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岚只把段雨辰送到永春宫门前,便匆匆地走了——按段挽月的指令,她得趁着宫里人大部分都聚在御花园里陪白家闹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给那人送东西。
若岚绕到了宗人府的后方,猫着身子在屋顶上小心翼翼地挪着,生怕一不小心把挖转弄出些声响来,叫底下的人发现了去。
若岚小心翼翼地挪到段挽月所说的那个小天窗处,整个人趴在屋顶上,一边用眼睛小心翼翼地瞄着天窗下的人,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好在荆国的皇亲国戚们都十分知法懂法,几乎没人会被关进宗人府里来,而且相对于另一边的天牢,宗人府的守卫确实没那么严。
若岚静静地看了许久,总算看清楚了天窗底下的牢房里并没有侍卫,被关押在此的人也只有上官戎一个,而他在牢里能做的,除了打坐、闭目养神、偶尔看一看唯一一本兵书外,也没有什么是他能做的了。
一国太子,被当成人质关押在宗人府里,什么也不能做,这种日子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若真让他回到了燕凝国,他还具备领导一个国家的能力吗?若岚不仅有些同情起上官戎来,暗暗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包巴掌般大小、上头被一支精美的木兰花木簪刺穿了的药包来,瞄准了方向,几指一并发力,那药包便向着上官戎急速飞了过去。
簪尖划破空气的声音随着距离的缩短愈加明显了,上官戎眉心一抽,身子往右偏了几分,右手一伸,食指与无名指准确地夹住了木簪的尖端,凌厉的眼神立刻往斜上方的天窗上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
上官戎瞥了一眼牢房的大门,赶紧把拿包东西从木簪上取了下来,手腕一翻,只看到了药包的背面有一道弯弯的,像是月牙儿的东西。
上官戎不笨,低眸一想便猜到了十有八九是段挽月送过来的东西,于是赶紧把木簪藏好,挪到了角落里,转过身去,偷偷摸摸地把药包打开,果真看到了包着药丸的纸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然而事实上,若岚还没有走。
若岚还维持着前身紧贴屋顶的姿势趴着,见上官戎藏好了木簪,又打开药包看到了段挽月的嘱咐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猫着身子,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赶紧往翡翠阁赶。
若岚回到翡翠阁里时,段挽月正和天珑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见若岚回来了,段挽月只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和天珑说着话,不时侧头去叮嘱天珞两句,很是忙碌的样子。
“他看了么?”
好不容易交代完了,段挽月如释重负似的叹了一口气,捧起茶杯,一饮而尽,这才把目光转向若岚,淡淡地问道。
“看了。”
若岚点了点头,段挽月也挥了挥手,示意天珑和天珞退下,待房门被关上后,若岚才问道:“可眼下的问题是,如何通知韩公子?”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
段挽月又喝了一杯茶,这才把茶杯放下,低眸想了想才道:“你可还记得我那大姐姐?”
若岚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段挽月为何会突然提起段云歌,只点了点头,疑惑道:“王妃是想着利用她?可……她不是下落不明么?”
“找回来了。”
段挽月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若岚:“我不是利用她——我只是利用把天珞送过去给她的机会。”
若岚又是一阵沉默,而后点了点头,总算是猜到了段挽月的计划了。
段挽月见若岚明白了,便也不多说,起身拍了拍衣裙,笑道:“走吧,去给太后把把脉,看她老人家有没有被吓到。”
段挽月一想起御花园里的闹剧就觉得一阵好笑,也有几分无奈——物尽其用,皇室的用人之法,可真是让人心寒。
不出段挽月所料,懿祥宫的悯緣殿里,太后正半躺在贵妃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乎在调整情绪,而她的身侧,何太医正半蹲着为太后把脉。
龙允晨的目光也在段挽月进门的那一刻就黏了上去,见她款款步入,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眼中的笑意也真切了几分。
段挽月的余光早就看到了龙允晨正盯着自己看,故意当没看到,更没有去搭理,只径直走过他面前,来到太后跟前,行了一礼,便把右手伸进左袖中,摸出一个精美的粉色小瓷瓶来,拔掉塞子,把瓶口放到太后的鼻子前,让淡淡的香气随着太后的气息一同渗入身体中,渐渐地,太后也觉得紧绷的神经渐渐松了开来,头也不再隐隐作痛了。
太后含笑点了点头,看向段挽月的眼里满是赞赏,手轻轻一抬,何太医便识趣地退了下去,整个悯緣殿里就只剩下几个人在了。
“挽月,对于皇后,你知道多少?”
太后一边转着佛珠,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段挽月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龙允晨,见他微微点头后,便应道:“皇奶奶知道多少,挽月便知道多少。”
段挽月本来还想着这件事该怎么说才能不刺激到太后她老人家,没想到龙允晨倒好,白家才把皇宫闹了一遍,太后还对此头痛不已的时候,他直接就和太后坦白了皇后的身世——他怎么就不顾及一下太后这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的感受呢?
太后见段挽月这么应,倒也没有正面回答皇后到底是不是皇后的问题,虽然是给了太后一种“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并没有瞒你什么”的感觉,但这并不能让太后的心安定下来。
“听说,是你和晨儿一同去打听的?”
太后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已经从龙允晨那儿听说了这件事,但太后还是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认了这么多年的儿媳妇,竟不是自己最初给儿子选的儿媳妇,而且按这说法,太子也不是血统高贵的太子了。
太后闭上了眼,好不容易才平复的情绪再度涌了上来。
“挽月知道,皇奶奶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段挽月无奈地笑了笑,把瓶子塞到太后手里,一边轻轻拍着太后的手,一边轻声说道:“如今母后已仙逝,挽月倒是觉得,母后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母后到底是因什么而想不开的。”
太后一边嗅着瓷瓶里淡淡的芳香,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不解地看着段挽月:“绍卿不是因为政和的反驳、弑君的罪名才……”
“不——挽月觉得,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段挽月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太后,身后的龙允晨沉吟片刻,也幽幽地问道:“皇奶奶可还记得那几个宫人,听到昕颜临死前说了些什么?”
太后的眉头拧紧了几分,这才仔细地回想那三个宫人说的话,脸色开始有了变化——难不成皇后的死,是宁妃在背后搞的鬼?
“允晨记得,宁妃娘娘曾说过一句话。”
见段挽月松开了太后的手,退回到了自己身边来,龙允晨也收回了目光,低眸浅浅一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初白答应被定罪的时候,宁妃娘娘倒是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可是……”
太后停下了转动佛珠的动作,睁开眼看着龙允晨:“可这宁妃……怎么才能知道宁妃是知道绍卿的真实身份,从而来迫害绍卿的呢?”
面对一堆人证物证,太后此时也不得不相信皇后莫绍卿根本就不是自己当初选的那个莫家小姐莫芷晴,而按照龙允晨和段挽月的走访结果来看,莫绍卿极有可能就是当时伺候莫芷晴的一个陪嫁丫头——说起来,皇后到底姓什么,也无法得知,只知“绍卿”这个名字,或许才是她真正的名字。
如果这个推理成立的话,那么这个绍卿当时在莫芷晴身边可是没少遭到暴打虐待的,而且也不知绍卿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把莫芷晴给干掉了,还把随从的侍卫也一并解决了,取而代之嫁了进来。
由此可知,暴打受虐可是绍卿心里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过的障碍,是伴随她一生的阴影——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知道自己定了罪,极有可能被抓进大理寺面对严刑逼供时,选择引火*的原因了。
想到这儿,太后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到底是多大的恐惧,才会迫使绍卿走上绝路的?
“宁妃娘娘是如何知道母后的身份,我们无从得知。”
龙允晨摇了摇头,垂首低声道:“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允晨——如今知道的,只有宁妃娘娘和母后、白答应,以及昕颜的死是脱不了干系的。”
“我有个办法,能试探出宁妃娘娘是否真的早就知道了母后的身份!”
段挽月沉吟片刻,脑海中猛地想起前一世里曾看过一本书,书中就有类似的逆推理法,不禁笑了出声来。
“什么办法?”
龙允晨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太后也怔了一下,和龙允晨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
“皇奶奶可知假戏真做?”
段挽月笑嘻嘻地回到了太后跟前,蹲下身,双眼放光地看着太后,凑到太后的耳朵旁,轻声道:“我们大可来可真戏假做——看她在面对同一个极为相似的事实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反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