官可算逮到人了,他上去一脚把乡兵踹翻,不等那乡兵怒气冲冲的爬起,军法官对周围之人大声说到,“依军令,但凡敢轻辱妇人者,重罚!”
宣布完,军法官从腰间解下鞭子,面带笑意的看着面前刚爬起一脸不服的乡兵,军法官笑到,“怎么着,你是自己脱衣裳,还是老子帮你?”
乡兵面色阴晴不定,他左右瞅瞅,见没人上前来帮忙,再看看军法官人高马大的,寻思也打不过,乡兵忍下怒气,转身脱了上衣坦露出嵴背。
军法官啪一声抽响鞭子,对围观之人喝到,“五十鞭,都数着!”
话音落,啪的一鞭子照着犯事乡兵嵴背抽去,一鞭子下去,抽的乡兵身形摇晃。
五十鞭子,可太狠了,围观的乡兵见此行刑场面,看着一鞭子一鞭子抽下去鞭鞭见红,乡兵们神情肃然。
远处,那个路过此地却被调戏的妇人,妇人站在路头,远远的看着行刑场景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刚才军法官所说,妇人完全听见了,军法官说,敢调戏妇人,就抽鞭子。妇人完全看见了,那一鞭子一鞭子下去,抽的可狠,妇人如何想不得而知,反正,乡兵人等,见有人因调戏妇人而受了重型,余者皆将被震慑。
也有一些把纪律抓得非常好的队伍,比如,有一地,正训练间隙,乡兵们在营地中歇息,营地简陋,周遭无墙,营地一圈有用锄头刨出的浅浅沟壑,就是这一道浅沟,把军营内外区分了开来。
附近村落的小孩子都在沟外边玩,不敢越过沟去扰乱军营。
同时,营中四处歇息的那些乡兵,没一个人敢越雷池半步。
近午时了,有百姓过来给自家子弟送果子,乡兵瞅见家人来了,不敢主动外出,跑到教官面前询问一句,得了许可,这才敢跨过一步之隔的浅浅土沟。
等拿了果子,乡兵也不敢在外边久呆,赶紧又回营。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问,该如何严肃纪律?严肃纪律最高明的方法,是直接从根源上消灭违法乱纪之事的产生。
于此地,巨鹿军士卒用的是【画地为牢】之法,在地上画一个道道,道道简陋不堪,一步可跨,但,这道浅沟代表着军法的严肃,越过壕沟就是触犯军法。
于此一地,乡兵们被约束军营之中,莫说去进村骚扰妇人了,就是边上跑个兔子都不敢出去追,在此地,无有纪律隐患。
李孟羲远在渤海郡,不知各处行事如何,若他能知道各处行事详细,能把乡兵约束在军营内的这队巨鹿军士卒,毫无疑问,其带兵能力称得上是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