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圣把手中的碗筷重重放下,"你指责我开玩笑,你凭什么认定我所说的就不是真心话?我说我想要娶你就是想要娶你!反倒是你——"冷哼了一声,"你扪心自问,我们两人,究竟是谁在开着荒诞的玩笑!"
多多涨红的脸衬得她的嘴唇愈加惨白。早在她变成这副丑样子后遇见他的那一刻,她就想过他会抛弃她。她怕那一天的到来,却更怕这种*裸至残酷的施舍!
"我不要你可怜我。"艰难地吐出这一句,多多不清楚自己这种心痛的感觉究竟是失望还是愤怒,她只知道她不要他这么对她,不要!
起身离开,只是尚要迈出第二步,手腕骤然一紧。连着两人的红绳,令她一阵恍惚。
"可怜?可怜,可怜..."罗圣站起身,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字。方才脸上的脸恢复常态,甚至挂着令人心寒的笑意。"原来,我所做的这一切,竟然给了你这种感觉。昔日,你曾问我,是不是在补偿你。今日,你又说,你不要我可怜你...究竟是我表错了意,还是你会错了意?"
罗圣抬起系着红绳的手腕,另一只手搭在那根他不久前亲自绑下的红绳。"从始至终,我的心意,你是不是从未看到?补偿...可怜...在你眼里,原来我这么善良。在你眼里,是不是随便一个人,我都可以为了补偿她就把她捧在手心,生怕对她有一丝半毫的疏忽?是不是随便一个人,我都可以因为可怜她就用红绳拴住她,恨不得告知全天下她就是我这辈子想要娶的人...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伟大的烂好人吗?"
多多依旧只是紧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不作声。
两人的对峙,旁人永远插不进去。
突然,罗圣往与多多相反的方向走去,由于红绳的牵扯,多多也间接被拖着走...
******
"你干什么!你疯了!"
多多揉了揉有些痛意的手腕,听到尖利的惊呼声,抬头一看,魂已去了大半。嘴唇抖动,却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想要说话,最后竟一个声音也没发出来。
"小伙子,那可是我这老头子做生意用的菜刀,平时连肉都没剁过,你可千万不能让它沾人血呀!"
"对对!樵夫,这可不比砍柴,有话好好说,先把刀放下,放下..."袁梦儿脸吓得煞白,小心翼翼地接近明显处于冲动边缘的樵夫,生怕他手里的菜刀稍稍不注意,就...
多多红彤彤的脸似乎也血色尽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虽然不锋利但足以要人命的菜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认识的宇文罗圣,从来都不是一个轻生的人。"放柔的声音中满是恐慌和强装的镇定。
一声轻笑,罗圣有些嘲讽地看着她,"现在,又变得这么了解我了..."握紧手里的菜刀,横在两人之间,一时之间,周边所有人大气不敢出。胆小的早已远离这是非之地,胆大的也把他们的好奇心护在安全范围。
"现在你说,在你眼里,我宇文罗圣是那样的烂好人吗?我所做的一切,你当真认为是我在可怜你吗?如果,你说是,我,立刻,斩断这红绳!"
如果这红绳仍然无法将他的心意传递给她,那么,拴住她的人,又有何用!
绷直的红绳颤抖着,好似在为它未知的命运而担忧,在空中荡起轻微的幅度...
可他不知道,这样的同情、这样的施舍,比刀子更锋利更能伤她的心。为何要这么看轻她!
原来,短暂的甜蜜即便侥幸占了上风,到底也赢不了那些迟早要面对的。
只要她说一句是,哪怕点个头,她知道,她就可以摆脱这种令人不得呼吸的困局。但是她的心知道,她不想走,却更不敢这样留下。
袁梦儿回来时,僵持的两人还保持着先前的怪异姿势,而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她跑到多多身边,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喏,给你。"
罗圣闻言,疑惑地看向袁梦儿手中,一块布?
突然,他双目怒睁,跨步上前推了袁梦儿一下,"走开!"
袁梦儿不妨,被推倒在地,看着突然盛怒的樵夫,一时呆了。她不知她自己做了什么这么惹他生气,她只是,只是想...
"你干嘛吼她!"多多原本愣在那里的手,扶起跌倒在地的袁梦儿,取过她手中的布,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她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怒容,嘴角也噙着若有似无的自嘲。清瘦的骨节紧紧攥着带有五分柔软五分糙意的布,似是要揉碎一般...最终,还是松开。将那块布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亮的彻底的美目。
"多多..."罗圣小心唤她,轻地好似怕他声音大些就会吹跑她一般。
多多手指摩挲着戴在脸上的布,她自然知道这块布的用途,罗圣当然也知道,否则他不会那么紧张。
隔着那层沉若千斤的布,多多的声音,如剁肉一般节奏不断加快,抓住了听者的心魄。
"如果你真如你所说,不是因为可怜我才想要娶我,你不会介意我的脸。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脸,你不会因为这块布就这么大反应。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脸,你不会一直避讳提及我的脸。如果你不介意我的脸,你不会自始至终都不曾问过我它是怎么来的!"
她本不欲这么快就要迫使自己去面对这一切,她本欲纵容自己轻松些时日。看来,她到底还是贪心了。一直以来,不愿去深究不敢深想的那些,到底还是缠上了她,畐得她不得不认清不面对。
"多多..."
"不要让我更恨你。"那一晚他轻而易举地丢下这么一句残忍的话转身就走,她却为了这句话整整几夜无眠。
她一直以为他后悔了,回去了,回到不同于她的那个世界。她一直,一直这么认为。却原来,他并未回去。
没有回去,却不曾找她。
她不相信,他不知道她要成亲的事情。她不相信,对她要另嫁他人无动于衷的他,会有那么在乎她。她不相信,对她的美貌不屑一顾的他,会钟情于这张人人嫌弃的丑陋的脸!
这要她如何相信,他说要娶她是出于对她的爱,而不是出于同情的可怜!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真的回去了。"最起码,她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堪,这么卑微,这么自我厌恶。"我宁愿你是因为过不惯这样的苦日子,离不开衣食无忧的荣华富贵,而放弃了我。我无法接受,曾主动放弃我的你,如今,把婚姻拿来施舍。"
从来不曾看过多多如此激动如此愤怒的罗圣,脑子空空如也。周围的一切急速隐退,天大地大,只看得见她明若星辰的眼里闪动的泪花,只听得见她声声无助的哭诉...
心口疼痛不已,泛起一股酸涩,令他有口难开,浑身动弹不得,就连手里的刀被夺去都浑然不知,只来得及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一劈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