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秋风微冷,太平寨中大多数人还未起床,仅有草木皆在微微颤动。
一支车队缓缓驶出太平寨的大门。
许青梧躺在一辆货车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拍了拍身下买来的布匹,叹道:“终于办完了,好在有惊无险。”
赶车的熊大低声埋怨道:“请太平寨的人护送,这花销可不小,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么没了。要我说啊,咱还是再等两天,等着寨主亲自来一趟多好。”
许青梧翻身趴在货物上,双手叠在下巴上,磕着牙说道:“衣裤、布匹、粮食等,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披云岭将来人口不会只这么点,所以提前多存点。至于请太平寨的人护送,能省去不少麻烦,一路上匪寨林立,太平寨这群人就是吃这碗饭的。现在对我来说,安全比什么都重要。再者,披云岭以后或许会跟太平寨来往,这也算提前互相了解。”
“来往?”
熊大回头道:“昨天你散步时和那城主说的?”
许青梧趴得累了,再翻过身躺好,回答道:“是啊,披云岭一直靠种地打猎可不行,尤其现在兵荒马乱的,就算不纳税,不服徭役,也收不了多少粮食。”
熊大没细问,只笑道:“你又有计划了?”
许青梧笑笑,打了个响指,忽然说道:“熊大哥,如果我要离开披云岭,你是选择跟我走,还是留下?”
熊大沉默许久,手中的鞭子甩出一声脆响,嘿嘿笑道:“寨主哪舍得让你走啊。”
许青梧望着渐渐清澈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回话。
他知道熊大看似粗鲁,其实粗中有细,很多事情都能看透彻,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抢风头而已。
此去若是用太平寨的生意,套不出白楚的真本事,那他肯定留给太平寨炼铁的方法后就会离开,毕竟还有大腿等着他去抱呢。
秦朝以十月为年始,现在是秦二世元年初,算算时间,刘邦明年就要起义,也或许现在已经蠢蠢欲动了。
我在蜀地,他在后世扬州某地,路程远,时间紧呐。
不过,真能跟刘邦结下点香火情分,再赚些钱,买宅子,买丫鬟、恶仆,生活简直不要太舒服了。上辈子愁吃饭,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与妥协,这辈子可不得为自己好好活一次?向生活低头?不存在的。
当远处天边,被一种酒醉似的绯红颜料渲染成晕时,许青梧早走了十几里路。
叶无双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兴冲冲跑到客栈时,却被告知那两位公子和大汉天没亮就走了,她望着城门方向,跺脚骂道:“小贼跑路的本事果然一流。”
回去的路上,叶无双拿出那张字据,她忽然觉得一下午能挣一万多的人,肯定能还的起这钱,于是她一脸坏笑道:“本姑娘可给你机会了,你自己抓不住,这可怪不得我不近人情了。下次再遇见你,这讨债的恶人,我可当定了!嘿嘿,先回家拿了钱,替小贼还了债再说,免得他到时候说我中饱私囊,以此赖账就不好了。”
当天,太平寨城主独女,三次驾车散钱,举寨欢庆,高呼城主万岁之声,城外数里都清晰可闻。
事后,据有心人统计,这三次洒下的钱,不下一万枚半两钱。
一天后的下午,许青梧终于返回了披云岭,白楚带领全寨人下山迎接。
走在最先头的披云岭护卫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遇上了不给城
主面子的劫匪,好在熊大及时出声提醒,否则就闹出乌龙来了。
熊大站在车上,高呼道:“这些衣物、布匹、粮食,都是许青梧给咱们弄来的,大家都搭把手先搬回寨子,回头每人都有份!”
太平寨的人早知道这小孩有本事,城主府的人还特地叮嘱了这趟护送任务,因而此时并没有多么惊讶。可披云岭的人却没几个信,只以为是白寨主的安排,有几个胆大的汉子上前将白楚抛了起来,口中嚷嚷着:“寨主真厉害!这下冬天不用在挨冻挨饿了!”等话语。
白楚虽不清楚许青梧是如何做到的,但这种莫名其妙的吹捧,他还不至于坦然受下,于是急忙解释道:“这是许青梧的功劳,你们该感谢他才对!”
披云岭这群光着膀子的糙汉子一脸不信,心想这小孩帮过咱们寨子退敌,寨主可能是要给他个人情,于是就远远地朝许青梧道了声谢,虽然话说了,但远赶不上对白楚时的真诚热情。
白楚见状,道出了原委:“先前我与青梧打了个赌,要他一月内给咱们寨子置办过冬的衣物,没想到他提前超额完成了任务。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反正现在看来,是我输了。”
熊大一把拉过许青梧,自己跳下马车,朗声道:“我这兄弟你们可别小瞧了,有本事着呢!他一天就赚了一万多呢,这事你们要不信,可以问这些太平寨的人啊,现在这些钱,全变成马车上的货物了。闲话不多说,大家先把东西搬回去吧!”
白楚倒吸一口凉气,缓了缓才喊道:“晚上开庆功宴!青梧和熊大记头功!”
此时,一些个从太平寨护卫那得到消息的披云岭人,不禁同样倒吸一口凉气,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许青梧,他们大多数人,这辈子还没见过一百钱是什么样,那可是一万多啊,这小子莫不是神仙下凡,随手就能变出钱来?
众人一阵吸气,咋舌声,惊叹声过后,疯了一般冲向许青梧,眼神狂热且充满敬畏。
熊大哈哈大笑着将许青梧举了起来,然后大喝一声,“接住!”
众人将他高高抛起,在人群中传了一圈后,一个大汉拍着胸脯说,“神仙爷,你一路辛苦了,俺扛你上山吧!”说完也不管许青梧同意不同意,将他往自己肩头一放,拔腿就跑,身后扛着货物的人兴高采烈地跟着起哄,热热闹闹地上山去了。
许青梧骑在汉子肩头,哭笑不得,心里忍不住叹道:这里的人,简直比太平寨的人还淳朴直爽。
晚上,披云岭上灯火通明。
寨中早摆下十几桌宴席,桌上以野味居多,外加许青梧带回来的食材酒水。
开席前,白楚端起酒盏起身说道:“开席前,我说两句。作为寨主我得感谢许青梧,感谢他让我们能过好这个冬天,这一碗酒我先干了。”
许青梧正要举杯陪同,白楚按他坐下,继续说道:“这第二碗,我得向你赔罪,说实话,先前确实小瞧你了。”
第三碗接踵而至,白楚又道:“这第三碗最重要。我得跟你说一声谢谢,感谢你帮我打退了黑风寨,也感谢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带回这些东西。”
许青梧站起身笑道:“白先生严重了,披云岭救了我的性命,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大家能安全过冬,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酒盏磕在一起,一饮而尽,拉开了宴席的序幕。
随后,不断有人前来敬酒,熊大不得不为许青梧挡下大半,即使如此,敬酒的人仍旧络绎不绝,直接将酒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到了最后,一群光膀子光脚的汉子,拍着酒桌齐声喊着许青梧的名字。
许青梧看了眼微醺的白楚,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白楚摆摆手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明早来后山找我,我兑现我的承诺。熊大你也来。”
第二天一早,许青梧跟熊大兴冲冲地到了后山,本以为他们来的很早了,没想到白楚已经在那等着了。
打过招呼后,白楚不再废话,对熊大说道:“我也算教过你。现在你将以前学的那套拳法和剑演练一遍,我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
熊大尴尬地挠挠头,虽说偷学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但被白楚直接说出来,他还是挺不好意思,当下冲白楚行了一礼,将拳法和剑法演练了一遍。
白楚看完后指点一番,让他将拳法再练熟,直至什么时候能一拳打碎树上飘下的落叶,再去找他。
许青梧见熊大去了一旁,自己赶紧上前,一脸期待地看着白楚。
白楚说道:“我不管别人怎么样,在我这里,先拳脚,后兵器,这个顺序你要记清楚,不可私自逾越。”
许青梧小鸡啄米般点头应下。
白楚又道:“今天先传你一套拳法,你先记下,以后有时间就来这里练拳,等脚下踩出的坑末过了脚背,再来找我。另外,你年纪小,底子还弱,以后跟熊大多上山,他知道给你弄些什么东西补身子。”
许青梧疑惑道:“我不用打树叶?”
白楚解释道:“你跟熊大不一样,他走的是刚猛路子。你练拳只是为了以后做准备,脚下扎实灵活了,才能将手中的兵器发挥出来。我打一遍,你先看,先想,等我打第二遍的时候会放慢速度,这时你再跟着学。”
同样的拳法,熊大先打了一遍,此时白楚再打,许青梧只觉得完全是两种拳法一般,只见白楚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莫名的和谐安静感,似有一股气流环绕着他,就像有一群蝴蝶蜜蜂跟着一株花,一棵树在风中舞动。
白楚一遍打完,问许青梧看见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许青梧如实说道:“看见了气流,就像一群蝴蝶蜜蜂一样。想到的则是这山林的一草一木,大自然的一呼一吸,先生你好像就是这树林的一部分。”
白楚跺了跺脚,说道:“力量是从这儿来,一呼一吸便是平衡之道。你们先把拳法练熟,我再教你们如何真正发力。”说罢,他又亲自教了许青梧一遍后,也不管许青梧记没记住,转身便走了。
许青梧忙追问道:“这就教完啦?先生明天还来不来?”
白楚头也没回,说道:“你们没达到要求前,我不来,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按我说的做便是。”
许青梧望了望熊大,两人大眼瞪小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冒着性命危险换来的东西,好像跟想象中差距很大。
熊大安慰道:“寨主吩咐的自有道理,习武这件事上,我相信寨主。”
许青梧知道自己心大了,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结,他明白基础的重要性,任何事情根基不牢固,其他就是空谈了,权当是白楚考验他的心性吧。
他用力一脚踩下,发现地面硬的不对劲,忙蹲下身拨开了地上的枯叶,顿时傻眼了。
尼玛,连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