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来,带着马粪的臭气,上官滢滢捂住鼻子对自己的车夫道:"老刘,咱们的马没事吧?"
老刘沉着地道:"没事。大小姐,这匹马是我老刘亲手照应的,没吃客栈的马料。"
而那些护卫的马,就没有那样幸运了。
上官滢滢禁不住扼腕自责道:"是我不好,不那么显摆就好了。"
可是她再能耐,也想不到在遥水集这种靠近京城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黑店。还是新盖的!
"大小姐,不关您的事。依小的看,这客栈的人,不像一般的劫匪,咱们这一次不上钩,他们也会在别的地方等着咱们。"
"你是说,这些人早就盯上了我们?!"
上官滢滢心里一沉。
她去云州见她爹,也算是临时起意,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不过几天的功夫。
对方如果在这几天的功夫里,就能起一座新的客栈,然后还能纠集一群道上的黑手等着他们进陷阱,那这能耐和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强...
到底是谁?
是云豹东家?还是另有其人?
上官滢滢心里的怒气和血性也被这些人给激起来了!
自始至终,她和弟弟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这些人为何要苦苦相逼,一定要置她姐弟于死地?!
"如果让我知道这些人是谁,我必手刃敌首,千刀万剐,上天入地,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上官滢滢暗暗发誓,抱紧了上官景辰。
小貂安静地卧在上官景辰身边的位置上,一双亮闪闪的红瞳仁在黑暗中发出金绿色的妖异光芒。
"大小姐!快走!快走!"瞿天领的声音顺着夜风远远地传了过来。
嗖!
一声利箭的声音响起来,正中瞿天领后心。
他立刻反手掷出手中腰刀!
那腰刀去势非凡,穿破重重阻碍,一刀斩杀了刚才放箭的那个人...
"点子太硬,扎手!"后面追上来的人正是可来客栈中的那群掌柜和伙计。
不过现在他们都换上一身夜行服,脸上蒙着黑色面罩,背上背着箭,手中握着弓,腰间悬着刀,杀气腾腾地奔了过来。
"杀!一个不留!"那掌柜阴测测吩咐道,手中长刀一挥,顺手砍了一个刚刚从马上提刀跳下来的上官家护卫。
"兄弟们!咱们拼了!"剩下八个护卫腾地一下飞身而起,手中腰刀翻飞,实力并不弱,一下子就让那群追来的人乱了阵脚。
"妈的!不就是个普通皇商嘛!到哪里找的这些硬点子做护卫?!老子们不是被骗了吧?!"那些客栈追来的掌柜和伙计骂骂咧咧,但是手上的功夫也不弱,眨眼间又放倒几个护卫。
眼看他们就要追上上官家后面那辆大车了,在车里的李婆子和林婆子吓得瑟瑟发抖,两个人在车里紧紧抓住车门,被那马颠得七歪八倒,差一点口吐白沫。
咝咝!
一声细小的声音划空而过,扎在马眼上。
那马长嘶一声,眼睛顿时看不见了,它脚下乱踏,拖着大车往它看得见的方向跑去,自然跑离了大道,去往了拐弯的小路。
那些追击的人见两辆车分了道,知道后面这辆坐的是仆妇,装的是行李,只派了两个人追过去,大批人马还是追着上官滢滢和上官景辰的大车而去。
上官家的护卫一个个被杀死在路上,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
上官滢滢忍不住焦急地道:"老刘,快一点!再快一点!"
"大小姐,您和大少爷坐稳了!"车夫老刘大叫一声,正要扬鞭赶马,嗖!
又一支长箭破空而来,从斜刺里射到老刘胸口!
老刘咬着牙,一刀捅进拉车的马的屁股上,才闷哼一声,从车上摔下来,在地上抽搐两下,死了过去。
后面的马蹄声隆隆而来,从老刘和护卫尸身上踏过。
前面只有一辆车了,就是上官滢滢和上官景辰的车。
追击的强徒们眼里流露出凶残贪婪的精光。
只要弄死前面两个小崽子,他们就有十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再也不用做这样的买卖了。
不过前面的大车突然加速,越跑越快,居然又将距离拉大了。
原来车夫老刘临死的时候恨插的那一刀,让拉车的马像疯了似的飞驰。
上官滢滢从车帘的缝隙里眼睁睁看着老刘被一箭撂倒摔下车,又看见那马被老刘一刀插得狂奔不已!
但是了没了车夫掌缰绳,那马漫无目的地奔跑,她们也会有生命危险的。
上官滢滢松开上官景辰,沉声道:"小辰,你在这坐着别动,姐姐去赶车!"
但是她刚一撂开车帘,嗖嗖嗖!
无数支羽箭从斜后方射了过来,将前面车夫坐的位置和车缘扎得箭簇横生。
上官滢滢根本就无法出去赶车。
这可怎么办?
上官滢滢大急。
马车依然在狂奔向前,后面的马蹄声却似乎停了下来。
轰隆隆!
一阵耀眼的电光闪过,夜幕上金蛇狂舞,亮起道道闪电,将这条路照得如同白昼。
上官滢滢回头,清清楚楚看见那些追他们的人已经勒马停了下来,面上带着贪婪的笑容。
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滢滢扒开车帘,往前看去。
待她看清前面的路,顿时明白过来,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沉。
因为前面的路,已经到了尽头,再往前跑,就是悬崖。
他们的马车却一步也不停歇地往前奔去,很快就要掉到山崖下方去了!
如果下面就是海水,上官滢滢还不会担心,最多她抱着弟弟一起跳海,以她现在的水性,她自信能救自己姐弟俩周全。
但是前方悬崖下面并不是海水,而是一片乱石沙砾!
他们要是掉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不会有别的选择!
不行!他们得在大车落入悬崖之前跳车!
上官滢滢回身抱紧上官景辰,上官景辰一手抱着上官滢滢的脖颈,一手抱着小雪貂,目光中有着迷惑,却并没有恐惧。
"小辰,姐带你跳车,你要紧紧抓住姐!"上官滢滢说着,一手掀开车帘。
嗖嗖嗖!又是一阵急箭射来,全数扎在车厢上。
上官滢滢很想抱着弟弟跳车,无奈一有动作,那些人就拿箭射她,准头十分厉害,很快就把她的车射的如同刺猬一样。
好在上官家的大车结实得紧,并没有被丛丛箭簇弄得散架。
烈马还在狂奔,悬崖就在眼前!
天上响起一阵惊雷,震得四围的天地都在颤抖!
她的一生,又要坠崖了吗?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她的弟弟还没有平安长大!
她不甘心!
她绝不甘心!
上官滢滢拿出车里备用的绳子,将上官景辰紧紧绑在车上。
她抽出自己的匕首,一手撂开车帘,冒着被箭雨扎成刺猬的危险,要去斩断马拖车的缰绳!
小雪貂突然发出一阵阵尖利的叫声,一个跃步跳出车厢,在那箭雨中穿梭,平平稳稳落到地面。
与此同时,一个戴着面巾的黑衣人终于从天而降,像是从雷层中穿梭而来。
他右手闪电般挥出,比上官滢滢更快地出手,银光一闪,斩断了那惊马拖车的缰绳。左手抓住车辕,抬腿站在了车上,用力往下狠狠一压!
原本带着飞速奔跑的大车一下子被那黑衣人压得车头深深栽到地上,终于停了下来。
轰隆!
天上又响起一阵震耳的雷声,闪电再一次照亮这片天地。
呼啦啦的大雨滂沱而下,打得后面停止观望的强徒们阵脚大乱。
上官滢滢被那股突然停止的惯性带着甩出了车厢,一头扎进车前那黑衣人怀里。
一抓到那股滑不溜手,如同天衣无缝一样的衣裳料子,上官滢滢心中霎时被狂喜盈满。
她抬头,果然看见了那个她熟悉的蒙住半张脸有着迷人幽深眼眸的人。
"恩公,恩公,果然是你来了!"上官滢滢叫着抱紧了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身上的衣衫特别奇特,非布非皮,但是又柔韧无比,滑不溜手,手上戴着黑色银丝手套,无比坚韧。
那人一怔,反手将上官滢滢推开,整个人一跃而起,往大车后面那群惊得目瞪口呆的强徒飞扑过去!
轰隆!轰隆!轰隆!
震耳的雷声一阵响似一阵,夹杂着通天彻地的闪电,似要将这片悬崖劈开!
大雨滂沱中,上官滢滢的视线并不清楚,但是她也看得见那黑衣人"嗖"的一下子就冲入离他们大车不远的那群强徒中,手中不知拿了什么兵器,身形在那些中间旋转了几圈,几道金光闪闪,那些人就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茬茬倒了下来。
上官滢滢看得目不转睛,大雨将她淋得全身湿透,也不肯回到车里躲雨。
很快那些追击过来的强徒被那黑衣人打杀殆尽。
黑衣人拎起那些强徒的尸身,一个个扔到了不远处的悬崖底部,砸得他们粉身碎骨。
大雨慢慢地停了下来,雨水冲刷着地面,和着血水往道旁流去。
很快地面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只有不远处上官家的十个护卫躺在道旁,证明刚才这里曾经有过一场血战。
上官滢滢喉头哽咽起来。
她一动不动站在车旁,紧张地盯着那黑衣蒙面男子,一个人单枪匹马,眨眼间就杀了数十人!
她不知道,这个曾经在深夜的深坑里救她和弟弟的恩人,竟然有这样厉害的功夫!
而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上官滢滢一时又无法跟那个给小辰治腿抱他下山的温煦和善的恩人联系在一起。
难道她认错人了?
不,绝对不会。
只凭那身衣衫和蒙着面仍旧熟悉的眼睛,上官滢滢笃信,这个世上,没有第二个人有这身行头!
也许他上一世就有。只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现过吧?
毕竟他只在半夜时分过来,教她游泳和辨药,干嘛要显示自己的功夫呢?
况且上一世,她从来就没有遇到这样多的追杀...
"姐姐!姐姐!"上官景辰的声音从车里传来,带着焦躁的哭音。
上官滢滢回过神,刚想撂开车帘,攀着车辕上车,就听见小雪貂"咕——"的一声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跃到车里面去了。
"小貂!"车里响起上官景辰激动兴奋的声音,已经没有哭腔了...
上官滢滢莞尔,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
那黑衣人走了过来,看着她道:"雨这么大,你怎么不进车里躲一多?"
他的声音语带铿锵,有金石之声,听着并不悦耳,但是在上官滢滢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佛语纶音。
上官滢滢全身上下湿透了,夜风夹着雨气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面上绽开一个绚丽的笑容,"恩公!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又救了我们一命。"她又叫了一声。
那人诧异,"我什么时候救过你?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上官滢滢一窒,眼神闪烁着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他忘了他们姐弟了...
看着黑衣人的身形和那滑溜溜的衣裳,哦!上官滢滢想起来了,上一世夜里一直跟大小姐在水湾的沙丘上见面,给大小姐排忧解难的人就是他呀!
她曾偷偷躲在树荫下见过他的行头,她一直都在向上天感谢这位男子的出现,让大小姐从丧弟之痛中走来。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她记得他的声音,她绝没有认错。
可能上一次在江南见过他,所以,她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格外亲切。
原来这一世她早就见到他了,害她之前还在小佛堂前苦等了几天几夜。
上一世,她知道大小姐暗地里称呼他为"义兄"。
"义兄!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三月前的江南,夜里,深坑的姐弟。"上官滢滢提醒。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兄长了。"黑衣人点头表示想起她来了,不过又转头挑眉。
上官滢滢笑着道:"您救了我和弟弟的命,在我心里,就跟我亲兄长一样。"
那人无语半晌,道:"...救了你和你弟弟的命,应该算是救命恩人吧?跟义兄有什么关系?"说完转身就走。
上官滢滢大急,马上扑过去,拉住那人的衣袖,着急地道:"义兄!义兄!您别走!别把我丢下!"
那人的身形顿了顿,袍袖轻拂,一股柔韧的力度从他袍袖上传来,上官滢滢手一滑,就从他袖子上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