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八年大年初一,军政院正式通过币制革新的新法条案。
这意味着在中国历史上存在数千年,作为正式货币使用史近五百年的白银,正式退出历史舞台。
取而代之的,是铜票。
铜票即为铜钱的纸质货币,与铜钱的购买力相等。
一文钱就是一文钱。
而自币制改革之后,中央银行印发的铜票面值分别为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和一千文!
防伪和大量印刷是这次铜票发行的两大难点。
好在这些年大明的印刷技术得到了长足进步,远远领先平行时空大明数百年,手工雕刻的精细模板完全可以承担起大量印钞的工作。
虽然铜票取代了白银,成为大明唯一的法定货币,但陈云甫并不会借这个机会向历朝历代的敛财朝廷一样趁机攫取民财。
民间百姓都可以将自己家中的白银以及黄金按照币制改革前的官方汇率到银行换新钞。
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
一两黄金则是一万三千文。
黄金的价格稍微有些下跌,那是因为这几年蒲向东送进大明的黄金实在是太多了,偶有波动也是正常。
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中央银行开始铆足了劲造钱。
第一期就是整整一千亿的铜票运往广东银行,那么多的现钞,足足拉了几十条漕运船,转陆路的时候更是数百辆板车才得以拉光。
广东的银行家、资本家们弹冠相庆,欢呼雀跃。
“币制改革只是国家经济发展走出的一小步,却是我等商人迈出的一大步!”
广州的万国酒楼举行了一堂规模极其盛大的庆功宴,无数资本家们欢聚一堂庆祝这场‘伟大的胜利’。
什么胜利?
一群商人,迫使中央朝廷低下了几千年高高昂起的头颅!
什么士农工商,以后应该叫商士工农才对!
“大明不能没有商人,就像西方不能没有教皇。”
“不不不,准确来说,咱大明不能没有蒲掌柜,不能没有阿拉伯商人才对。”
一群银行家们恬不知耻的聚在一起开怀大笑,而在人群中,年轻的科西莫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的蒲向东,不屑一笑。
早晚取而代之!
一个低级而卑劣的奴隶主出身,而自己可是高贵的贵族出身,是根正苗红的银行家,论资本如何运作和扩张,你蒲向东给我提鞋都不配!
想到这,科西莫将口袋里的一张羊皮纸烧掉。
那是自己远在佛罗伦萨父亲写给自己的,信中的内容是让科西莫回家乡接班。
接班?
贫穷的佛罗伦萨才有多少财富,这里可是大明,遍地都是黄金!
诺大的大堂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而在普遍弹冠相庆的人群中却有一个神情落寞的年轻人。
陈景和。
自己父王的谜之操作让陈景和几欲抓狂。
在股监局、广交所工作的这两年,陈景和不敢说成为一个多么出色的经济学家,但还是懂了许多,他可以清晰的看到,未来大明的发展将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陈景和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
姑且就当陈云甫不懂经济,那南京城那么多的官员难不成都是吃干饭的吗?
严震直、夏元吉、胡嗣宗他们仨再干什么?
“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三个无能之臣,误国!”
陈景和气呼呼的喝完杯中酒,正打算转身离开,却被酒气熏天的江正勋拉到了一边。
“明松,告诉你一件大事。”
“什么事?”
江正勋环顾一圈,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再给藩台敬酒的时候,听到他们那桌说,下个月大王要去印度,届时圣驾会来广东。”
“当真?”陈景和先是一惊,随后大喜过望:“那可真是太好了,正勋兄,咱们可得抓住这个机会,劝谏大王收回成命。”
反对币制改革纵容资本的不止是陈景和一人,江正勋也是这般想。
不过这一次后者却是苦笑起来。
“明松,你觉得大王来到之后,咱们俩有资格见到大王吗,就算见到了,又能有多少可能和大王单独进言?”
陈景和不假思索的说道:“为什么要单独进言,只要能见到,便可直陈。”
“届时当着广东所有官员、商贾的面?”
“那不然呢。”
江正勋叹了口气:“明松,甭管大王采不采纳,咱们要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陈,你觉得,咱们在广东还能待下去吗,甚至说难听些,死无葬身之地啊。”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更何况陈景和要干的事,都不是简单的断人财路,而是干脆利落的掀桌子了。
图穷匕见的时候,谁都会红眼。
听到江正勋的话,陈景和沉默下来。
他不能指责江正勋胆小怕事,自己是太子,闹的再大生命都不会有危险,大不了广东待不下去回南京。
可江正勋不一样,他一家老小都在广东呢。
自己作死,人江正勋不同意陪自己一起作死天公地道。
江正勋拍了拍陈景和的肩头:“明松,当哥哥的痴长你几岁,劝你一句,这件事上不要意气用事,大王如今威加海外,功绩之伟远迈汉唐,已成千古一帝。
君王的面子不可忤逆,事既然已成定局,我等为人臣子的且安心做好差事便可,须知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的道理。”
“是,我记下了。”陈景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上一句,随后告辞离开。
待走出这万国酒楼后,陈景和又扭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六层高阁,赌气离开。
他要去找从南京赶来广东发展的严元楷喝酒。
广州虽大,现在也就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了。
“太子爷,我说您也别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严元楷倒是洒脱的性子,给陈景和斟酒的功夫还不忘劝上两句:“商人存在的价值本来就是赚钱的,现在这么做,不过是让他们赚的更容易一些,诶,话说我也是个商人,现在不也跟着陪您喝酒呢吗。”
“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多少还算有点良心。”
陈景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气呼呼的说道:“元楷,你是不知道,自打中央的钱到了广州之后,你知道那群商人能干出什么事吗?
他们从浙江、福建买下一车又一车的水果,跟他娘不要钱一般的大肆采买,等这些水果到了广州很多都不能吃了,就被这群人拿来喂牲畜、喂家里养的小猫小狗!
真他娘的暴殄天物!现在,不仅广东,就连邻省的物价都涨了七八成,当地的老百姓根本买不起,以前当地的百姓三五天还能吃顿肉、吃条鱼,现在倒好,啥都吃不起了,连蔬菜的价格都翻了番。”
“老百姓越来越穷,钱,全进了这些人的口袋里。”
陈景和喝的猛,没多久就说起醉话来。
“再这么下去,老百姓会骂娘的,会造反的。”
这话把严元楷吓了一大跳,赶忙捂住陈景和的嘴。
“哎呦我的太子爷,您老说话可得有个把门的,我这还没娶媳妇呢,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冤死。”
“好,我不说。”
陈景和打掉严元楷的手,目光炯炯的盯着后者。
“老子这辈子就对付那群贪婪的商人,我恨不得把他们通通吊死,元楷,你会帮我吗?”
好嘛,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严元楷苦笑,随后还是重重点头。
“我还是那句话,太子爷您指哪我就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