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一整夜时间,围在官军营地四周的火把就没停过,火光通明了一夜。
“咯咯咯~”
天将亮时,突然一阵清亮鸡叫声响起。
张飞就躺在稿席上得空眯那睡了一觉,鸡笼就放在身边,本来安安静静的,公鸡突然一叫,把张飞吓得一个支愣醒了过来了。
醒来后的张飞狠狠地揉搓了脸,公鸡还在喔喔叫个不停,张飞朝鸡笼瞪了一眼,心说让你叫,让你叫,早晚把你宰了吃了。
鸡叫了,天就将亮了。
张飞起身,原地看了一圈,之后径自走到伙夫们那边去,篝火旁,伙夫们在烧水,张飞自顾盛了一碗热水,怀里掏了块饼子啃了起来。
三两下啃完了饼子,喝了碗热水,这算吃过早饭了。
张飞叫人,叫过传令兵,“去,整队,一会儿天亮了。”
传令兵领命而去,很快,在天还漆蒙着黑蒙蒙之时,涿州军便动了起来,寒风中坐了一夜的涿州军士卒起身站起,拿起屁股地下坐着的鞋子,复又穿在脚上。
各小队的队长开始清点人数,开始拉队列,百夫长开始巡查,更高级的军官开始摸查队形,协调各部。
与此同时,张飞带着的那两只大公鸡的啼叫声越发明了的被官军听去。
皇甫嵩也是被鸡叫声吵醒的,鸡叫本来再寻常不过的声音,皇甫嵩现在却有点杯弓蛇影风声鹤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醒来听清是鸡叫,皇甫嵩看着黑蒙蒙的帐外夜色,心头没来由一紧。
前夜,涿州军约定鸡鸣时为号,放官军逃离,当时皇甫嵩走出重围之时,可是心惊肉跳,一颗心直往上提着,浑身冷汗如淋,紧张的不能再紧张。
所谓条件反射,就这样形成了。
当时鸡鸣声中皇甫嵩心惊胆战不已,现在鸡又叫,皇甫嵩直接应激了,一下就又紧张了,当时走出重围的紧张状态,突然就又回弹了一下。
大公鸡仍在喔喔叫,声音飘荡四野,飘荡了官军满营。
皇甫嵩听着鸡叫声声,心中忍不住的烦躁不已。
豁的起身,走出帐中,“拔营!”皇甫嵩直接朝帐外守候的传令兵吼喝到。
——
待官军摸黑匆忙打点,一直到天放亮,官军仍没把东西打点好。
天一亮,官军便一下看到了外面涿州军阵势已经摆起来了,涿州军的阵列齐整整的围了一圈,枪阵齐刷刷的支愣着,枪尖全对着官军营地这边。
忙碌着收拾营寨的官军士卒,看着强敌在侧,看着人家严阵以待的模样,官军士卒如若被观猴儿,尴尬且难堪。
终于,太阳终于升起来时,官军满营淄重全部打点好了,且行军队列拉好了。
四周,涿州军阵势围拢的密不透风,前路未开。
皇甫嵩跨坐马上,朝远看了一眼,路两边,涿州军沿路阵势依然连绵。
一看便知,今日又要被一整日被围着走了。
皇甫嵩心中默然,正准备派人去跟涿州军交涉,让其放开道路,正这时,前方呼喝声起。
“放行!”前边张飞下令放行。
哗啦一声,堵路的涿州军士卒撤向了两边,让开了缺口。
依然很不习惯在敌军夹围之中行军的皇甫嵩,看着洞开的前路,硬着头皮只能一头再钻进合围之中。
“驾!”,皇甫嵩口中轻驾了一声,脚下轻踢马腹,战马嗒嗒领着官军朝前去了。
——
按战前布置,已知官军离巨鹿城是七八十里,涿州军布下的合围是四十里,也就是,最多只能合围官军一日。
按李孟羲的估计,本以为只一日,官军就完全走完了四十里合围,没想到皇甫嵩行军会刻意压着速度,刻意收拢队形,虽有加速行军,但速度不快,昨一日,官军只走了三十五里左近。
也就是,今日涿州军的包围圈,就剩五里长了……
这日行军,皇甫嵩带着军队朝前,一切风轻云澹,走着走着,感觉没走太久,就走了几里,忽然就在前边,路上堵了车阵。
前边地势乃是,路两边有土坡,坡不高,坡上全是人,两坡中间的路很宽,路中全是车阵,板车从路中一直延伸到两侧高坡之处,把路堵了个满满当当。
皇甫嵩不由皱眉,这是,不让走了?
不知涿州军到底何意,皇甫嵩暂止行军。
不一会儿,皇甫嵩看到,前边车阵动了,中间挪开露出了一道小道。
接着,有涿州军骑兵前来,骑兵至皇甫嵩面前,道,“前路已放开,请行!”
皇甫嵩眉头皱的更深,皇甫嵩不很明白既然让走,涿州军为何突然插了这么一杠。
带着疑惑,皇甫嵩驭马朝前,待离当路车阵越走越近,很快,皇甫嵩察觉不对了。
不对不在车阵本身,而在车阵之后,过了车阵之后,往后往远看,后边的路路两边全部空旷,路两边豁然开朗,没有该死的涿州军的铁桶阵势,没有!
皇甫嵩眼睛立时瞪大,暗自打量着远路,心中微动,顿时就有了一个猜测。
不露痕迹的,皇甫嵩低声向后交代,“下令,快走!”
停滞下脚步的官军突然加速了,队列匆匆穿过车阵朝前急去。
官军全军匆忙急前,队伍中,曹操经过涿州军车阵时,留意看了一下,当见到车阵之后,紧跟着竟然有土坡,土坡还没车架高,土坡之后,紧跟着有沟。
车阵后边是先有半人高的小土坡,再有一步宽的寨沟。
初时,曹操见车阵之后有坡有沟惊讶无比,惊讶于涿州军挖沟能力也太强了。
紧接着,曹操便疑惑。
曹操疑惑涿州军的工事是不是弄反了?车阵后就是坡,那要是一打起来,车阵后的人往后退,退却多有不便,且坡后就是沟,涿州军士卒要是被逼的再后退,岂不就被逼到了沟里?
身后设沟,这是什么奇怪阵法。
再之后,已经错身穿过了涿州军车阵,正扭着头朝后看,方向一倒,曹操忽然惊觉涿州军的意图了!
涿州军工事分明就不是防前,乃是防后!
也就是,防的不是沿路过来的官军,防的乃是官军走出车阵之后!
有了此洞察之后,曹操心思急转,急思涿州军为何要防后。
就这么想着,未等曹操全然想通,官军全队全都出了车阵。
待官军全走,涿州军立刻就将车阵合围了。
并且,道路两侧土坡上面朝西的涿州军士卒,一个转身,面变向朝东了。
路中,车阵也立变。
在车辆之后的涿州军士卒,推起车把车掉了头,轻而易举的把车换了个方向堵起。
瞬间,涿州军防备方向立变。
如果说之前四十里合围,是关门打狗,把官军三万大军套在铁桶阵里,使其不能放肆,那么现在,涿州军现在的操作,反其道而行了,等于是关上门,防止外面恶狗扑上来。
官军便是那只随时会扑回来的恶狗。
可不管他狗有没有恶意,不管他会不会扑过来,涿州军在此最后立阵之处,恰好又是卡在一处绝妙地形,此处地形虽无险,但地利大矣。
地势乃中有开阔,两边有低矮起伏的矮坡,于中路堵以长排车阵,两边矮坡则放以步卒枪阵,夹杂弓弩,夹杂以骑兵。
官军出了车阵之后,换个方向来看,看到的便是地势高处,涿州军枪阵立在那里,骑兵也立阵坡顶最高处,趁势将冲模样。
于路中,涿州军挖了长沟,沟虽不深,也不宽,就一步宽的沟,可沟虽窄,亦足以让进攻一方艰难数分。
再加上,涿州军在沟后垒了一个矮矮的小坡,窄沟再加上小坡,两重地利,若攻之,大不利。
再加上涿州军还有车阵。
板车往小坡上一推,涿州军不仅有沟有坡,还有车辆可作为依仗,官军若攻,就更难了。
官军已全军尽走,如皇甫嵩和官军诸将所见,出了最后的合围,余下路程,再无一点合围。
天广地阔了。
皇甫嵩不放心的派斥候赶紧四下散开去探查,生怕涿州军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就从野地跳出来,突然就冲出来几万人。
官军斥候出去,不可谓不谨慎,几乎是一步步的刮地三尺的去探查,碰见草丛,还拿枪河捞一下,生怕草里藏了人。
官军斥候匆匆探查完方圆三里,不见任何埋伏。
皇甫嵩知晓了军情,心稍放宽。
细思,若是三里方圆都没有一兵一卒埋伏,那,涿州军当真是不再合围了。以涿州军兵力,彼数万兵力,贴路合围,能围成严密铁桶阵势,但拉开三里方圆,涿州军那几万兵力,远不足用。
皇甫嵩只等到斥候详报回来,这才确信,自家真的彻底脱了重围了,且没有再突然杀出的伏兵了。
压在肩上的千钧重担和生死压力一朝顿解,皇甫嵩顿觉身心皆轻。
下令继续行军之后,皇甫嵩心里放之不下,孤身一人朝队后去了,他非要看看涿州军最后的阵势到底如何。
皇甫嵩朝后赶,朝涿州阵势去了。
不想,皇甫嵩到,早有人怀有皇甫嵩一样的心思,早就先到了。
皇甫嵩一看,是曹操领着家将数人在此观阵。
听闻马蹄声来,曹操回头看,看见皇甫嵩老将军来了,曹操赶紧见礼。
之后,皇甫嵩便驻足于离涿州军阵势不远不近处,看涿州军立于矮坡上的阵列连绵起伏,看涿州军车阵横亘道中,再细看,瞅见涿州军车阵之前还有沟有垒。
经此一细看,皇甫嵩明白过来了,这涿州军这最后“锁阵”之处,选的是极为巧妙,这么一锁,纵是想率兵反扑之,扑之不能。
看了良久之后,皇甫嵩目光幽幽凝望,叹息,“法度严谨啊,全无破绽。”
一同观阵的曹操,感触跟皇甫嵩一样。
这涿州军步步森严,算好了合围,也算好了合围停了之后,门户紧闭,不使官军有丝毫反攻得利之可能。
涿州军谨慎过头了,还防着官军反扑,官军从上到下,哪里还有作战的士气,哪里还有一点求战之心?
但,兵道险危,如履刀锋,丝毫疏忽便是千万人生死,不可不慎之又慎。
官军确实士气颓丧的都没法打了,官军反扑之可能小之又小,但哪怕概率小到万一呢,万一官军真个扑过来,不做防备,岂不危险?
李孟羲时刻假定官军欲置涿州军于死地的前提来谋划布局,也就是,假定官军任何一个时刻领兵反杀而来,涿州军都得能对其占有绝对优势,绝不有丝毫破绽。
在这最后锁阵之处,李孟羲是精挑细选之后,方才选择此处来锁下合围阵势。
地势恰好便于锁阵,不是凑巧,而是先发现了地势有便于利用之处,李孟羲方才决定将阵势立于其处。
若地势不妥,那锁阵之处,便会向后挪一里,或向前挪一里,非找到合适地势不可。
既,阵锁何处,不在地势,只在涿州军。
涿州军想锁阵何处,便锁阵何处。
涿州军掌握了所有主动权。
这便是十面埋伏之阵的精髓之处——先机尽占。
观阵良久之后,皇甫嵩与曹操调头欲走,这时,从涿州军阵势中,出来一将,后跟数骑。
乃张飞也。
张飞飞驰而来,至皇甫嵩面前,张飞勒住缰绳,朝皇甫嵩抱拳一礼,声道,“我军已护送老将军四十里路,余下路途,便老将军自行,我军不再相送。此去遥遥,老将军且自珍重!”
皇甫嵩不想跟涿州军的人多交谈一句,不理张飞,皇甫嵩冷着脸,面无表情,调转马首扬长而去。
张飞盯着皇甫嵩一众远去的背影,脸上挂着莫名笑意。
“走!回去!”张飞对身后数骑,数名精甲骑兵,数名骑兵十夫长百夫长说到。
张飞悍勇绝伦,要照以前,张飞来跟皇甫嵩道别,哪怕皇甫嵩身边数万大军都在,张飞也敢一人一骑到官军阵前走一遭。
可现在,皇甫嵩就孤零零几人,张飞却带了一干精锐骑兵过来。
这都不像张飞的性格了。
自从李孟羲意识到两军交涉,包括将军主将谈判、碰面等各种情况,会伴随着不可控的风险。
意识到这点之后,李孟羲便觉得,但凡两军交涉,护卫必须带足,以防不测。
李孟羲感悟到的,张飞也知晓了。
其实张飞根本不惧官军,连败了官军九将的张飞,视官军为土鸡瓦狗,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张飞已经视官军为土鸡瓦狗了,面对皇甫嵩区区数骑,却谨慎的带了一堆精锐方才与之会面。
张飞的心理现在是这样,官军虽是土鸡瓦狗,他等纵是真个行凶,老张一个人能把他二十个捅死,自己还好好的。但万一呢?万一不小心被这些土鸡瓦狗弄死了咋办?
好不容易现在有了几万大军,眼看好大的势头,眼看要大有纵横之时,万一被人家弄死了,岂不就太亏了?
简单来说,张飞张三将军一点不惧官军土狗杂碎,甚至极看不起官军,但是觉得跟土鸡瓦狗同身涉险,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