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言重了,您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
许青梧哈哈笑道。
墨玄歪了歪头,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寨主何时如此好说话了?
李斯听了这话也是微微一怔,失笑道:“看来那些说许寨主吝啬的消息,果然不能信。”
许青梧端起酒,笑道:“对旁人我吝啬些没关系,毕竟家底薄嘛,可丞相亲自来了,还是代表大秦皇帝而来,我许青梧自然不敢藏私,谁让我热爱大秦呢。”
“呵呵,我不信。”
蜀郡郡守又跳了出来,张口便来了一套“鲁信我不豫”的说辞,显得极为刺耳。
许青梧砸了咂嘴,认真盯着他,问道:“这位大人莫不是对在下有意见?”
蜀郡郡守冷笑一声:“你若真的热爱大秦,为何会给叛贼武器?为何要安葬那叛贼庞飞?难道通敌也算热爱大秦了?真是好笑!”
李斯沉吟道:“这确实有些说不通了。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许寨主不妨给我们个解释,以免日后落下口舌。”
“呵呵,丞相有令自敢不从。”
许青梧躬身一礼,饮了杯中酒,叹道:“一年前,蜀地盗贼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我披云岭为了保命,这才上山寻求自保。那时,我寨中人衣不蔽体,腹中连根野菜都没有,就这还时常有强盗来劫掠,我们很希望官府能站出来,可我听说蜀郡那些忠孝仁义的官员,早被匪人给杀光了,剩下那些不是逃命,就是入伙匪寨了,蜀地哪还有官?没人管我们,我们只好自己抗击强盗,期间以前寨主白楚为首的数百壮士,都在与强盗的争斗中先后丧身,所幸我披云岭终于有了一片安宁之所。”
蜀郡郡守拍案而起,叫道:“许青梧!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喽!什么叫蜀地无官!飞天将军难道不是本郡守剿灭的吗?!”
“哎呀,莫非这位大人就是蜀郡郡守?我当大秦不管蜀地了呢,原来有官的啊。”
许青梧一脸惊讶。
郡守怒道:“莫要装糊涂,乱贼飞天将军就在你麾下,你二人合伙打劫我大军物资的事,难道你忘了么!”
许青梧看着他,一脸无辜,继而一拍脑门,跺脚道:“我想起来!咱们是见过!”
他用质问地口吻说道:“带了五万人马从太平寨出来的是不是你!”
“不错!那日飞天将军被我剿灭,我得胜而归!”
“那就对了!”
许青梧一拍手,“我听说上万人的太平寨荒废了,就是让人给劫了,不过后来百姓盛怒之下又夺回了物资,莫非这事是这位大人牵的头?这可是为民做主的好事,想来丞相定会上报给陛下,嘉奖肯定少不了啊,我提前恭喜这位大人了,哈哈。”
蜀郡郡守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哪还敢答话。
李斯瞄了他一眼,冲许青梧摆摆手,说道:“他这些分内事就先不提了,你还是继续说披云岭的事吧。”
许青梧道:“我披云岭灭了山匪,日子安宁是安宁了,可依旧没饭吃啊,为了活命,这才有了后来这些无奈之举。唉,也怪我消息不灵通,我要早知道蜀郡郡守还活着,我肯定带着全寨人去郡城讨饭,我就不信郡守能不顾我们死活,有如此美事,打死我,我都不跑那远去做生意。”
蜀郡郡守看着一脸懊恼的许青梧,张了张嘴,始终没敢再招惹他。
这疯狗可乱咬人呢,还专门往要害咬。
李斯沉默片刻,击掌庆贺道:“既然事情已说清了,那就是好事,陛下已有圣断,要你披云岭日后好好为大秦效力,不可再做出格的事,否则定斩不饶。”
许青梧心里一惊,这话可不太对啊。
不是说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吗?是李斯在说谎,还是传信的人在说谎?
他隐隐觉得事情很不简单,可又抓不住头绪。
酒宴过后。
当许青梧找到墨玄商量此事时,李斯与家仆也在屋内说着话。
李斯听完家仆的汇报,沉默许久后,开口说:“披云岭日子艰苦,但人心凝聚,善于铸造神兵利器,助郡守剿灭四方强
盗。唔……这几句你也记下。”
家仆赶紧提笔,又将这几句记在了竹简上。
李斯又道:“你去把人叫过来,我还有几句话问他。”
家仆应一声,随即出门而去。
片刻,许青梧一路小跑,揉着笑得僵硬的脸颊而来。
李斯热情地赐座,许青梧谢过后,依旧站着。
只听李斯开口道:“听闻你曾有《卧龙吟》、《诫子书》、《千字文》,我观其文非一般人所能写出,想来许寨主的见识也定非常人所能及了,不知许寨主对大秦眼下形式如何看呐?”
“呵呵,丞相见笑了,我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许青梧客套一句,接着说道:“大秦有丞相在必然无忧,我哪有什么见识啊。若真要我说,就一个办法,带兵打过去呗,那些反贼还扛着锄头,能敌得过我大秦军队?怕是一看见我秦兵,吓得连逃跑都忘记了。”
李斯哈哈大笑,伸手虚点许青梧,笑道:“还说你没见识,你这法子不挺好,我就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办法。”
许青梧脸上陪着笑,实际上早目瞪口呆,我乱说几句他还夸好?
看来还真让李慕白说对了,这真是个老油条。
李斯笑罢,揭过这个话茬,神色严肃起来,问他:“先帝在时,焚百家典籍,你可知?”
“略知一二,”许青梧一脸认真,“我有时候也会烧掉些不用的废纸。”
李斯一愣,说他这话不对吧,好像是说的没错,那百家典籍对大秦来说不就是废纸么,可要说他对吧,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他呵呵笑道:“许寨主真是个妙人。但不管怎么说,你寨中学堂都在教授百家学问,这事可说不过去啦。”
“有么?”
许青梧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呵呵,你心里清楚便是,”李斯吸一口茶,“如今你得陛下恩宠,以后就收敛点嘛,陛下给你面子,你也该明白事理才对。哦,对了,你那纸我也见了,极好的东西。”
许青梧傻呵呵一笑,说道:“丞相喜欢就好,回头我连同火器一起赠与丞相。对了,说到纸张,在下斗胆请丞相为我披云岭留下一篇墨宝。”
“嗯?这是为何?”
李斯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地就要我写字?
许青梧赶忙解释:“丞相小篆独步天下,我只是想讨一幅字,好传给子孙后代。费用方面自然好说,毕竟我是个商人嘛,总不能让丞相做赔本买卖不是?”
李斯也是一点就透,假意推辞了一番,这才在纸上写了八个字:
“物禁大盛,物极则衰。”
许青梧是真的喜欢,这八个大字要放在当代,呵呵,那肯定是专家建议上交的存在。
收了字,润笔费自然不能不给。
黄金、珍贵皮裘、缴获的美玉等等,许青梧忍着心痛,送出去了不少。
许青梧走后,李斯又招来家仆,叮嘱道:“记下,博古通今之大才,见识卓越,机敏非常人所能及,心性沉稳,有勇有谋。”
家仆再拿出竹简,一一记下。
随后两天。
李斯在许青梧的陪同下,参观了披云岭后山的工厂,以及各种作坊,白水滩的船厂自然也去看了。
期间,正巧遇见朱河与熊大两支队伍在比试,结果三百常备军完胜四百多人,熊大早知道会输,但没想到会输的这么彻底,于是就叫了朱河出来比试,结果朱河凭借一把,许青梧为他量身打造的奇门兵器,险胜了熊大。
李慕白当场兑现了承诺,说日后会去常备军中教授那套呼吸运气法门。
就在这时,意外出现了。
失落的熊大应是听了章平等人的冷嘲热讽,当下就嚷嚷着不服打一架,章平自然要听指示,当下没回话,只是言语上的讥讽却没停。
李斯听了这事,当场就替章平等人答应了下来。
八百多人的群架,很是壮观。
墨玄本来劝熊大给李斯留点面子,可盛怒之下的熊大,好不容易找到个出气筒,怎么
能轻易算了,结果不但章平直接被揍骨折了,他从随行兵卒中选出的四百将士,打到最后硬是没人能站起来。
李斯心情大好,命许青梧抬来几十坛酒,赏赐给了这前后打架的一千多人。
章平虽然输了,但得了丞相赏赐,心里总算好受些。而三百常备军,以及熊大的手下,得了李斯赐下的美酒,却迟迟不愿喝下肚,七百多人齐齐望着正在搬酒的许青梧。
李斯问其故。
墨玄趁机答道:“寨中有军令,平日不许饮酒。”
李斯“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墨玄见情况不对,赶紧叫来了许青梧,这才化解了这场尴尬。
当晚,李斯又将家仆唤至身前,叮嘱道:“治军严苛,这条也记下来。”
家仆提醒道:“主人,第一条就是,志军有方。”
“嗯,我知道,再记下治军严苛这条。”
李斯笑眯眯地叮嘱道。
家仆不敢不从,只好再提笔记下。
次日,李斯带了许青梧连夜撰写的密录,以及收下的礼物,踏上了归途。
披云岭的人再将李斯一行人送至钓鱼沟外,待李斯的车队彻底没了踪影,许青梧这才振臂一呼,带队返回披云岭。
墨玄再忍不住了,问他:“寨主真将咱们的秘密都给他了?不是说要等下半年再说么?”
“唔……马马虎虎吧,”许青梧嘿嘿一笑,“放心,还是老样子。那些东西他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就算看明白了,他也造不出东西来。”
许青梧在密录中是写了关于制刀、火器、造纸等方法。可就拿火器来说,他给的是披云岭最新研究出的烟花配方,其中不但缺斤少两,还胡乱颠倒。
试问,这样一份说明书,当今世上谁能用它造出好东西?
墨玄听完松了口气。
熊大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他相信许青梧有分寸,反倒是李斯那日在白水滩的举止神态,让他心里有了一丝危机感。
他沉声道:“青梧,我总觉得这李斯可能是个,啧……是个你说的那笑面虎。”
李慕白笑道:“放心吧,皇帝陛下都下令了,李斯也来看了,礼也收了,咱们怎么可能会有事,放心吧。”
许青梧嘿嘿一笑,说道:“墨玄,熊大、李慕白、朱河、黄安,你们几个,晚上来会议室开会。”
“啊?我也去?”
李慕白哭丧着脸,披云岭的会议他可见过,无聊的很。
许青梧沉声道:“你必须来,少了你这会没法开!”
另一边,李斯坐在返程的马车中,对家仆说道:“再记下最后一条,许青梧此人,深得民心,将来必成大器!”
家仆写完,终是忍不住疑惑,问道:“主人,这许青梧我也见了,不像你说的这么好啊。”
“好?呵呵……”
李斯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自顾自说道:“说实话,许青梧这人有本事,但我不希望陛下觉得他有本事,否则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岂不是还比不上个一个山野小孩?那陛下还要我们做什么?呵呵,新帝上位,旧党已除,章邯又大获全胜,我大秦哪里还需要那么多能人?披云岭的东西在我这,有我就够啦!”
家仆谄媚笑道:“目前朝中大臣都以主人为首,若主人能趁机封王,小的也能跟着沾沾光。”
李斯指着他笑道:“你啊,你啊,就这点讨喜,可也就这点令人不喜。”
“嘿嘿,主人说的是,小的一定改。”
家仆陪笑道。
李斯伸了个懒腰,挑开车窗的布帘,看了眼外面,回身说道:“等咱们出了蜀郡地界,你传令下去,披云岭许青梧造反证据确凿,汉中郡、蜀郡、巴郡派兵全力清剿。”
家仆应一声,再问:“咸阳那边?”
李斯冷笑一声,说道:“朝中缺了我,他这大秦可得乱套,日后待我平定叛乱,这点事情,他还能记着?做好你分内事。”
“小的明白。”
家仆躬身退出了车外,准备提前去安排调兵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