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雨水打在车厢顶端,发出啪啪的声响,为无聊又漫长的路途添了几分寂寞。
段挽月有些怀念若雪在身边的日子了。
也不知是否对若岚又有了警惕,整个路上,段挽月并没有与若岚说过多少句话,全然没有若雪那般亲和感,有些话也不能放开了说,这让段挽月十分烦闷,加之天气变坏,愈发显得烦躁了,不时叹几口气。
若岚似乎也有所警觉,但也没有挑明了说,只当作不知道,没事也不去打扰她。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车夫掀开车帘,若岚便立刻开了竹伞,撑在段挽月头上,扶着她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元帅府的门大开着,段景阎正站在门口送着客,余光一瞥,便看见段挽月缓缓走近,神色从惊喜转为疑惑,再转为担心,也顾不上天还在下雨,三步并作两步便走了过去,把还未上马车的客人晾到了一边去。
“怎么突然回来了?”
段景阎接过若岚手中的竹伞,拉着段挽月的手,带着她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水洼,眼睛不时地往她身上瞥,好不容易进了府门,又打量了她几眼,见肩膀的地方并没有被淋湿后,才松了一口气,略带不满道:“回来也不挑个好天气,你身子这般弱,一不小心染了风寒,那可如何是好?”
“挽月身子已好了许多,父亲大可放心。”
阵阵暖意在段挽月心中缓缓荡开,她不禁感叹,在这以权势利益为重的时代下,像段景阎这种不涉及利益的爱女之心实在不多见了。
“看来策王殿下对你也是关怀有加。”
段景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嘴角噙着笑,微微点了点头,段挽月却愣了愣,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两下——聊得好好的,怎么就扯到龙允晨身上去了?
“只是晚宴刚过,剩的都是残羹冷炙……你一路赶来,想必也未填饱肚子,不如先暂且吃些点心,我这就让厨子再做些……”
段景阎皱了皱眉,一边领着段挽月往里走,一边低声喋喋不休地说着,段挽月见他真有要管家去备饭菜的意思,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也制止了他,赶紧转移了话题:“方才见父亲在送客,不知来的是哪位贵客?”
“什么贵客,不过是个来劝退的人!”
段挽月本来只想着扯开话题才提起,不料段景阎却十分认真,脸色看着就沉了下来,不满地抱怨道:“说什么骚乱是小事,用不着老夫出马——我看他不过是想让我早些歇着去,好让他出出风头,为那监国皇子多立些功,让他把这位子坐稳了些罢了!最好还是我把兵权都交出来,除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段景阎气呼呼地吹着胡子,眉头拧成一团,段挽月不由得静静地听着,眼底有些惊愕,好不容易等他抱怨完了,才低声问了一句:“父亲似乎……不喜欢锦王殿下?”
“他有什么好的!”
段景阎气得直瞪眼:“想当初他对雨辰百般殷勤,可雨辰出了事以后就不买账了!再者,他真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是好糊弄的吗?谁不知他在几个重要的州省里置了宅子——说得好听是为了了解各地百姓的生活,实际上却是在里头养着不少女人!”
段景阎越说越来气,像是无视了段挽月的存在似的,继续抱怨道:“就他那性子,要真当了国君,荆国才叫完了!唉,也不知策王殿下和端王殿下是如何想的,怎的就放心把这监国皇子之位让给他呢?”
“父亲莫要动气,挽月相信,大臣们不糊涂,而且老佛爷也会有定夺。”
段挽月惊讶地看着段景阎,心底暗喜,却不表露,只劝着段景阎息怒,正巧走到了大厅,北宫氏听到动静后,也迎了出来,当看见段挽月时,也露出了一脸惊喜的神色:“挽月竟回来了,怎么也不叫人通知一声?”
北宫氏这么一嚷嚷,段景阎这才想起方才的话题来,眉头松了些,不解地看着段挽月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闻母亲身体抱恙,加以已有数月未归,甚是想念父亲和母亲,便向殿下讨了假,回来看看。”
段挽月浅浅一笑,乖巧地应道理由十分充足,但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知,她并非真的挂念段景阎和北宫氏才回的元帅府——她只是不想面对龙允晨罢了。
一直跟在段挽月身后的若岚似乎是听不下去了,抬眸暗暗瞪了一眼段挽月,心想这理由还真是蹩脚——什么讨了假,明明就是她趁着龙允晨不在偷溜回来的。
想到这儿,若岚就不禁为段挽月祈祷了起来,只希望龙允晨发现后,不要像段挽月上次偷溜到夜澜轩那般,才三天时间就把她给逮回去了。
段景阎听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来,神色七分欣慰,三分悲凉,只听见他低声呢喃了一句:“还是挽月懂事,不像雨辰……嫁入锦王府以后就没回来过一次……”
段挽月怔了怔,抬眸看向段景阎,北宫氏也愣了一下,和段挽月对视一眼后,再次露了笑容,上前劝道:“老爷何苦想些不开心的事,雨辰只怕是事务繁多,这才没有时间回来的。”
“是啊,二哥如今成了监国皇子,二姐姐自然也要帮着二哥分忧解难,这才不能脱身。”
段挽月也顺着北宫氏的话往下说,在北宫氏的暗示下,赶紧转了话题:“听闻母亲身体抱恙,就别站在这儿了,快些进去,让挽月把把脉。”
“哪里是抱恙,是有喜了。”
北宫氏的笑容愈加灿烂了,眼睛眯得都看不见眼珠子了,只一个劲地乐呵着道:“今早老爷请了个大夫来把过脉了,说是个百年难遇的龙凤胎呢!”
段挽月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接着便也见段景阎愁容尽退,低声笑道:“真是多亏了挽月那道方子了。”
“可不是么,妾身也总算是圆了老爷的心愿了。”
北宫氏嫣然一笑,向着段景阎投去欣慰而满足的一瞥,真诚而不娇作,段挽月看在眼里,也微微露了笑容。
老来得子,这对任何一个家府而言都是件极乐之事,更何况是段景阎这种一心为国的精忠武将,更是希望能有儿继承父业。
段挽月微微笑了笑,目光不经意地往北宫氏的身上投去,余光瞥到了北宫氏身后的丫头,微微一愣,总算想起了此次回元帅府的真正目的——把天珑收为己用。
“此次挽月回来,其实还为一事——”
段挽月收回了目光,不去看天珑,暗暗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想必父亲已知,挽月曾被恶人诬陷入了大理寺——如今恶人伏法,只是挽月身边那丫头也是同谋,自然是留不得的,所以……如今只剩若岚一人在身边伺候着了,多有不便。”
段景阎和北宫氏微微一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只听见段景阎笑道:“这还不好办,为父明日找个人伢子来,你挑便是了。”
“老爷怕是误会挽月的意思了。”
北宫氏瞥了一眼段景阎,把目光投向了段挽月:“若只是从人伢子处挑,只怕在策王府里也可办到,何苦要回来元帅府?妾身猜着,只怕挽月是想要个早已了解,且信得过的人。”
“母亲真懂挽月。”
段挽月见北宫氏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立刻露了笑容:“挽月到底是元帅府里大的,说起来,还是自家府里的人能叫人放心——只是若雪一时糊涂,被财宝迷了眼,这才背叛了挽月……”
段挽月说起若雪,不禁黯然神伤起来,她本不想这样描黑她,只是龙允晨已把这罪名推到了她身上去,段挽月为了不露陷,也只能忍着心疼去配合他了。
“与母亲说说,你看上哪个丫头了?”
北宫氏似乎也明白段挽月的伤心,若雪的事也是听过就算了,而且罪已定,人已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让段挽月挑个称心如意的丫头。
段景阎也明白了段挽月的意思,扭头让管家立刻把元帅府上所有丫头都叫到大厅前的院子里,任由段挽月挑选。
段挽月虽然心意已定,但还是由着段景阎把所有丫头都叫过来,让她细细挑选,因为在她带走天珑以前,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做——劝服天珞。
以段挽月的身份来说,她大可立刻命令天珑跟她走,但段挽月记得,天珑和天珞的情深,若她不与天珞商量商量,强行带走天珑,只怕这会在她们姐妹俩心里留下芥蒂,天知道日后她们会不会像恨严氏那般恨起她来,这样一来,就演变成她带了个*在身边了。
而且段挽月还知道,天珑和天珞对彼此来说有多重要,就像她视那支银簪一般——她明白被人强行夺走心爱之物的感觉,她强行带走天珑,就像龙允晨强行带走她的银簪一般,最终留下的,只有怨恨。
很快地,元帅的丫头全都来到了院子里,也包括了原本在北宫氏身后的丫头,在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站了好几排,前后左右相隔一臂之距,便于段挽月走过观察。
段挽月在各丫头的面前缓缓走过,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天珞站着的地方,形式般的走了一圈以后,又晃了一圈,最终回到了段景阎面前,浅笑道:“挽月想与天珑、天珞先相处几日,再做定夺。”
天珑和天珞被点了名,不约而同地怔了一下,抬头看着段挽月,却不见多少喜悦之色。
“无需定夺,若真是喜欢,一同带走便是了。”
段景阎的话让天珑和天珞同时松了一口气,见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投来,她们立刻出了列,低着头来到了段挽月身后,齐声行了一礼。
“挽月多谢父亲。”
段挽月咧嘴一笑,谢过了段景阎和北宫氏后,便心满意足地带着她俩往观月阁的侧房走,而跟在段挽月身后的若岚却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段挽月向来只带两人在身边,若她真要选了天珑和天珞,那岂不是从此就要冷落她了?
若岚不安地想着,跟着她们入了房间,然而在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她救听到了段挽月冰冷而不容违抗的声音:“我只选一个——你俩,谁愿意跟我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