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府,府衙官厅
牛继宗面色惊惧看向上首端坐的谢再义,愤愤道:“我……我何罪之有?”
谢再义面色澹漠,道:“牛继宗,你上给朝廷的那封邀功奏疏还有假的捷报,帮助贼寇欺瞒圣上和朝廷,以致中原局势糜烂难制,圣上震怒非常,你身为国家武勋,累受皇恩,却毫无半点儿忠君之念,与贼寇沆瀣一气,如今圣上已夺你镇国公府爵位,夷灭三族,来人,将此獠押入囚车,槛送京师,交付有司论处。”
他主要就是确信牛继宗身份,看其是否还活着,既然是本人,那对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废话可多说的。
牛继宗面如土色,
同样得了谢再义确认,心头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不见。
牛家完了!完了!
夷灭三族啊!
贾芳冷哼一声,领着几个兵卒,拖着牛继宗就向厅堂而去。
等牛继宗被众京营军卒叉出去,谢再义看向一旁的肖林,道:“肖将军,还需弄清河南都司郭鹏之死,这三人,究竟在先前假冒军报一事中各自起了多少作用,以备朝廷后续查察。”
肖林点了点头道:“我这就让人查问贼寇以及汝宁知府钱玉山。”
谢再义见此,郑重道:“那汝宁府一切就托付给肖将军了。”
……
……
翌日,天光大亮,三月上旬的春日阳光照耀在大营中,微风里都漂浮着花草香气,随着微风飘进营帐,空气清新,沁人心脾。
如果没有昨夜一场攻防大战的硝烟弥漫,无疑是季春时节的又一个美好清晨。
躺在寝帐被褥内,熟睡中的少女,弯弯睫毛抖动了下,翻了个身,“嘤咛”一声,阖起的明眸微微睁开,掀开身上的被褥。
咸宁公主起得身来,一头秀郁青丝披落在雪背上,那张清丽妍美的容颜,白里透红,吹弹可破。
掀开寝帐帘子,却见不远处的一张条形帅桉后,那人正自伏在桉前,神情专注地翻阅簿册。
少年眉锋坚毅,清晨的晨曦扑打在脸庞上,因为微微低着头,故而日光在鼻翼和下巴的脖颈投下一道暗影,好比巍峨山峰的背面,显着清奇、古幽,衬托得五官也更见立体、清峻,许是看到了什么难解之处,少年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思考了下,继而舒展开来,然后掀开一面。
咸宁公主明眸闪了闪,一时间有些怔怔失神。
她不是深宫之中寂寞难耐的大龄宫女,只是见着这般赏心悦目,似乎有些明白古书所言,芝兰玉树,看杀卫阶。
不,想来纵是卫阶也未有这般仪表和气度。
渊渟岳峙,沉凝如渊。
其实,这种糅合了二世为人阅历的气质,哪怕平平无奇的长相都能赋予其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度,更遑论是贾珩原本就是俊美无俦的相貌。
嗯,当然与什么邪魅狷狂,鹰视狼顾无关。
咸宁公主蹙了蹙眉,眸光流转,陡然想起一事。
先生好像……昨晚吻了她?
此念一起,咸宁公主芳心勐地一跳,只觉难以言说的欣喜和甜蜜涌上心头,感觉哪怕是经过了一夜,那种喜悦都不曾减轻分毫。
贾珩心有所觉,凝眸望去,面上见着澹澹笑意,道:“殿下醒了。”
咸宁公主正自失神遐想,闻言,眸光慌乱地躲开,起得身来,定了定心神,一副若无其事模样,清声道:“先生,什么时候了?”
“快己时了。”贾珩放下手中簿册,起得身来,近前说着,看向容仪窈窕、鸟娜娉婷的少女。
咸宁公主容颜清冷,轻声道:“先生怎么不叫我?”
贾珩笑了笑道:“见殿下睡的香甜,就没唤着,殿下昨晚睡的可好?
说来,此刻他和咸宁的对话,反而不像昨天刚刚确定情谊的男女。
怎么说呢,在他表明了一些态度后,咸宁也似渐渐找回了自我,先前或许是太想得到,以致需求感太强烈,反而失去了自身的魅力。
事实上,这就是大多数舔狗面对女神的状态。
咸宁公主伸出一只玉手揉了揉肩头,清声道:“和衣而睡,身上有些不大解乏。”
说着,款步走到近前,将莹澈目光投向贾珩手中的簿册,好奇问道:“先生看的什么?”
贾珩解释道:“是开封府城的户口以及府库资料汇总,刚刚城里送过来的。”
说着,也放下簿册,凝神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看着气色红润了许多,没有昨天那般憔悴了。”
说话间,唤着外间的夏侯莹,道:“夏侯,打盆儿水来。”
夏侯莹在帐外应了一声,不多时,自外间挑帘进得帐篷,将铜盆还有其他洗漱等物放好,道:“殿下,洗漱罢。”
“嗯。”咸宁公主说话间,洗漱起来,在铜盆中撩起的清水扑打在少女清丽如雪的脸颊上。
咸宁公主只觉头脑分外清明,伸手从夏侯莹手里接过毛巾,擦过脸颊和手上的水珠,转头问道:“先生,城内情形如何?”
贾珩道:“开封府城内已贴了安民告示,军卒和民夫正在打扫战场,等会儿吃过饭,咱们就进城。”
经过一夜厮杀,开封府城内余寇被清剿一空,原本被裹挟的丁夫则被监押起来,事后甄别,只是需得收拢官军和贼寇尸首,清洗街道上的血污。
等会儿他进城,还要召见城内幸存的官吏士绅,并且对死难者进行慰问和抚恤。
咸宁公主又关切问道:“先生,军报和飞鸽传书可向京城递送过去?”
“一早儿就已递送过去了。”贾珩轻声道。
关于中原开封府收复的消息,以飞鸽传书和军报的两种形式向朝廷递送,飞鸽传书半晌午就能到,六百里急递则要稍晚一些。
不大一会儿,夏侯莹用着一个红木托盘,给咸宁公主端来热气腾辉的饭菜。
当然,自然无法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宫廷御厨相比,而咸宁公主从神京出来,就是这般吃不好、睡不好的状态下陪着贾珩行军。
所以贾珩昨日才言,一路奔波,有不少辛苦。
“先生,你吃早饭了?”咸宁公主问道。
贾珩道:“早上看这些簿册,还没顾着吃。”
说着,来到铜盆前洗了洗手。
咸宁公主看着正在铜盆中洗手的少年,脸颊微热,欲言又止。
那方才是她的洗脸水,先生都不换水的吗?
不过,换不换也就那样吧。
贾珩落座下来,与咸宁公主一如往常地用完早饭,刚刚撤去碗碟,正要和咸宁公主向外走去。
就在这时,刘积贤在军帐外抱拳说道:“都督,庞将军回来了。”
贾珩拧了拧眉,道:“让他进来。”
昨晚,扬威营参将庞师立率人去追杀李延庆等人,也不知情况如何。
不多时,锦衣亲卫领着扬威营参将庞师立从外间而来,只是看上去无精打采,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贾珩心头隐隐有着几分猜测,问道:“庞将军,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末将无能,没有斩杀得李延庆,还请节帅降罪。”
贾珩默然片刻,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庞师立面现愧色,说道:“末将昨晚追逐李延庆等人,一直将其追杀到黄河边,但不想两人骑马跳入水流湍急的黄河水中,末将派兵卒在下游寻找尸体,至今并未找到。”
“两人?”贾珩面色幽幽,问道:“除李延庆外,还有一人?”
“末将从后来得知,还有高岳部属黎自敏跳入河中。”庞师立低声说道,只觉无地自容。
贾珩目光深深,沉声道:“没有找到尸体,那两人究竟是死是活?”
咸宁公主蹙了蹙秀眉,轻声说道:“先生,会不会两人已经身死,只是尸身沉入河底了?”
在她看来,造成河/南局势糜烂的高岳既然绳之以法,那么李延庆这等小一些的贼寇,如果实在没办法,倒可以慢慢缉捕。
贾珩摇了摇头道:“此事还不好说。”
默然片刻,目光咄咄地看向庞师立,冷声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庞将军即刻派人准备船只沿着河流向下搜寻,此外对两人画影图形,发下海捕文书,如是尚苟活于世,务必捉拿归桉!”
“是,节帅。”庞师立抱拳称是。
待庞师立面带愁闷地离去,贾珩转而看向刘积贤,问道:“刘千户,可有曲朗的消息?”
曲朗带领锦衣卫士潜入开封府城,里应外合,帮着攻破开封府城,减少了京营不少伤亡,等回京之后,起码要升授为锦衣指挥佥事。
“回都督,曲镇抚身边儿的小旗官刚刚禀告说,曲镇抚似乎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正在开封府城中侦捕。”刘积贤面色沉毅说道。
贾珩目光闪过一道寒芒,喃喃道:“白莲教?”
上次听到白莲教这三个字,还是因为白莲教刺杀忠顺王,当时他命锦衣府严查这股势力,不想没有多久,这股势力又重新出现在他视线中。
咸宁公主明眸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清声道:“先生,白莲教不是在鲁地活动,怎么也来到了中原?”
“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中原变乱,他们自不会甘于寂寞,必是想着扇风点火,以便火中取栗。”贾珩面色冷沉,冷声说道:“看来,高岳先前就和他们勾结上了,好在开封府城一战而下,未让彼等东西响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白莲教都渗透到了大汉朝廷的政治中心——神京,足见这伙儿势力的能量和可怕。
“瞿光和康绍威那边儿可有动静?可曾捉拿到王思顺,还有雎阳的单鸣,汝宁府的谢再义,最近可有军报传来?”贾珩压下白莲教一事,又问着刘积贤。
虽然收复了开封府城,但并不意味着事情就结束了,以粮秣安抚中原百姓,清剿残余势力,后续之事,千头万绪,纷乱复杂。
而且,他也要试着将势力深入齐党的核心,山东。
刘积贤道:“瞿将军派了人乘船渡河追杀贼寇,至今还未有信儿传来,谢护军那边儿,也没有音讯。”
贾珩皱了皱眉,道:“谢再义去了汝宁府这般久了,还没音讯。”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锦衣卫士自不远处的营帐小跑而来,立身近前,抱拳道:“都督,从汝宁府方向过来的飞鸽传书,还请都督过目。”
“拿过来。”贾珩诧异了下,连忙伸手接过笺纸,凝神阅览,面上神色渐渐和缓几分。
咸宁公主将期冀目光投向蟒服少年,问道:“先生,汝宁府那边儿怎么了?”
“汝宁府收复了,谢再义打算领兵向开封府增援,另外还寻到了牛继宗和钱玉山两人。”贾珩说道:“谢再义先前因南阳等地燃起烽火耽搁了一阵,终究没有误着剿寇大事,不然汝宁府的贼寇得知开封的消息,势必要向湖广逃亡,那时就不好剿捕了。”
咸宁公主闻言,面上欣喜之色难掩,轻声道:“这下子,开封府城和汝宁府都收复了。”
贾珩点了点头,对刘积贤说道:“让人给谢再义飞鸽传书,就说我京营大军业已收复开封,让谢再义部清剿汝宁府以南贼寇,不必向北再行汇合。”
“是。”
那锦衣校尉高声应着,转身而走。
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咸宁公主,道:“殿下,咱们也进城吧。”
咸宁公主连忙应了一声。
于是,贾珩与咸宁公主在大营五百骑卒以及锦衣卫士的扈从下前往开封府城。
只是刚刚近得新郑门,就见北面烟尘荡起,飞快来了一骑,近前,翻身下马,禀告道:“节帅,瞿将军命卑职送来消息,王思顺在延津渡口刚刚上岸,被康游击所部斥候发现,康游击率众一举击溃贼寇,王思顺被生擒,正要渡船押赴开封。”
贾珩闻言,慨然道:“瞿将军做的不错,让他将人带回来,待贼寇头目指认确是其人后,连同高岳一同槛送京师。”
那骑士应命一声,翻身上马去了。
咸宁公主欣喜道:“先生,王思顺也抓住了。”
至此一来,中原变乱的五大匪寇,两死两擒,中原之乱已然彻底平定了。
“只是少了一个李延庆。”贾珩面色却无多少喜色,低声说道:“殿下,进城吧。”
咸宁公主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开封府城,昨日攻城血战留下的痕迹仍历历在目,也不知昨日一番夺城是何等凶险。
少女思忖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心头只觉一股安宁之感,一夹马肚儿,随着贾珩,在五百骑卒浩浩荡荡的扈从下进入开封府城。
神京城,宫苑,半晌午时分
大明宫,偏殿
今日又是例行朝会之期,崇平帝在戴权等众内监的侍奉下,对着铜镜,换上一身龙袍。
这位继续以来,勤政不辍的天子,已养了好几天病,在后宫自然有些呆不住。
不过崇平帝还是听从了太医的嘱托,将早朝改为午朝,这样起码能多歇息一会儿。
“戴权,河南那边儿还没消息传来?”崇平帝面色幽幽,问着正在给自己系着玉带的戴权。
戴权手中动作微顿,轻声道:“陛下,奴婢还未听到信儿。”
这几天,自从陛下没有见到河南的军报和飞鸽传书以后,就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他已记不得这是多少次问着他了。
崇平帝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呢?也没有子玉的飞鸽传书?”
戴权迟疑了下,耐心解释道:“陛下,锦衣府那边儿,奴婢已打发了人去等候着,一有消息不会耽搁,就会送来。”
崇平帝面上就有几分郁郁之色浮起,目光明晦不定。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
自那天汜水关歼灭敌寇,河南那边儿就再没有飞鸽传书过来,也没有军报过来,简直……死一样的寂静。
京营骑军应该已到了开封府,现在正在攻城吗?
可为何不给一封飞鸽传书?
哪怕就说到了开封也行。
难道是因为攻城不顺利?还是因为贼寇势大,抑或是京营吃了败仗……报喜不报忧?
不,绝不会吃败仗!
京营骁锐齐出,先歼灭了贼寇三千主力,再打开封城就好打了一半,纵然僵持不下,也不会吃败仗。
此刻,说句不好听话,贾珩先前的洛阳一封,汜水关一封,那种随时来报,随时捷音的模式,让这位天子产生了某种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惯性。
就在崇平帝心头焦虑万分时,宫殿之外传来宫女和内监的见礼声,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见过长公主,见过清河郡主。”
因为这是天子身子暂且痊愈后的第一次上朝,宋皇后和端容贵妃都有些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崇平帝,至于晋阳长公主和清河郡主。
因为清河郡主一直在宫里陪着端容贵妃住着,娘俩儿说话着。
晋阳长公主一个人在家,无人说话解闷儿,也有些想念自家女儿。
当然这位丽人不会承认,男人不在,小郡主的地位重新回来了。
“梓潼,容妃,晋阳,你们怎么过来了?”崇平帝看向款步而来,云堆翠髻联袂而来的几人。
晋阳长公主着一身澹红色长裙,纤腰高束,雍容华艳,丽人声音轻柔婉转,道:“听皇嫂说,皇兄今天要去上午朝,就过来看看,皇兄气色这两天看着好多了,可怎么也该多歇几天才是,国事急不得的。”
听着晋阳长公主说话,宋皇后秀眉之下的美眸闪了闪,柔声说道:“陛下,晋阳妹妹说的是,这快近晌儿了,臣妾亲自下厨煮了一些药膳,让人端了过来,陛下用些?”
崇平帝点了点头道:“朕正说这会儿有些饿。”
终究是皇后一番好意。
宋皇后打量着崇平帝,凝了凝眉,问道:“陛下脸色不对,是身子不舒服?”
分明见着天子神情不大好看,芳心涌起一股担忧。
端容贵妃和李婵月闻言,也投过去关切的目光。
见崇平帝一时未言,宋皇后劝说道:“陛下如是身子不舒服,再多歇息几天,这身子才好一些,也不能太操劳了……太医昨个儿还说陛下需多多歇息才是。”
晋阳长公主同样留意到崇平帝脸现愁容,轻声劝道:“皇兄,保重龙体当紧。”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人常言,磨刀不误工。”端容贵妃柔声道。
李婵月也劝道:“舅舅,如身子不舒服,不要强撑着。”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崇平帝摇了摇头,道:“如今满朝文武许久不见圣颜,并非长久之计。”
想了想,知道宋皇后以及误会了自己脸色问题,解释道:“子玉几天没有还未见着飞鸽传书,倒也不知道开封府那边儿情形如何了。”
宋皇后、端容贵妃、李婵月:“……”
合着脸色不对,就是为了这个?
好吧,开封府现在陷落敌寇之手,陛下是需要上心着。
晋阳长公主拧了拧秀眉,其实刚刚隐隐猜到一些,能让皇兄这般眉头郁郁的,也只能是河/南之乱。
念及此处,弯弯秀眉下,一双晶莹美眸忧色浮动。
他去河南也有几天了,飞鸽传书和军报前几天还发着,听元春说他还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她这边儿却没见着。
纵然觉得递送家书不方便,难道不能以夏侯莹的名义送过来?
宋皇后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一丝复杂思绪,轻声道:“陛下这般一说,是有两天没见着子玉和咸宁的信儿了。”
“是三天。”崇平帝面色澹漠,随口说着,却已纠正宋皇后的“口误”。
宋皇后:“……”
这得想成什么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端容贵妃则看向崇平帝,清冷玉容微动,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女儿还在贾子玉身旁,可陛下这般提心吊胆的却不是咸宁。
当然,更多是惦念着开封府的局势。
崇平帝皱了皱眉,低声道:“朕之前推算过,以骑兵之迅,只怕两天前已到了开封府城下,应该已与敌大有所交手,难道是攻城不顺利?还是说要等着步卒赶到一同攻城?”
宋皇后想了想,宽慰道:“陛下勿忧,许是贾子玉还在攻城,想着等攻下之后,再给陛下发着捷报呢。”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了,开封府城是大城,城防坚固,贼寇据坚城顽抗,朕就怕一番攻守,要连绵大战一两月,那时对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而言,无疑又是一场浩劫。”
端容贵妃蹙了蹙眉,轻声道:“贾子玉不是带了四万步卒,合起来,近八万步骑,应不至于攻不破一座坚城吧。”
“容妃有所不知,一旦贼寇整合而毕,就需得征发不少民夫才能攻城。”崇平帝解释说着,面色就有几分幽冷,道:“就怕天下省府州县,见贼寇与官军相持日久,人心思动。”
能不能以雷霆手段平息叛乱,本身就是中枢威信的体现。
民变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民乱,朝廷久不能制,那表明中枢已经渐渐失驭天下。
端容贵妃柔声说道:“陛下也不要太过担忧了,贾子玉总有办法的。”
李婵月看向崇平帝,虽未劝说,但目光也有着几分关切之意。
晋阳长公主柔声道:“皇兄如实在担心,可以锦衣府放出信鸽,询问开封府那边儿的情况。”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点头道:“晋阳所言有理,戴权,即刻让锦衣府照此办理。”
戴权连忙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说着,就去吩咐内监行事。
“陛下,先用些药膳吧。”宋皇后端过一个汤碗,递将过去,柔声道:“趁热喝,调养调养身子。”
崇平帝却并未接过药膳,低声道:“朕这会儿用不下。”
宋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盛有药膳的汤碗放在桌子上。
她算是明白了,没有贾子玉那边儿的消息,陛下就是寝食不安。
晋阳长公主默然片刻,柔声道:“皇兄这般忧虑,也于事无补,还是调养身子要紧。”
宋皇后福灵心至,柔声道:“陛下,子玉临去河南前,也说过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河/南的事儿,他都能从容弹压的。”
李婵月道:“皇舅舅,以小贾先生的能为,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破了开封城了,捷报就在路上,皇舅舅先用着药膳吧。”
崇平帝闻言,也被李婵月的天真稚气弄得烦闷稍消,轻笑了下道:“开封府城如是这般好破就好了,那就借小婵月吉言。”
说着,看向面带关切之色的宋皇后,道:“朕先把药膳吃了,等会儿还需去含元殿见群臣。”
宋皇后见此,芳心稍喜,看了一眼小郡主。
心道,这丫头乖巧伶俐,天真可爱,和炜儿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崇平帝压下心头焦虑,一勺一勺吃着药膳,强迫着自己暂且忘却河南之事,如晋阳所言,过于忧虑,也于事无补,他身子不能再出岔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廊檐下,一个内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高声道:“陛下……”
这时,戴权眉头紧皱,面色倏变,紧紧盯住那内监。
崇平帝也放下手中的汤碗,凝眸望去,一双威严的眸子疑惑地看向那内监。
“陛下,河南急报。”内监顺了口气,开口说道。
崇平帝闻言,怔了下,霍然站起问道:“河南急报?”
众人也都诧异地看去。
这时,那内监手中拿着笺纸,道:“陛下,是锦衣都督贾珩在锦衣府的飞鸽传书。”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喜,连忙唤道:“戴权。”
一听是贾珩之名,甚至是飞鸽传书四字,戴权脸上神色乌云转晴,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从内监手中一把抓过笺纸,小跑折返回来,呈递给崇平帝道:“陛下。”
宋皇后拿过汤碗,用手帕擦了擦手,那张雍容华美的脸蛋儿,见着忧切之色。
端容贵妃秀眉微蹙,那双与咸宁公主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眉眼,冷艳之意更为浓郁,目光聚注在崇平帝手中那张薄薄笺纸上。
晋阳长公主华丽玉容上同样浮起惊疑之色。
清河郡主李婵月不知何时攥紧了手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为何,心头忽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方才她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就连戴权也期待地看向崇平帝手中的笺纸,这位权阉,苍老眼眸中满是期待。
三天不来一点儿信,可别是什么坏消息吧。
崇平帝接过笺纸,迅速展开,凝神阅览,须臾就是愣在原地。
“这……开封府城?”
众人都被「开封府城」几个关键字吸引了过去。
崇平帝看完,又是再三阅览了下,面色潮红,这位素来威严肃重的天子,兴奋说道:“好,好,好啊。”
“陛下。”宋皇后提到嗓子眼的芳心缓缓放下,喜上眉梢,问道:“陛下,怎么说?”
“子玉他收复了开封府,匪首高岳被子玉生擒,匪首贺国盛、罗进忠皆已伏诛!”崇平帝面色红润,声音激荡,激动说道:“开封府重回朝廷之手了!”
笺纸记载简明扼要,不是详细的军报,详细的捷报还在路上以六百里急递而来,来自贾珩的消息,却比任何东西都让崇平帝确信无疑。
崇平帝此言一出,顿时在大明宫偏殿中刮起一股飓风,恍若被喜悦充斥着。
开封府收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