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在那里认真的跟甲士们传授作假的技巧,边上,张飞看的瞪大了眼睛。
张飞就发现了,每每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军师总能往深了去讲。
就假打这一件小事,以张飞来想,留着力撕打一起便是。
而在李孟羲这里,张飞看到听到了诸多作伪技术,简直叹为观止。
针对有人说没有血这一点,李孟羲给出的解决方法是,人站着,就不要捅了。
把人按到地上,刀再往胳肢窝下一插,捅到地上,这样就不用管刀尖上有没有血了。
刀捅在地上,看不见刀尖。
除此之外,其他细节还有。
李孟羲特意叮嘱,让甲士们打之前,推搡两下,吵起来,越热闹越好。
正这时,后边骑兵匆匆来了,说官军近了。
李孟羲略做思考,赶紧跟张飞说,“走!三将军,我俩避避!”
退避的目的是为了让事情更合理,伪装更逼真。
不然,有张飞在,涿州军军师也在,愣看着士卒们争抢欧斗,也太不合理了。
李孟羲和张飞两人,赶紧就往远处撤,慌的的跟兔子一样。
逃到了离路几十步外的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张飞和李孟羲赶紧让队列合拢,两人也慌忙跳下了马。
这时,官军队首恰好也到附近。
皇甫嵩此时意外的不在队首,皇甫嵩跟曹操去队尾去了,准备暗施诡计。
队首乃是皇甫嵩副将,皇甫嵩副将没能察觉到任何异常之处。
唯一能算的上是细微异常的是,在前面大道不远,离路几十步外,右手侧,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空有几匹高头大马露身阵后,奇怪的是只有马,不见马背上有人。
此便是违和之处。
然此处违和,皇甫嵩副将不能敏锐察觉。
哪怕是曹操也在,皇甫嵩也在,曹操和皇甫嵩也察觉不到异常。看见孤零零的战马,曹操定是觉得正常,会以为涿州军法度严谨,备有空闲战马在这里,是为了万一有紧急军情,好立刻向回传达。
破绽只此一处,然而这处破绽几乎看不出是破绽。
皇甫嵩副将不比皇甫嵩,皇甫嵩在前领着行军队伍往前走,穿涿州军甲阵不知几番,视涿州军甲阵只如草木,凛然不惧。
皇甫嵩副将眼见路两边一群凶悍甲士杀气腾腾的看过来,副将紧张不已。
官军队首在副将带领之下,匆匆穿过甲阵,然后是漫长的行军队伍,最后,是队尾。
队尾经过后,最尾巴后,乃是一辆淄重车。
曹操皇甫嵩皆在淄重车左右。
曹操此时若多几分心思去观察路旁甲士,当能发现异常。
涿州军甲士初时见钱财,两眼发光,之后数番,因严令下达,涿州军甲士不敢再拾捡钱财,之后便是木然的盯着看。
现在又不同。
现在涿州军甲士全都盯着曹操和淄重车看,皆是迫不及待带着兴奋模样。
曹操故技重施,令人爬上淄重车,砍开钱袋子往下哗啦啦撒钱。
连撒了几袋子,又令推倒车驾。
车架倒,满车败帛倾倒一地。
做完这一切,曹操到皇甫嵩身前,与皇甫嵩暗语,“事已成,可走!”
而后,曹操和皇甫嵩赶紧就朝前走去。
曹操一走,时机便来了。
涿州军甲士中,几个小队长彼此看了一眼,诡秘的露出了笑意,“动手!”
他们压低了声音说着。
然后,驻守这一截的涿州军甲士哗啦一声全动了。
甲士们蜂拥而上冲到淄重车那里“抢夺”钱财。
只停了稍许,便有两个小队长,故意拉扯起一个钱袋子,拉扯起来。
边拉扯,这两人忍不住笑了。
一人笑,另一人赶紧提醒,“憋住!莫坏了大计!”
那人赶紧停住。
接下来,该干嘛了?
军师交代,该是先吵起来,然后打架。
于是,小队长甲酝酿了一下,朝乙张口大骂,“姥姥!爷爷先拿住的,你懂不懂个规矩!”
声音很大,传播了很远。
小队长甲骂完,乙嘴巴几张,抓耳挠腮的,一时竟卡壳了。
小队长甲不着痕迹的压低了声音催,“狗日的,哑巴了!”
小队长乙被这一催,索性不想了,直接跳起用力朝甲一推,“你姥姥!想打架不成!”
这俩人一开演,四周的其他甲士顿时齐刷刷站了起来。
“做甚?想打架不?你凭什么推俺队长?”
“打架?怕你不成!”曾愣抽到刀声响起。
“来来来!谁怂谁是王八!”别个也曾愣抽刀。
齐刷刷的,所有甲士但配刀的,全都抽刀了。
刀抽出来之后,众甲士你看我我看你,有那么刹那间的安静。
中间负责管事儿的小队长小声滴咕一声,“动手!”
于是,立刻便热闹了起来。
甲士们立刻就挥刀相向,喊杀嗷嗷的,故意喊的喊杀震天响,同时,两个一对,三个一伙儿,就把手里的兵器对着叮叮当当胡乱的砍。
远处驻足的偷看的曹操,此时大感疑惑。
曹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很不应该,照涿州军军师的厉害,之前明明涿州军甲士已经对钱财无动于衷了,可为何现在突然又争抢起来。
难道是说这些个甲士阴奉阳违不成。
曹操伸长脖子认真的看着远处打斗厮杀,满心的怀疑。
一旁,皇甫嵩看见,果然涿州军甲士为争这些钱财大打起来了,一直一来的抑郁一扫而空,皇甫嵩畅快的满脸笑意。
“打死才好!打死才好!”皇甫嵩咬牙切齿的,口中小声呢喃。
涿州军甲士的欧斗发展到剧烈程度了,两名甲士把刀叮叮铛铛胡乱磕了好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人使了使眼色,另一人立刻会意。
这人立刻演技十足的啊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
另一人趁势扑上来,骑到这人身上,刀双握手中,狠狠地朝这人腋下刺去。
演技好的那人很配合的啊的一声惨叫,手无力的抓着刺在腋下的环首刀,身体还很逼真的抽搐两下,脖子僵直的伸起,然后不甘的头一垂,装死去了。
这只是其中一幕,有更多的甲士不停的下狠手,不停的有人被“杀死”,停尸者一个接一个。
远处,皇甫嵩看的振奋不已。
与之相反,边上曹操眉头紧皱,他死死的盯着那些被捅死在地上的涿州军甲士,离得有点远,看不清细节,曹操总觉得其中有诈。
不可能,涿州军岂会出此大错,涿州军小军师岂会出此大错,绝不可能。
按下心中疑惑,曹操看向身旁看的投入无比的皇甫将军,曹操建言道,“某已算计涿州军数番,想必涿州军统帅之人不久将知我等算计,诱杀之策,瞬将无用矣。将军不,到此为止如何?”
曹操话说的很明白了,人涿州军岂是傻的,屡屡诱杀人家的甲士,人家岂能不知,见好收手为好,还能省点钱财。
皇甫嵩不然,皇甫嵩想的完全相反,皇甫嵩以为,既然他涿州军很快便能察觉,那不仅不能停,还得赶紧多多取钱财趁他未察觉,再诱杀他些许甲士。
稍有耽搁,计策就不能用了。
曹操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深深的朝远处厮杀的涿州军甲士看了一眼,曹操和皇甫嵩一道朝前去了。
曹操没能看见,就在涿州军合围阵列之后,有几匹空闲马匹那里,阵线之中,贼头贼脑藏着两人,正从人缝里盯着曹操在看。
以人墙为遮掩的,正是张飞和李孟羲。
等了一会儿,见曹操走远,李孟羲和张飞相视一笑。
放心的走出阵列,朝道中走去。
依然在假装厮斗的涿州军甲士见张飞和李孟羲过来,陆续都停了打斗。
地上躺尸的那些,身上插着刀的那些“死尸”,一个个站了起来。
一个人没死。
张飞大步走到车驾旁,倾倒的车架周围,满是洒落的铜钱。
纵是老张颇有家资,见到了这眼花缭乱的随地洒落的钱财,张飞也一阵兴奋。
张飞已经开始盘算起来,这一车钱财,能买多少头牛,置多少地,起多少房子,一想,张飞乐的嘿嘿直笑。
忽然张飞就一拍脑袋,不对,现今儿可不是当初了,已起大兵要做大事了,牛地和房子都不必,得买兵器战马才是。
这时,李孟羲也走了过来,朝地上钱财只看了一眼李孟羲就不再看了,接着又往四周甲士看。
李孟羲问众人,“没谁伤到吧?”
甲士们彼此看看,没人受伤。
“干的不错!”李孟羲不吝夸赞。
甲士们直笑。
总得来说,这一次算是涿州军第一次演戏,演的还不错。
个中不足,李孟羲觉得还是道具上的不足,没有血浆,没有断肢假臂之类的道具,更没有逼真度超高的蜡像。
李孟羲越发觉得道具营有成立的必要性了。
前先早成立的各营,有匠营,医营,渔营,屠匠营,陶营,还有有准备成立还没来得及成立的特攻营,以及同样没来得及成立的谍间四营,再加上如今的道具营,这么许多各种不同营,从后勤到作战,从情报到战术,几乎都有涉及。
一旁,张飞从春秋大梦中回过神来。
张飞看到周围甲士,立刻把眼一瞪,脸一板,“你们可曾偷拿了钱财?谁拿了,交出来,莫让老张搜出来!”
众甲士不情不愿的把偷摸拿的那一点散碎铜钱拿了出来扔到地上。
李孟羲在旁看的欲言又止,想说,这拿钱是为做戏,总不能假装抢钱,却一文钱不拿吧。
事了,李孟羲一手策划的将计就计,成功骗了皇甫嵩一车钱财,算是意外之喜。
——
在里外合骗之下,在李孟羲将计就计加曹操混淆视听揣着明白装湖涂两下夹攻之下,皇甫嵩还生怕动作慢了让涿州军反应过来,着急忙慌的调动军中钱财,急朝前去。
皇甫嵩却不知,涿州军甲士队所接到的命令已经改了,改成装作抢钱,装作厮杀。
朝前又走一截,又见甲士在前,曹操重试旧计,撒钱当道。
走远,涿州军甲士果然又冲上去抢钱,果然又起了冲突,果然又厮斗起来。
曹操疑惑更深。
若说前一次还有可能是涿州军甲士罔顾军令阴奉阳违,那么总不可能连两次阴奉阳违吧。
曹操几乎肯定,此中有诈,涿州军乃是故意做出一副厮杀模样。
涿州军此举又为何,曹操稍作思索,恍然大悟,涿州军是要将计就计,是故意要骗取钱财。
猜出了真相,曹操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家大业大的涿州军,竟会为蝇头小利费尽心机。
曹操哪里能知,涿州军若是没有处处抠搜,连扎营时野外的荒草都不肯放过,没有这般筚路蓝缕,没有一根木头一根木头的算计,涿州军之前哪能凑出那么多足够摆起车阵的车辆,又哪能凑起足够十万人装备的木枪。
涿州军水平高处,就在此细微处,就在辛苦经营。
以官军和涿州军两方巨大的体量,区区几车钱财,确是蝇头小利,且钱财短时间一点用处也无。
可放长一月之期,一月之久,到时官军若再领大军反扑而来,涿州多得的几车钱财,足以在一月之间,换成钱粮数十车,或换成兵甲数十。
而官军虽有朝廷虽有官府支持,少了几车钱财虽不伤大体,但总归将少征集军粮数十车,亦少购得兵甲数十。
一增一减,一进一处,涿州军等于便比官军多了百车粮草,兵甲百数。
什么都没干,就等于焚烧了官军百车粮草,杀了官军百数精锐。
小利不争,焉可夺大利,大利既失,颓势必来。
再有,总说最后一根稻草就可以把骆驼压死。
那焉知,百车粮草百名精锐,不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那一根草,不会是胜利天平上最后的那一根改变均势的筹码。
放在何等规模庞大的大军之中,精锐百人的损失,不算大,但也绝对不算可有可无。
曹操在远处驻足看了片刻,看着涿州军甲士杀的凌乱一片,杀得伏尸处处,之后,曹操径自离开了。
曹操走,李孟羲和张飞又从旁边阵列之后钻出来了。
李孟羲两人又到路中查看收获,突然间,一只鸣镝休的一声射来。
李孟羲和张飞皆是一愣,然后赶忙朝前看去,鸣镝是从前边过来的。
瞬间反应了过来,李孟羲赶紧朝甲士们道,“快!打起来!官军转回来了!”
说罢,赶紧拉着愣到原地的张飞急不择路的就朝路中那辆倾倒的车架后面藏。
藏住之后,李孟羲扭头朝张飞一看,张飞这家伙大咧咧一点不知道隐蔽,李孟羲便伸手,把张飞脑袋往下按……
四周,得了李孟羲紧急预警,甲士们乱七八糟的开始乱打,有聪明的反应快的家伙直接就往地上躺。
一切草草恢复。
曹操冒着被涿州军哨骑杀死的危险,拉着皇甫嵩杀了个回马枪,曹操已“洗心革面”了,曹操虽略自私,但看着涿州军不停得了钱财,曹操忍不下去了。
带皇甫嵩过来,曹操就是要揭露涿州军的阴谋。
皇甫嵩本以大事为重,看过一次涿州军厮杀,皇甫嵩又回去看护大军去了。
曹操说涿州军有诈,非拉皇甫嵩折返回去,皇甫嵩莫名其妙的跟着曹操往回赶。
到了地方,曹操看着依然在厮杀的涿州军,曹操一下就看出了不同之处,之前离开时,死尸比现在多,且方位不对。
曹操立刻指向厮杀的涿州军甲士,道,“将军且看,方才某走之时,道左……”
刚说了一句,曹操突然停住了。
曹操突然意识到,方才皇甫嵩将军可没跟过来,现在说什么死尸有不同,皇甫嵩将军哪里知晓。
想到这里,曹操心中无力。
叹气一声,转头,曹操看向朝满是疑惑的皇甫嵩,拱手一礼,面无表情,道,“某看差了,涿州军并未有诈。”
皇甫嵩盯着曹操看了良久。
皇甫嵩只当曹操是心疼钱财,想找个由头停了以财诱敌之策。
最终。
曹操看着厮斗激烈的道中涿州军甲士,最终满心不甘的跟着皇甫嵩走了。
曹操可又输了。
李孟羲可又又又赢了。
就差一丢丢,李孟羲将计就计的计策就要暴露了。
李孟羲也未料到皇甫嵩会杀回来。
但,涿州军又胜在了体系之强。
之前和张飞和众士卒商议该如何作假,该如何骗过官军,有士卒曾说,若官军走近如何。
李孟羲因此便事先考虑到了此处,特派哨骑尾随官军队后戒备。
之后,曹操杀了个回马枪急冲回来,曹操冲的不可谓不急,就是要趁涿州军反应不及之前就撞到现场。
涿州军哨骑一个没拦住,就让曹操闯过去了。
又一处幸运是,鸣镝战术在涿州军中已慢慢在成熟,哨骑恰好配有鸣镝,情急之时,预警不能,慌忙之下,哨骑急发鸣镝,这才赶在曹操之前预警声远,李孟羲声闻鸣镝,及时做出反应。
哨骑盯防,不是李孟羲的主意是甲士的主意,李孟羲也未曾算到曹操会急闯,布置的哨骑竟然会预警不及。
但在涿州军体系加成之下,李孟羲可又赢了。
分秒之差决出的侥幸之胜,意味着皇甫嵩没看出破绽,意味着涿州军可多骗皇甫嵩几十车钱财。
是几十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