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慌凉的幽岸森林中,一白衣女子面上挂着阴冷的笑意,目光些许讥诮地望着对面的两个男子,“想不想知道,她在我的幻景里,正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女子凉飕飕地放声大笑,挥手间,一幅画卷凭空立现,灼灼樱林,花瓣翻飞,红衣男子坐在树下抚琴如流水潺潺,女子舒长袖舞回旋,片片花落肩头,与男子不时深情对望……
画风又变。
女子止住舞步,缓缓走到抚琴男子面前,替他拂落肩头的几许落花,目光柔和依恋,“君染,如果今日遇到你是一个梦,那我情愿,永不再醒来!”
云川直挺挺地僵在那里,心头瞬间凉的没了温度。
她到底,还是放不下他……
云川怎知,那是她毕生的疼,铭心刻骨,哪怕用余生所有的时光来换一次赎罪的机会,换他一回重生,她一定会义不容辞!
幻景术,之所以能迷惑人,在于人心中有执迷,迷得越深越沉沦,越被控制的难以脱身。
无忧中了杨若冰的幻景术,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奈何她现在自己不肯走出来,神人也没办法。即便是杨若冰现在自己主动撤了幻术,无忧也不会醒来,直到死去,她都会被困在自己的一方旧梦中,无限沉沦,难以自拔。
惊诧了神色的,不只是云川一个。还有在场的另一人,无意中撞上杨若冰阴谋欲施以援手救人的沐凌。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幻境中的红衣男子,竟与自己,一模一样。
无数的谜团在他胸中久聚不散,端木无忧,她竟对自己……怀的是这种心思?
甭说她已经是云王妃,即便她现在尚未婚嫁,他们也无甚可能。他已经有了莲萦,普天之下的任意一个女子,都难以入进他的眼。
是这样吗?为什么这心,还在反复地纠结徘徊……
爱是什么东西?它虚无缥缈无形无影,像个鬼一样地存在,又像个蛊一样的惑乱人心,这种感觉,剪不断理还乱,竟没个所以然能被当作确切答案。
画中的男子与无忧,难得的琴瑟和鸣,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彼此,没了旁白,没了天地,没了万物。
一路相扶相携,他们谁都没有放开对方的手,渐行渐远。
“无忧!”云川低沉的呼唤,显得苍白无力。
他深知,若再不将她唤回,她只会执迷得更深。
来不及再想太多,云川迅速朝着半空中那幅画卷掠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流光迅速自远方劈来,将他打落在地,跌的显然不轻。
“云川!你疯了吗?为了那样的一个女子,值得吗?她若心中有你,怎会被他人迷得失了心智?”蓝沁带着浮珠,一路赶来,凌厉的面色,失望地看着云川。
杨若冰有片刻的失神,这样绝美的女子,竟然比她还要美上七分。
“姐姐,你救救她!再晚,就来不及了!”
云川踉跄着起身,放低了语气央求蓝沁。
“云川!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要低声下气地求我吗?曾经,云王府的小王爷是天玄大陆的天之骄子,凛凛风姿无人可媲!我倒是觉得,端木无忧永远沉睡过去也好,这样,也许我云王府日后还能有人,继承昔日的荣光鼎盛,而不会,因为某个人而从此陷入一蹶不振!你听见了没有,云王爷?”
蓝沁端着袖子大义凛然地说着,眼中的决绝,已经给出了态度。
云川先是一怔,而后不禁失口大笑,“长姐说的一点都没错,若论绝情,我自是比不得你。终于明白,为何初涯宁愿躲在那里,都不肯回京,明明得知你已经回来,却宁愿忍住生离之苦,都迟迟不肯再归来!”
若归处没了等待,天涯落寞的孤寡人,又何必风尘仆仆奔回凉处?
蓝沁藏在袖中的一双手,颤抖的愈发厉害,初涯,这个名字,有多久未被世人提及?曾经鲜衣怒马仗剑天山的天玄太子,不是染了恶疾,早就撒手人寰了吗?
“云川,他竟然……没死?”
“长姐若肯救无忧,我就带你去见他。”
蓝沁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幻境里的端木无忧,“阿川,你怎知我就不肯救?但凡能救,我早就救她了……”之前那样说,姐姐宁愿你恨我不肯拔刀相助,也总好过生生看着她渐行渐远……
能发泄的痛苦,总比无处发泄,要好过些。
“铮~”
一声幽静辽远的琴声,打破了林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不禁齐齐望向坐在地上抚琴的男子,蓝沁与杨若冰直到此刻竟然才发现,沐凌居然长得与幻境中的男子一模一样……
他的琴,如同带有魔律一样的曲调,丝丝音韵广传四面八方余音绕梁不绝……
幻境中。
无忧牵着红衣男子的手,莫名一顿,丝丝旋律自遥远的天际传来,是她喜欢的曲调。
“是谁?谁在弹琴?君染,你听见了吗?”
眼前的红衣男子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而那遥远的音律却越来越清晰,仿佛在急切地呼唤着她,归来。
无忧开始不断地向后退,“不对!你不是哥哥!你不是君染,你是谁?”
红衣男子缓缓祭出手中的玉笛,慢慢向她走近,快要接近的一刹那,玉笛陡然变成了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向她刺来……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无忧跌出幻境,被云川接住紧紧地抱在怀中,任凭她怎样挣扎都不肯松开。
方才的那声惨叫,不是别人,正是杨若冰。蓝沁结了紫魄,化成万仞丝网,将她吊在了一颗云杉上。伴随着身子不断地下坠,那丝网也会同时如利刃一样地割进她的肉里、骨里、直至血尽而亡。
琴声戛然而止。
沐凌淡淡地瞥了一眼无忧,默默转身走开。他不知前因后果前世今生,只知此情此境,若再不离开,他一定会为这女子从此沉沦!
“云川,放过她吧!”
无忧淡漠地看向被吊在树上痛苦万分的杨若冰,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而已。表达爱慕有千万种方式,何必要将自己逼进角落里,绝望挣扎。
蓝沁的丝网,已经逐渐割透了她的皮肤,殷红的血液染了白衣素裙,并且还在不断地扩散,如同正在开放的妖娆曼陀罗,诡异的血腥气息弥漫。
蓝沁凌厉地地目视着杨若冰,这女子险些置端木无忧于死地,放过真是太便宜了她。饶是如此,她还是收了紫魄,将杨若冰放走了。
云王府。
无忧躺在寝房内,云川坐在床边一角,正在为她清理额间的磕碰伤口。
“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嗯?”
无忧掀开眼皮儿,挥手挪开正在自己额头上蹭药的爪子,“死开。姑奶奶此刻不想见你。”
“这么凶?几日不见,长本事了?”
云川跳上床,和衣躺在端木无忧身侧,想想又道:“姐姐方才还怪我说,云王府至今仍后继无人,唯恐我对不起列祖列宗,还……”
“我知道怎么做了,王爷莫急。明日,哦不,三日之后吧!”
无忧支起身子,笑眯眯地向云川凑近些,皮笑肉不笑地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后日就不错,七夕佳节,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云川看着无忧唇边诡异的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却又忍不住为她的话,激动个小半晌。
次日一早,朝廷来了道圣旨,邻国有使者到访,皇帝邀请各个皇亲贵族到场齐聚,并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也不过就是凑上前去充个门面。
云川前脚一走,一道玲珑的小身影即刻从云王府后门,溜到了京街之上最热闹最繁华的芙蓉楼。
但见一个衣着华丽容姿非凡的贵气公子,一进来出手便是一大箱子的上等玄晶。
唔~龙猫的手艺果真不错。无忧摸摸那些玄晶,忍不住想着此刻还倒在窝里睡得一塌糊涂的龙猫,好歹也替她苦苦结魄熬了一个晚上,极是不易。
店老板眼冒精光地搓手凑上前来,“公子您里边请,里边请!”
无忧摇着扇子大步流星地踱进大堂,店小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凑上前来,拖了把凳子“公子您请坐。”
无忧拢手清咳,“咳咳!笔墨纸砚拿来。”
约莫一刻钟后,无忧搁置下手中的毛笔,将挥毫疾书的一张纸交给店老板,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给本公子找个上好的房间,下午我要看到成果!”
难得这个时候芙蓉楼的天字一号房还空着,无忧撩起月拱门上的珠帘子,直奔软榻而去,先睡上一觉,下午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做。
“你倒是睡得着?”
蓝沁将来时候撒的满大街都是招聘启事扔给端木无忧。
无忧抓起一张覆在脸上的招聘启示,“芙蓉楼的办事效率,还真是超乎我意料的快啊!”
“端木无忧,你可长点心吧!云川若知道了,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啊。”
无忧坐起身,“亲姐姐,我可是为的你们云王府考虑,为子孙万代谋划呢!”
蓝沁:“可千万别,云王妃,您还是考虑考虑自个儿能不能活过今晚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