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萃阁中,周毓如抚摸情人般轻摩着宋代汝窑三足奁那历经七八百风霜雪雨却焕然如新的釉面,食指和中指在奁腹上弹出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傅老板,你们的古董生意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当,小弟出到这个价位已经让你赚了个对本以上了吧?就这么个瓷缽子一只脚便值二十五万?算了、算了,谁让老弟我偏偏就爱上了它呢!我再添五万,你老哥也让五万,我们做成这笔生意也算结了个缘,咱们来日方长!行不行傅老板给个话,不行我好走下家。”
傅老板咬定至少要七十五万才转让这只三足奁,周毓还价从五十万涨到了六十五万,但傅老板仍不松口,周毓已经和他谈了个把小时,没时间和他蘑菇了,还有几件宝贝要去砍价呢!因此准备来个拖刀记,欲擒故纵一回。
傅老板优哉悠哉地放下茶杯说:“周老弟,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只三足奁是我朋友放这寄卖的,他给的底价就是七十万,你总不能让我们白辛苦保管一场吧?看在你老弟也算个雅人,是真心想收藏这宝贝的份儿上,我也最后还你老弟一口价,七十二万,你要就拿去,不要,那就请你老弟走好,下次有空再来小店淘淘宝。”
老爸辛辛苦苦一年的工资奖金加一块也没超过一万块,能最后再砍下这只标价八十万的汝窑三足奁三万块来,周毓觉着也没白浪费一番口舌,拍手说:“服!周毓真服了傅老板您!好吧,七十二万就七十二万,朱涛,付钱!”因为颜丽娟不能陪同,为守护唐三彩独自在酒店呆了一整天的奶猪,主动请缨陪同周毓来做司机兼提包人了。
周毓心里非常清楚,现在买入七十多万的三足奁再过十几二十年将会涨到两千多万,这番讨价还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不能让古董商将自己当二子看。不过既然谈定了价钱那当然得表现得豪爽一点,下次傅老板有好货色才会首先想到通知他嘛!
将三足奁打包好,周毓和程老又转战聚宝斋,这里有与三足奁价值相当的宝贝。
三四十许年纪的褚老板显然也是个音乐爱好者,见周毓和程老进门招呼说:“哟!这不是周毓吗?昨晚才知道你是个天才音乐家呢!你是来看那只紫定碗的吧?”
周毓微笑点头说:“褚老板好记性!”
褚老板说:“见你和程老一起来就能猜测到几分了嘛,程老您请坐,我这就去给你们拿来。小二子,给贵客们倒茶,上最好的碧螺春!”
这只紫定描金绘彩碗据传来自宫中,褚老板开价是七十万;周毓知道十几年后它与三足奁的价值基本一样,都是绝好的收藏品,因此上次来买唐三彩时就与褚老板谈了谈。周毓收购唐三彩的手笔已经在琉璃厂传开了,现在琉璃厂的唐三彩器物是坐地起价,已经涨了三成多,但没什么好货色,周毓却因此成为了琉璃厂近期的名人豪客。
接过褚老板小心奕奕从金黄丝绒衬里的木匣子中捧出的紫定描金绘彩碗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周毓将它递给程老说:“程老,您看看褚老板这只紫定描金绘彩大碗,虽然那描绘技法很有宋人风格,但我总觉着它的成色似乎新了点啊!”
程老摇头说:“这你就是外行了,这只碗本来就是工艺碗,是皇家拿来赏玩的东西,就是帝王也不会拿它来用餐,所以才会成色无损。紫金两色都是皇家才可使用的颜色,宋朝皇家亲民,这碗中所绘童戏图正是为讨皇家所喜,因此这是出自皇家的御宝应当不会错的了。”
傅老板恭维说:“程老法眼如炬,这宝贝当年可是光绪爷喜欢的东西,据考它是宋神宗的爱物,是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定窑技师精心制作的贡物。有志革新的光绪爷就是获得紫定碗后才下定决心变法的。”
程老摆手说:“牵强附会罢了,神宗可不是什么亲民的皇帝,匠人也不能自主创作这东西,从这碗中的绘画风格来看,它应该是南宋时代的画风,碗中童子所玩的蝴蝶风筝是江南最觉常见的画面,因此我断定它应该是南宋时期的作品,与神宗时代相差远啰!”
古董商家牵强附会赚的就是它的典故附加值,程老的话让周毓立即决定下调褚老板的心理价位,喝了口碧螺春说:“褚老板,不管这只紫定碗是出自宋代哪年哪月,就它的品相而言,我是有诚心收藏它的;也不为啥,就为这玩意是件保存完好的贡物,皇家把玩过的东西,咱老百姓买回去沾点王霸之气。不过七十万这个价格实在高了些,不过是一只七寸碗嘛,做工烧制都是很容易的器物;我出价五十万,五十万是我能承受的价位,如果五十万褚老板肯出让我立马付现金。”
程老放下紫定碗说:“五十万?周毓你这价给得偏高了,依我看它顶多也就值个三十五到四十万,前年戴月轩转让的那只唐代金胎碗也不过四十五万嘛!”
褚老板原本的心理出让价位是六十五万,听程老一贬价争辩说:“呃……程老,那只金胎碗的品相可比这只紫定碗差太多了,再说前年是前年,这紫定碗也是整个琉璃厂只此一只,没有六十万以上的价格我是不会转让的!”
程老反而较起真来,起身说:“我看褚老板是没有诚心卖,周毓走吧,别搁这浪费时间了。”
周毓心头暗笑,程老是琉璃厂有名的鉴定师,他出的价基本上与商家的心理价位相当,但这次却是走眼了,这紫定碗五十几万还是要的。不过程老已经下了决定,周毓正好演戏,配合地起身说:“褚老板,不好意思哈!程老是我的老师兼顾问,这碗……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果褚老板五十万肯转让,周毓就买下它,不然……那我们就有缘再会了。”
褚老板摇头说:“五十万没得谈,我六年前收它就花了四十多万,就是算利息也够五十万的成本了;五十五万,外加那个清代工艺花梨木匣,如果周毓你有意我就让给你!”
周毓向褚老板打个ok的手势,指指程老的背影,又向奶猪招招手,褚老板明白周毓是瞒着程老买下,不想让他生气的意思,点点头与奶猪办理起钱物交割手续来。
周毓心里大笑着给程老打开宝马车门,待程老坐定后说:“程老我现在才知道您老是位砍价高人哪!这只紫定碗的价值绝不输于三足奁啊,就是褚老板咬定七十万我也会买下的,程老您这一砍价可为我节约了不少,一会我们就用节约出来的钱去买您看中的那幅远山晴雪图如何?”
程老皱眉说:“在我看来它与三足奁还是有差距的,三足奁的器形完美,釉面均匀,莹润如玉,是瓷器中的精品,而绘彩的工艺就简单多了,紫定碗的烧制比之三足奁也相对容易许多,贵只贵在它明显的御用特征而已嘛!不过,主人爱的是真龙,古董东西价格是随时代变迁而变化的,五十几万买下它也不见得就亏了。盛世话收藏嘛,如果国家象现在这样持续发展下去,它们的价值也会与日俱增啊!”
周毓点头说:“程老您说得太有见地了,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生活条件明显改善了,我看改革开放作为既定国策是不会再更改的了,所以国家的发展富强也会成为一种必然,盛世应该就在不久之后重临华夏大地。呵呵……这样说来,我现在涉足收藏也算是一种长线投资了。”
程老慈祥地笑道:“你是个有眼光的孩子啊,老朽活了六七十年,见到的人可说各种各样无所不包;而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特别的一个,无论学识见地还是接人待物的谈吐都是你这种年龄的孩子不可能具备的,老朽虽老,但眼不花,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周毓自剖道:“程老您过奖了,周毓只能算是故作深沉,我的起点低,家乡又是在山区小县城,如果不做作一点,怕被别人看轻了,其实这也是一种自卑心理在作祟啊!”
程老拍拍周毓的肩膀说:“故作高深也得有底子,你有装深沉的本钱本身就达到了一种高度,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使你达到了这个年龄段的青年们用仰望的眼光相待的高度,这就是你的不凡之处嘛!呵呵……你就别再谦虚了,虽说谦虚是美德,但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了!”
周毓呵呵笑道:“你老阅尽人间沧桑世态炎凉,我在您老面前再怎么装也没用,嗯,今后我在您老面前就还原真实的自己吧!”
程老见奶猪捧着花梨木匣走过来,微微一叹道:“这就对了,走吧,我们去宝古斋看那套永乐青花瓷餐具。这青花瓷啊,一般从款识上就能分辨出它的纪年,历代青花瓷款识的字体、写法、料色和风格都有明显的特色,如果你掌握了款识的基本规律是很容易辨别它的年代和窑口的。永乐青花瓷中多含色料,那是因为郑和下西洋时带回了‘苏麻离青’这种青料含有高铁低锰,在适当的火候下呈现蓝宝石般的鲜艳色泽,同时又因为含高铁,在烧制过程中青花上会出现黑斑点,凭添了几分自然美,这是永乐青花瓷的特色所在,一会你看看就明白了。”
宝古斋这套青花瓷餐具是由一只青花折枝葡萄汤盅,三只青花折枝葡萄圆盘和同样图纹的六只碗与一只青花高咀带耳酒壶与三只高脚酒杯组成。这些青花瓷餐具釉质白里泛青,青料发色青翠,轮廓秀丽均匀,图案线条工整细腻,色彩和谐诱人。果如程老所言,周毓在青花上发现局部有细小的黑斑,这是使用了苏麻离青色料的凭证。青花瓷底部有篆书体的永乐癸已年款识,字体飘逸流畅,字边还饰有莲瓣纹。
约五十许年纪的宝古斋老板葛大壮叭嗒了两口他的白铜水烟,吐出一口浓郁的白烟,呲着烟熏大黄门牙说道:“像这么全的永乐套件极其难得,这还是我爷爷六十年前从江南一个盗墓家族中收购的,老爷子临终前才告诉我们家里有这套宝贝,一口价九十万,看过的人不少了,但没这价我是不会转让的!”