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的心悸感只持续了一瞬,季晚延随即被另一个意外分去心神。
海水在震动。
这显然不是他的错觉,因为周围的同门均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海水仿佛被煮沸般咕噜噜冒出大片泡泡,却冰冷依旧。
泡泡是从脚下升起。
众人终于发现,震动的来源是整个海底。
轰隆隆隆——
以那雪白锥体为中心,粗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开去,万钧海水往裂缝中倒灌,产生的巨大吸力凶猛拉扯周围的逆涯宫弟子。
季晚延脸色剧变,竭尽全力地大喊道:“快跑!”随即以灵力卷起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朝外飞遁。
逆涯宫弟子四散狂逃,无暇顾及其它。
裂缝仍在蔓延,恍若在海底织就一张巨大蛛网,而那锥体便是织网的怪蛛。
察觉到拉扯之力小了些后,季晚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锥体似乎变大了一点。
再定睛细看,锥体底部岩石倒翻,泥土涌动,地面分崩离析。
锥体并非变大,而是在缓缓上升,逐渐显露出深埋于地底之下的真正面目。
直到此刻,季晚延才看出,筑成此物的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骨骼,越是往下,骨骼越是庞大。
这怪异的物体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初时还勉强像是祭坛,到后来就变得仿若一座高塔,一栋危楼。而那些骨骼,也庞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它们带来的不仅仅是视觉上的压迫感,更有一股蛮荒古老的凶悍气息,即使遍布裂纹也无损那令人心惊的威能,恍惚中似有数尊长眠于岁月之河的恐怖生灵在坟冢中睁开眼目,自冥冥处冷视世间。
季晚延身躯颤抖着,手脚冰凉,他发不出声音,更无法移动。没有任何外力束缚阻挡他,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逃离的念头。
就在这时,白骨高塔的上升之势停止了。
季晚延以肉眼望不到高塔的顶端,而高塔的底部如同耸立的一堵巨墙,墙壁往左右延伸,同样望不见边际。
季晚延看得呆了。
海底的震动亦是停止,海水恢复平静。若非眼前耸峙的白骨高塔和下方崩裂的海底大地,他几乎要以为方才的一切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怎会在这里?”
“本门弟子何在?”
忽有数道身影现于此地,那是逆涯宫的几位高层长老。
比起弟子所受到的震撼,他们显然要好得多,震惊之余尚有疑惑和愤怒。
季晚延正要出声,陡然间,异变横生。
那些雪白骨骼突兀地消泯了气息,就像失去了某种生命力,凶蛮威势不复存在,变成了山野间随处可见的普通兽骨。
而后,裂纹显现作用,整座白骨高塔,如同沙子堆砌的堡垒,开始了崩塌。
有长老眼疾手快地打出法诀,想要止住高塔的塌散。然而,接触到灵力的高塔,霎时碎裂成了更细小的粉末,消散在海水里。
原地只留下一个看不出端倪的大坑。
一众长老面面相觑。
……
裂纹爬上锥体尖端的那一刻,逆涯宫与无锋剑派山门内部,上演了与太初观宗门大殿中相似的一幕。
逆涯宫,烟笼雾绕的世外之地,往日清雅安宁的小筑此时被凝重紧绷的气氛笼罩。
一年轻男子紧紧盯着脚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沉凝之色。
刚刚出现在他身旁的一名女子亦是那般神态。
“掌门,可否强行截断?”女子问道。
男子闭上眼,轻轻摇头,手中外圆内方之物抛起又落下。
“晚了。”
无锋剑派。
一柄接天连地的岩石巨剑。
剑柄之上,坐有一素衣女子。与巨剑相比,她渺小得好似一只蝼蚁,但无论是谁见到,都会生出同一个念头——此人,镇压了巨剑。
女子眼眸低垂,凝望大地。
她身后现出两道人影。
“掌门!”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语声急切。
女子起身,巨剑鸣颤,簌簌石砾剥落。
“门人,速归。”
……
昆煌宗。
无数弟子面露惊恐,惶惶不安地看着周围已成废墟的建筑。
滚滚黄沙从裂开的地表涌出,原本是九莲塔的位置眼下只剩残垣断壁。
掌门站在高处,静静地俯视门中乱相,面上无悲无喜。
数位长老来到近前,七嘴八舌地询问方才的异动。
其中一人问道:“九莲塔里怎会有那种东西?当初主持新建九莲塔的是……”
他猛地哑声。
众人的视线尽数集中在掌门身上。
掌门抬起双眼,目光缓慢地从每个人脸庞上划过,眼底沉积着谁也看不透的思绪。
他低下头颅,向后退了一步。
一名男子凭空出现在他适才站立的位置。
男子身材瘦高,肤色古铜,眼尾生有一簇青金色艳羽。
他咧开嘴,笑容戏谑。
“各位,今后合作愉快。”
……
十绝府驻地。
虞水涵从镜映容身后冒出,挑着眉坏笑道:“难不成你心悦池叶?”
镜映容受到惊吓似的缩了一下,手指绞紧衣袖,小声又急促地道:“不是,我没有。”
虞水涵侧过身,双手背在腰后,扬起下巴,哼道:“也是,他有什么好的。”
说完这句,她没有听到镜映容的“反驳”,不解地回头看去。
镜映容低头注视着地面,像是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但除了绚烂生辉的砂岩,地上什么也没有。
虞水涵正欲发问,又见镜映容抬头望向了天空。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你在看什么?”虞水涵困惑地问。
镜映容没有回答,过了少时,才低头看向她。
虞水涵以为自己眼花。
因为她分明看到,对方那双本是漆黑如夜的眼瞳,竟变成诡异的银白。
而当她下意识地眨眼,银白又恢复成点漆。
镜映容神色如常,令虞水涵不禁怀疑起刹那之前自己眼中所见的真实性。
“你没、没事吧?”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道,脑海中那双银白眼瞳挥之不去。
镜映容:“没事。”
她平淡如故的声线让虞水涵没来由地感到安心,情绪随之恢复冷静。
“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在看……”镜映容顿了顿,似在斟酌语句,“新的修炼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